第 113 节
作者:这就是结局      更新:2021-02-17 09:46      字数:4811
  他便自转去惯常打酒的地方,打了一角子的汾酒,一边喝一边唱那江南之地流行过来的新词新曲:
  “风老莺雏,雨肥梅子,午阴嘉树清圆。”
  “……小桥外,新绿溅溅。凭栏久,黄芦苦竹……歌筵畔,先安簟枕,容我醉时眠①……”
  渐渐笑得古里古怪:
  嘿,愣头青……
  真碰着了一个还算可爱的愣头青……
  这几日京师之中倒是突然出现了一桩咄咄怪事。
  而且这咄咄怪事,还正是与百姓之间甚为密切的民生之事。
  概因归德布庄与友民布庄也不只因为什么,突然对上了头,就仿佛那斗鸡场中的两只斗鸡,乌着眼,炸着毛,时不时的要揪下对方的几根羽毛。
  也正因为如此,它们为了寻求那围观群众的支持,就仿佛价格不是价格似的,一个劲的将粗布的金额往下降。
  从第一天归德布庄爆炸似的二钱银子一匹,到后来友民布庄跟上二钱银子一匹,又到了归德布庄再降半钱,再到友民布庄直接降到一钱!
  京中的百姓几乎个个惊呆了,天天将两个布庄挤得水泄不通,好几日间与街坊的对话,都是“你今日又买了几匹布花了几钱银”,又或者说“价钱都能降到这个地步,也不知那黑心烂肝的东西平常赚了我们多少银子”。
  当然一钱一匹粗布,稍微有些经济头脑的人都明白这个价格肯定是亏了的,只不知道究竟亏上多少,又会持续多久。
  而商人之所以称之为商人,便是天性逐利,赔本的买卖任是谁也是做不长久的。
  果然不过两三天功夫,友民布庄就先撑不住,先行将价格调回了五钱银子一匹,跟着不顾迟来一步没有买到便宜货的群众的谩骂,从掌柜的到下头的伙计,一起跑到归德布庄之前下赌注,赌注就是友民布庄一直以来的军备供应。
  恰巧这时节也是每年军需挑选期,友民布庄已经接连五年都没让特供牌子转过手了,堪称军需供应第一家。
  那归德布庄的掌柜想来也是深知其间情况,哪怕被一批人堵着起哄,也没敢答应下来。
  只是这样的沉默也仅仅持续了一天,等到第二天的时候,那归德布庄的掌柜立刻就在众人的围观之下掷地有声的答应了与友民布庄的争胜之约。
  有幸见证了这一幕的百姓唯恐天下不乱的叫好,当然他们很快也笑不出来了:因为归德布庄虽然没有像友民布庄一样将粗布的价格调回原样,但也出了个限购数量,规定每天只卖一百匹粗布……
  特么的一百匹你怎么分啊?
  千辛万苦挤进店铺里的大伙商量一下,每人拿一个巴掌片回去缝个小孩子的尿布吗!
  当街道上远远传来更夫打二更鼓的声音之时,归德布庄里的伙计都散了,只有一盏烛火还固定在柜台上,飘摇着照亮斗室。
  小李是归德布庄大掌柜的侄子。
  他今年十九岁,已经在这布庄中整整做了五年的伙计,眼瞅着就要升格小掌柜,放到分店里头去独当一面,家里人也张罗着要给他相看个村长或者城中小商铺掌柜的闺女,眼看着日子正一日好过一日,按理说小李怎么也该有些喜悦之情——
  ——如果没有那件事的话……
  最后留在店铺里的小李将门板一个个上到门框上去,等他上了一多半的时候,一道黑影沿着墙根走到了布庄面前。
  他的半个身子还笼在黑暗之中,又有墙体的遮挡,从小李所站的位置看过去,也只有浅浅的一抹浮影自脚下斜透出来。
  “打听到地方了没有?”那黑影一上来就直接询问。
  小李垂下眼睛,扶着木板的手却忍不住开始颤抖。
  轻轻的一点点,但手指头反复撞击着木板,在这寂静的夜里,也叫细碎的声音远远传开了,恰如藏匿于黑暗深处的那点动静。
  “我……我带你们去的话,”小李说,“我的赌债,就一笔勾销?”
  黑暗中的黑影发出类似于嘲笑的古怪“咯”的一声,跟着他手一伸,其中一张白色纸张飞快的在小李面前展了一下。
  小李的眼神立刻就亮了起来!
