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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护士跟在迹部身后进了病房。迹部景吾一边从没有玻璃花瓶碎片的另一边绕到床边，一边吩咐护士道：“先给她止血，重新扎针，然后让人来把这里收拾了。”
  他捉住了女生另外一只没有打点滴的手。
  微凉回握住他，像是受了巨大惊吓的孩子一样抬起头，用那种空洞洞的眼神望着他：“呐，景吾，我怎么了？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到？”说着，就有眼泪啪的掉在床铺上。
  什么都看不到？——居然是最糟糕的状况。
  “没事，本大爷在这里。”
  他去摸她的头发，伸手把不安的一之宫微凉揽在怀里。
  她把头捂进他的怀里，迹部的衣服也渐渐有了潮湿的迹象：“……我是不是瞎了？你告诉我，是不是？”
  “没有这回事，”迹部温言细语的安抚她，“你只不过是暂时失明，过一段时间，本大爷再带你去做一次手术，就马上没关系了。”
  ——“并且这个手术的成功率也并非百分之百，恢复后的视力会比车祸前远远薄弱……”
  少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用力抿了抿下唇。
  微凉相当相信迹部，何况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么沉稳，丝毫没有惊慌和沉重。只是因为对那突如其来黑暗的恐惧和不适应，让她不得不依旧抓着他的手不放。
  迹部好不容易劝着一之宫微凉又睡下了，走出那里。
  “迹部学长，”有许多人闻讯而来，其中站在最前面的是七川妍，“听说一之宫醒了？”
  七川妍还是对那天公路上的一滩血迹，和救护车上一之宫微凉那惨白的脸色，微弱的几乎失去的呼吸起伏深深的后怕着。
  “嗯。”迹部点点头应了声，却不再开口，显然不愿多说。
  看着迹部沉重，明显不佳的脸色，七川妍猜测到微凉的状况大概不怎么乐观，眉头不禁因为担心而深深的皱起来。
  忽然，有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过来，渐渐清晰，最后那脚步声的主人大步迈入了房里。
  一之宫映走到迹部面前，眉头紧锁，万分担忧的表情在看见迹部景吾的同时变得失望并愤怒。他和迹部面对面站着，失却了一贯的从容温和，只冷冷开口道：“迹部君，我把微凉交到你手上，就是被你照顾的‘这样好’吗？！”
  “……非常抱歉。”
  迹部或许是第一次失去了他倨傲的气场，微微躬身鞠了一躬。
  这是他的错。
  如果当时他阻止她去，或者是陪着她去，看她骑车，这事情就不会发生，更不会进展到如此程度。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迹部君。”一之宫映冷笑出声。
  迹部面有愧色，但却依旧不卑不亢道：“本大爷会一直陪着凉，直到她完全康复。”
  一之宫映的神色越发凛冽难言：“迹部景吾，你必须让她康复！”说完，他不再多看迹部一眼，向前走进了一之宫微凉休憩着的那间房间。
  看着迹部的背影，七川妍还是第一次看见几乎万人之上的迹部学长流露出这样充满悔意而略带失落的气质，心里肯定了一之宫的情况，更加担忧起来。
  第二日的时候，微凉才清晰的认识到一个盲人的生活有多不便。
  她吃饭，喝水，拿东西，上厕所，全部不能、也不会自己做了。身边没有别人的时候，她只能带着她那条在车祸中同时骨折了的伤腿躺在床上，却什么也不能做，甚至是喝一口水。
  像个废人一样，需要别人，需要任何可以帮助她的人，却唯独不需要自己。
  她失落，她恐惧，她难过。
  无论什么时候，眼前看到的都不过是那么一团灰蒙蒙的光感，只比闭上眼睛的时候的全然漆黑好了那么一丁点。
  因为腿伤，她还不便移动。于是哥哥赶过来了，哥哥告诉她，母亲听说她受伤的消息，也已经推迟了回到苏黎世疗养院的计划，现在就在家里焦急的等着，等着她第二日转到东京的医院时就可以过来，来照顾她。
  一之宫映抱住她，语气无比温煦安慰：“微凉，没事，哥哥在。你要知道，这世界上任何悲惨的事情都会慢慢好起来的。只要你还活着，就什么都会有机会变好的。”
