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的头在她胸口动情地磨蹭。
  “菲路和我，谁更重要？”
  这种时候，该死，不识相的姑娘提起菲路！杰洛士尝试着控制自己的思绪，过世的冥神官，点点滴滴的回忆不可抗拒地在他意识内翻腾。面貌、体型、嗓音、精明泼辣的性格，菲路都同莉娜极端相像。桀骜不驯的她，甚至敢跟她的创造者打赌：“一周之内，我准能把害羞的兽神官搞到手。”经验丰富的纤纤十指，从记忆长河中伸出来，柔柔地、变化多端地爬下他的脊梁。他的身体不由自主亢奋起来，但微弱的理智提醒着他不能得罪怀里的女孩。“你，重要。”他含糊地说。
  “我是谁？亲爱的。”
  她的语声刺激着他。一千年前，他懊恼自己的稚拙时，同样的声音安慰过他：“对于我来说，你表现得足够好。因为——我长久、狂热地想得到你。”菲路，很棒，某些方面很棒。“梅朵迪里，十恶不赦的黄金龙！杀光你的全族也难消怒火！”□的烈焰毫无预兆地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对往事的憎恨。觉察变化的莉娜，用力托起恋人精致的下颌。
  轻佻、甜美的杰利不见了，只剩下一个恨意汹涌的恶魔。不是仇恨，不是怨恨，不是悲愤，不是暴怒，而是纯粹的、无遮拦的恨。他全身打颤，他牙关咯咯作响。他粗暴地挣开她的手掌，埋头咬住她的颈。
  好似濒死的人狠狠咬住一根救命稻草。
  菲路的地位不言而喻。
  “甩掉他！”灵魂在呐喊，她却无法纵容自己。朋友的性命得靠他交换。高里必须活下去。当然，兽神官怀念旧情也罪不至死。她干涩地提起了高里的安危。杰洛士能营救他们，这样也许比较艰苦，但总比出卖他好。
  “高里挺安全，我一直在保护他们。”
  多么无耻的谎言！
  一瞬间，她杀机萌动。
  魔鬼永远是魔鬼。
  他不管他们的死活。
  他的话音里蕴含厌恶。
  他在吃醋。
  她暗中把药丸含进嘴里。生死攸关的物质当即融化。杰拉丝未必会遵守诺言，但莉娜别无选择。
  她不知道杰洛士一听高里的大名就郁闷了。爱人干嘛在卿卿我我的时候挂念别的男人？但致歉式的亲吻很快就让他高兴起来了。她第一次这么热情。他顺从地任她描绘舌的轮廓，吞咽着她唇齿之间美妙的琼浆。
  “好好休息吧。”他依依不舍地主动提出了中止。等到恋人入睡，他才开始认真批阅公文：少数是纸张，绝大部分则通过光球传输信息。
  莉娜的双眸，偷偷地、静静地、贪婪地凝视他：瘦削的身体，柔顺的发丝，一贯的甜美笑容。手指在被褥内颤栗，三番五次想去拥抱，想去真正地占有他，她终于通宵未眠。黎明的微光升起，他披挂整齐，走进床前。温柔的唇凑近她的脸，但小心地不触到她的肌肤。
  怕打扰她安睡？
  涩涩的东西在她的胸膛流淌。她几乎想要开口坦白一切，阻止他去送死。
  “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刻。”他慢条斯理戴好手套，从床头拿起雕像，“我特别需要你的陪伴。”
  他的嘴唇落在了雕像上。
  他亲吻着雕像的眼睛。
  他把雕像收进怀里。
  直到他消失，她一直紧紧闭着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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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兽神官全军覆没的消息，由杰路负责传达。他向来是伙伴中间最有理性的一个，拥有挑明事实的勇气。杰拉丝吞噬掉她的叛徒及其全部军队，强势空前。昨天，精明的谋略之王得到梦寐以求的利益：兼任代理冥王。霸王、海王幸灾乐祸地讥笑过杰拉丝，如今却不得不臣服了。
  每个人都在看莉娜。
  公主的眼中酝酿着水气。
  “没关系。”赤发女孩神情坚定，“你们安全就好。”
  杰路简洁地说：“兽王把我们当军事目标，她想用你的朋友要挟她的叛徒。”
  梅菲尔道：“大约半年前，杰洛士桑派部下到塞拉格，护送我来塞伦。”
  高里接口：“我也一样，当时我正在旅行呢。”
  “兽神官考虑得很周全，不仅安排大家在这里聚齐，还派遣重兵守卫谢非利亚和本国。”
  高里眼明手快，一把扶住瘫倒的莉娜。
  “回避不是明智的选择。”加梅里亚一脸严肃，“正义的人必须正视现实，重新振作。”
  “美好回忆可谓无价之宝。”众人异口同声：“但我们还是决定说出一个秘密。”
  去年隆冬，加梅里亚在王室图书馆的秘籍中看到降魔战争的历史。
  一本厚重的精装辞典摆在莉娜面前。
  “你看插图上的冥神官菲路—”
  一样的活跃身姿。
  一样的明媚笑容。
  年轻的公主因此深深困扰。莉娜与杰洛士如胶似漆，她很难相信揭穿这个不愉快的事实，会给莉娜带来幸福。毕竟人死不能复生，而他哄她快乐，他待她好—
  众人商议之后，一致同意保守秘密。
  “莉娜，也许这能缓解你的痛苦。”
  “莉娜，他不值得你怀念。”
  “莉娜，你准会遇到真心爱你的人。”
  语声此起彼伏，如同一曲善意的交响乐。
  怔怔地，她凝视菲路的画像。
  长久地，她凝视菲路的画像。
  一样的赤色卷发。
  一样的蜜色肌肤。
  一样的轻盈体态。
  一样的灿烂明眸——
  清澈的蓝——
  仿佛来自星星——
  深邃的蓝——
  仿佛传说中的海洋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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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鲁卡兹亚的悼文：
  我的朋友。
  你沉睡在坟墓里，超过一千年了。
  昨天有个非常像你的女孩死了。
  她爱一个魔鬼。他死后，她的心不幸裂成了两半。你知道的，人类的生命体和我们一样，没有完好的心就不能生存。也许你喜欢这个消息。因为她死去的爱人，名叫杰洛士。
  梅朵迪里！我可怜的朋友。
  当年你说服你的菲路用色相勾引高位魔族中最强的兽神官，打算利用他的力量，帮你们在冥王的追杀中创造一线生机。你对我说，制定出如此寡廉鲜耻的计划后，世上就不会再有任何事情能伤害到你了。你爱魔鬼，已经和魔鬼一样寡廉鲜耻毫无心肝。
  可是你没想到，有一种伤害会超越想象的极限。
  杰洛士仍然执行冥王的密令，杀掉了他第一个，精确地讲，也是最后一个情妇。
  你太自信了，受到的打击也格外沉重。
  于是，你死于心碎。
  莉娜·因巴斯！
  那可怜的女孩。
  她出卖了她的爱人。
  她以为当上了如此决绝的凶手，就不会再有任何事情能伤害到她自己。
  她错了。
  其实，魔鬼的爱人——
  就算是魔鬼的爱人——
  也有一颗血淋淋的——
  足以致命的——
  心。
  （明眸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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