  就算这张纸烧成灰他也认得,这正是他写下并按了手印的借条!
  不管是什么样的人,一旦染上了赌,距离人渣也就不远了。如果他还欠了万分可怕的赌债,那么他至少一只脚已经跌入深渊之中。
  他的呼吸立刻急促起来,双手的颤抖似乎得到了极大的缓解,跟着他说:“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带你过去。”说着他还无意识的向前走了两步,直到黑影不满地提醒:
  “关门!”
  “对对,关门,关门。”小李醒悟过来,忙转身继续关门,走得太急了,脚下还被门框绊倒,趔趄了两下。等他好不容易站定,双手再扶到了门框上的时候,他仿佛不经意地问:“对了……你们有几个人?那地方有点儿远,虽然在郊外,但也有人守着的,人太多的话不安全……”
  “做好你自己的事。”黑暗中的声音冷冰冰的。
  停顿一会之后,那声音哼了一下,用轻慢的口吻说:“放心吧,十个人以内。”
  小李不再说话。
  片刻之后,门板彻底合上,里间的光被压迫成细细的一束,从门缝里挣扎出来,照着那恍恍惚惚的几道影子,向漆黑的前方行去。
  作者有话要说:①:周邦彦的《满庭芳》
  风老莺雏,雨肥梅子,午阴嘉树清圆。
  地卑山近,衣润费炉烟。
  人静乌鸢自乐,小桥外、新绿溅溅。
  凭栏久,黄芦苦竹,拟泛九江船。
  年年,如社燕,飘流瀚海,来寄修椽。
  且莫思身外,长近尊前。
  憔悴江南倦客,不堪听、急管繁弦。
  歌筵畔,先安簟枕,容我醉时眠。
  ②之前说了给染彤姑娘的小剧场!
  小剧场之……假设汪汪追丢了一个重要BOSS:
  汪汪:'丢了''丢了''丢了''无限循环'QAQ……完全不敢回去见善善了怎么办!!!
  善善:'久不见汪回来''找了半天''终于在角落找到了完全没精打采的汪''经过一番察言观色和三言两语''了解了事态'摸摸,没事儿的。
  汪汪:'陷入沮丧不能自拔'
  善善:'认真的'其实你已经跑得飞快了!
  汪汪:'还是陷入沮丧不能自拔'
  善善:'认真的'跑的时候英姿飒爽!
  汪汪:'真、真的吗?''但还是……'
  善善:'再认真的''撸了一把汪的毛''安抚拍拍'就算你不会跑又没有英姿也没啥可怕的,我特稀罕你的毛,软软的,可好摸了。
  汪汪:'完全被治愈了QAQ''妹子可温柔了!''但是……''总觉得……''这种宠溺的氛围……''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颠倒了……'
  ☆、第一一七章
  今夜微风;无星无月。
  在京城城郊一处距离村落与城郭都有些距离的山坡之上;小李带着那些人,悄悄的来到了山坡顶端的屋舍面前。
  这是一个鳞次栉比,在黑暗中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庄子。
  高高大大的围墙像是沉默的守卫;坚定而毅然的挡在众人面前;围墙之后;灯火虽未见亮如白昼;但一盏光团与一盏光团之间的黑暗也极其有限;似乎光亮部分都为人所值守;正警惕地环顾四野。
  包括小李在内;到场的人一共也不过九个。
  余下八人见此情状,都将目光投递到小李身上,为首的人直接问:“库房在哪里;我们怎么进去?”