  可是……活着，就必须面对眼前这样空荡荡而无一物的世界，太可怕。
  这是对她的惩罚吗？惩罚她推开时光之门，回到七年前的过去，改变了这许多？这样残忍的惩罚，她没想到，真的没想到。
  微凉先是沉默，直到傍晚的时候她觉得冷了，想把空调关小一点，结果又不小心扯下了输液的针头。一之宫微凉于是大发脾气，心里的委屈和害怕等等负面情绪同时汹涌而出，闹了一场，才又伏在迹部景吾的怀里哭着，继而渐渐睡了过去。
  明天？
  她已经不敢再想明天了，不敢再想明天眼前灰蒙蒙极不真切的世界。
  第43章　素花砚　C
  素花砚　C
  『苍白记忆绽过这般灼目而充斥着夏日气息的花朵，盛开至一切尘埃落定。』
  “凉，本大爷带你出去走走好不好？”
  迹部景吾就这么蹲在一之宫微凉的轮椅前面，她的眼睛空洞无神的望着不知什么方向。听见迹部的话，她嘴角轻轻的漾出一个弧度来：“好啊。都快要闷坏了。”
  再难过，她也已经不会在他的面前表现出来了。
  就算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至少他还在她身边，这就很足够了。
  下车的时候，车门口已经准备好了轮椅，一下打开车门，微凉顿时觉得眼前的灰蒙蒙都比平时格外的亮，忍不住在迹部把她抱到轮椅上之后问道：“今天天气是不是很好？”
  “对。”
  “嗯。怪不得呢，我觉得眼前特别亮。”她很开心的笑起来，握住迹部的手，“景吾，这里是哪里？”
  一之宫微凉的心情好，迹部的心情总也不会太坏，他一边推着她往里面走，一边回道：“你说呢？猜猜看这里是哪里如何？”
  微凉努力去听。
  自从失去视力之后，她的听力就变得格外灵敏。
  她听见有鸟的叫声，空气里有草木的清香味道，然后，远远地似乎还传来敲击木鱼的声音，由远及近，渐渐清晰起来。、
  微凉顿了顿，有些犹豫的说：“是寺庙吗？”
  “对。”迹部看见微凉再听见他的回答之后笑了起来。
  迹部的父亲和祖父都没有信仰，只有她的母亲爱好传统文化，并且对佛教颇有心得。小的时候还没有去英国念书之前，他也常常会跟母亲一起来这所大寺庙修养或者散心。
  老方丈已经近九十岁了，可是看起来却要比七十岁的迹部祖父精神的许多。
  “景吾君，好久不见。”
  老方丈口中念着佛号，站在门口微微躬身迎接他们。
  迹部礼貌的点点头：“大师没有多大变化。”
  老人的目光触及到坐在轮椅上，目光无神的女孩儿，微微有些吃惊：“这位是……”
  “这是本……我的未婚妻，”迹部对待这位老人，明显是十分尊敬的，连自称都有刻意的改变，“一之宫微凉。”
  微凉只笑道：“大师好。如您所见，我近日里因为受伤，暂是失去了视力。”
  老方丈摇摇头说：“不，我只是觉得，发生在这位小姑娘身上的事情十分离奇……不知景吾君愿不愿意暂且让我与这小姑娘谈谈。”
  迹部景吾明显是有些信任这位老人的，虽然犹豫，最后还是在微凉的请求下答应下来。他把微凉抱进茶室中，才起身去门外等待。
  耳边传来沙沙的布料摩挲声，然后静下来，只有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熏香气味。微凉猜测大概是那位方丈坐了下来，才轻声问道：“大师，这是有什么事情么？”
  “人年纪大了以后，总会能看见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细细的喝茶声传过来，“小姑娘你，大概也是从别的地方来的吧……”
  微凉原本摸索着握住了面前那只温热的茶杯，现在听了这话，手下意识的就一抖，茶杯也差点就掉在地上。她稳住心神，才慢慢回答道：“大师为什么会这么说？”
  老人叹了口气：“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总也会能看到些什么的。”
  她喝了口茶水，没有出声。
  “我也并非没有看到过像你这样被跨越时间，空间送来的人，只是小姑娘你似乎是从不远的地方来的，灵魂的契合度还非常高的样子。”
  “是的，不瞒您说。我来自不远的未来。”微凉低下头，慢慢的说。
  她看不见老方丈的表情，只听见老人不疾不徐温温吞吞的声音陈述着：“小姑娘，你想必也担心过不小心改变了这过去会遭受什么样的后果吧？这点上其实你大可以宽心，说到底，时间总是奇妙的东西，串联了过去和未来，完美的套成一个圈。我记得以前我还见过一个人，他也是来自未来，不过是很久以后的未来，他是来救自己年幼时的父亲……而没有父亲，又怎么会有他？来来回回，兜兜转转，人生终究得出同样的结果……”