  “我知道小门;跟我来。”小李压低了声音说,“不过那小门离库房比较远,从小门进去,就要远远的绕上一圈才能到库房前面。而且那条路中间,很有几个值守戒备的路段……”
  小李的这一席话并未叫为首之人心生疑窦,反而在听完之后,他暗暗点头:看这庄子颇大,建的十分有章法,小门既然好进出,那距离库房远、中间路段多人看守警惕也是应有之理。怕就是怕今天这一遭不会很顺利……
  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刻多想也是无益。
  众人只随着小李一路摸黑往前,也不知转过了多少草丛树木,等众人终于来到那在黑暗中隐隐绰绰的小门之时,小李深吸一口气,先上前悄悄推了推门。
  门板发出了吱呀的响声,显然是从里头拴住了。
  小李在旁边等了一会,不见有人过来查看,他长出了一口气,朝那草丛中招招手,顿时就有一个人跑上来,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匕首,插入门缝之中,轻轻动着挑开了门后边的木栓。
  接着,小门被推开恰够一个人进出的缝隙,由小李打头,那为首之人殿后,一行人鱼贯而入。
  雾里看花与山中望月之间的差异实难以用二三句子描述清楚。
  那一伙人在外头看这庄子,也不过觉得占地很大外墙很高,但等他们真正入了其中,那大面积的占地似乎倏忽就又大上了无数倍,在屋舍与植株的掩映下幽幽看不见尽头;而原本就很高的院墙也似乎真正拔高数丈,化为囚笼,将刚刚进入其中的人牢牢看管起来。
  周围太安静了。
  安静得都听不见虫鸣鸟叫声,哪怕远处还有火光,这火光也像是僵在了原地那样叫人只觉生冷。
  为首之人突然心烦意乱。
  他的脑海中甚至蹿起了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并不那么光彩,或者说如果真正说开了去,只怕连他自己的人都要骂他一声胆小鬼——
  但他并没有忧烦太久,因为在他还犹豫的时候,那带着他们过来的小李已经嗫嚅的开口了:“这、这、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我看还是算了吧,我带你们出去……”
  “闭嘴!”压低了的不耐烦的声音响起。
  黑暗中突然亮起一线银光,那是月光照见匕首,反射入众人眼睛里的色彩。
  说话的人拿着匕首直接按在了小李的腰侧,他恶狠狠说:“快带我们过去!都到了这个时候你搁挑子说不干?这是在消遣你爷爷我?”
  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叫为首之人顿时从混沌未明的情绪中清醒过来。
  他情不自禁地想:是啊,都到了这个时候,怎么可能再走回头路?小李带了他们来,他们就不可能放过小李;而如果他们这事做差了失败了甚至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因为胆怯而回去,难道自家公子会放过他们?
  他这样心生警惕之后,周围那些古古怪怪的气氛就顿时烟消云散了。
  为首之人也不再耽搁,只冷冷吩咐:“继续向前,别耍花样。若真把我们带入了陷阱里头,就算我们要死,你也只会比我们先死。你自己掂量点到底是自己的命重要,还是别人的命重要。”
  小李果然不敢再说话,众人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
  只借着那花草树木与房舍的掩护朝既定目的地跑去。
  为首之人这时候反而感谢起这些在黑暗之中显得阴森诡谲的东西了。
  要知道他们过来本来就是干没本的买卖的。若是没有这些参差树木,若是各个小院与道路都敞敞亮亮一目了然,那么巡逻的家丁只怕不多时就要将他们发现,由此看来,这庄子的格局反而大大帮了他们的忙。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的流淌过去。
  也不知到底在这庄子里走了多久,到底转过了几个弯跑过多少院落。
  等到在前头带路的小李终于停下来的时候,众人终于看见了那存储货物的大型仓库。
  一行人的呼吸不由都急促了些。
  但是直到此刻,面前还横梗着一个再绕不过去的障碍:那仓库之中有明显的火光,显然正有人兢兢业业的值守于此地。
  今夜事情自此为止都算顺利,为首之人看见前方的灯火,虽然烦恼,却也暗中松了一口气:要是真一点事情不发生,他还疑心这个伙计是不是真把他们往陷阱中带……
  不过目前的话。
  为首之人沉思一会,对小李说:“你上去,和里头的人套套话。”
  微弱的光线下,小李明显吓了一大跳,他的神色有些扭曲,站在原地憋了半晌,突然说:“你们不就是……要烧库房吗?在外头直接烧不就好了?”
  齐刷刷的目光都聚集在小李的脸上。
  小李这时候反而豁出去笑道:“你们要我带你们来库房还能干什么?除了偷不就是烧?真当别人都是傻子呢!”
  短暂的静默之后,为首之人阴测测地笑起来,他正要说话,小李却再一次打断他的话!
  “你们是不是想看看里头是不是真的堆放布料的库房?我带你们绕到后面看看,只要是真的,你们就直接在外头放火吧。”
  说完之后,小李又带着那群人兜了一大圈,真绕到了一扇窗户底下。
  他趴在地上慢慢,抬起一只胳膊,用指头悄悄的将那窗户拨开了一点儿,接着他示意后边的人上前去看。
  为首之人目光闪了闪,招来身后的一个人,向前指指。
  那人正是之前用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