  老人叹息着。
  一之宫微凉用手指磨蹭着茶杯上滑腻的纹理，很是过了一段时间，才又复开口：“大师，我想问一问……那些人，后来有没有……回到他们的时间里？”
  “万物有始亦有终。怎可遗弃未来徒留过去？”
  微凉的手陡然握紧，就连声音也微微的就发起抖来：“那么说，大师，他们都回去了……那我呢，您觉得，我会回去……吗？”
  老人的声音低沉温稳：“小姑娘，你要做的事情，大概已经做完了。”
  微凉心里一梗。
  她过了好久才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轻轻轻轻的问着：“什么时候？”
  “不会太久。总是近日。”
  微凉心烦意乱，茶杯也撒手放在了桌上。
  “我从来不相信有缘无分。小姑娘，有缘必有分，是你的终归是你的，不是你的你也自然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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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了车上，一之宫微凉一直没有说话。
  “怎么了？”迹部景吾理理她的长发，“大师跟你说了什么吗？”
  “嗯？”她摇摇头，“没什么。”
  少年温热宽厚的手握住她的，一点点把自己滚烫的体温传递给她，但是却怎么也无法真正的让她冰凉的心底里能回过暖来。
  那些话像是一个个紧箍咒，将她牢牢地禁锢在其中，无法释怀。
  把她送回到一之宫家的时候，青木七濑正在她家等她。
  “一之宫！”青木的声音还是那么活力十足，她听见就觉得不愉快也似乎减少了那么一点点，“你怎么受了那么重的伤……你还好吧……”
  她感觉到青木七濑箍住她的脖子，在拥抱她，于是伸手温柔的拍拍她的背道：“没事没事。过一年，我在做一次手术，就都跟以前一样了。”
  “啊？还要一年啊！好久……”
  微凉几乎能想象出青木七濑皱着眉头嘟着嘴巴一脸苦瓜相的小模样。
  “咳咳，七濑，不要老是赖在一之宫桑身上。”
  一旁的青木桐也把趴在一之宫微凉身上的青木七濑拉了下来。自家妹妹还真是不够会看脸色，迹部的脸都黑了，她难道是一之宫看不到么！
  微凉勉力微微笑道：“没有关系。”
  青木的手温柔的摸摸她的脸，小小声的说着：“一之宫，你都瘦了好多……”
  这些日子微凉心里有事，故而胃口也几乎全无了，脸蛋确实是清瘦了许多。
  迹部听见了，就问她说：“中午本大爷让人送来的汤和菜你都吃了吗？”
  “吃了。”只是最后又吐了许多，这句微凉没有说，她不想再让他多担心些什么了。
  那边青木七濑又说道：“一之宫。你现在怎么办呢？再过不了两天就要开学了，你这样能上学吗？……啊，你不能上学的话，我每天放学来给你讲上课的内容好不好？”
  微凉安抚她：“你别担心，我到时候就算不上学也会请老师来家里教的……”
  “咿？那太过分了！这样的话，我不是就没有理由来看你了……”青木姑娘的语气无比哀怨，拽着她的小手摇啊摇晃啊晃的。
  迹部清咳两声：“青木桑你要来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微凉真心的的好朋友不多，多有人陪陪她未必不是件好事。
  “真的？”
  微凉笑了：“当然是真的。”
  “耶，万岁！”青木七濑像是个孩子，为了一点点小事也总能开心上很久，不知愁滋味的样子。
  第44章　尾声
  尾声
  『这七年终于形成了一个完满的圈。』
  一之宫夫人招待了迹部和青木兄妹都留下来吃晚饭。
  吃过饭，青木七濑先被青木桐也拉走了，微凉听见青木七濑远远传来的“再见”，轻轻道：“像她那样无忧无虑也真好。”
  迹部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本大爷也会保你一世无忧。”
  一之宫微凉笑了，握着少年的手微微拽紧了些。
  迹部也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