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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返老还童？”
  杰洛士盯着那个球体。
  它正在缓缓起伏。
  “是的，真正意义上的返老还童，返为胚胎的雏形。”
  就算是杰洛士，也不禁产生了想要呕吐的感觉。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受精卵，也很难想象它将来会发育成什么样。庞拉德博士的才华，显然比他想象的更惊人。
  （04）
  杰洛士再度拜访庞拉德实验室，是半年后的事情了。
  这半年中他的灵力大有长进，即使不离开戒托，也能到处刺激人的视觉神经和听觉神经，让虚像满世界溜达。我们的莉娜宝贝总算摆脱了新妈妈焦虑症的折磨，每天早上，不，随时随地，都爱找他聊天。
  “博士，好久不见。”
  “亲爱的杰利，你来提货啦？”
  “没错，我太太今天生日。”
  庞拉德博士不理解生日和提货之间有什么联系，但他还是热情地带着杰洛士走进了为成品特设的房间。
  成品静静地躺在床上，睫毛在他圆圆的脸颊上投射出弧形的阴影。随着平缓的呼吸，他的胸膛微微起伏着。
  “博士，来，握手。”
  “咦？哦，好吧。”
  庞拉德疑惑地握住虚像伸出来的手，理所当然地握了个空。
  “前些年，由于一个不幸的意外，我失去了我的身体。”杰洛士半真不假向博士解释道，“你看，我很想和你握手，以示敬意，却办不到。”
  “啊，原来是这样，所以你想要个新身体？”
  “如果没有你这样的天才帮忙，我太太今生今世就再也不可能摸到我了。这些年她一直很悲伤。”
  “而你今天想给她一个惊喜？”博士笑了，“我很高兴我能为她效劳。请你替我向她问好。”
  “谢谢，我会的。”
  “可我还是有点担心，你的新身体随时可以激活，也就是说，醒过来活动，可是他的大脑空空如也，比婴儿更无知。”
  “我明白，他没有意识。没关系，我有我的办法。”
  切割自己一部分的精神体，制造一个新生命，就像冥王制造冥神官或冥将军一样。意识会自然而然在那割裂下来的精神体中成形。魔王们通常比较吝啬，学识，智慧，谋略，喜欢分派给若干个部下，以便保证自身的绝对权威。杰洛士却很大方。他决定把意识流中的所有内容都复制给新生命，虽然感情，唯独感情，他无能为力。
  感情这种东西太难捉摸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
  不过，考虑到新生命是个人……应该很容易对记忆中的那些熟人产生爱恨情仇吧。
  “博士，这具肉体能确保激活成功吗？”
  “不，我不能，医学领域没有百分之百的成功。”
  “那么，先说声再见？。”杰洛士笑了。
  几分钟后再见，抑或几百年后。
  黑钻石固若金汤，新生命却只有一个脆弱的人类肉体，所以杰洛士打算把九成九的灵力切割给他。顺理成章的，新生命也将以他的全称命名，而不是杰鲁啊罗什之类的半截子。
  “好吧，再见，杰利。”博士说。
  虚像露出了甜美俏皮的笑容，挥挥手，随即消失无踪。
  不管成品能否激活成功，虚像在短期内都没有重现人间的力量了，除非让莉娜重新给咕噜酱灌注能量。但杰洛士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告诉莉娜。几百年的光阴，对于他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打个盹就过了。
  （待续）
  ☆、05
  （05）
  一整天，庞拉德博士都守在少年床头。
  杰洛士能顺利地用少年的身体醒过来吗？
  理论虽然已经成形了许久，但变成事实才是破天荒的创举。
  博士狂热的目光死盯着少年不放。
  眼睑忽然轻轻一颤，烟紫色的双眸睁开了。庞拉德正想问候，美丽的眼睛却又迅速闭了起来。那嘴唇不住地颤栗着，似乎想要惊叫，又在努力克制。少年的全身都不自然地僵硬着，睫毛在发抖。
  博士温柔地抚着他的胸口：“放轻松，放轻松，每个婴儿都是这样过来的。他们不会说话，他们不能自主行动，你的状态比他们好多了。”
  “别碰我。”少年几乎是呻吟着说。
  庞拉德立刻停住手，笑了：“太好了，你能说话，看来你也成功了。我创造了肉体的奇迹，而你创造了精神的。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我是杰洛士，一度是魔界的冥王，精神领域本来就是我的专长。”
  “嗨，嗨嗨，我听到了什么？”
  “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吧，我已经和魔族没有亲缘关系了。”
  “那我就问点别的，你还认识我吗？杰利。”
  “我怎么可能不认识你？庞拉德博士，我的朋友……”
  朋友？庞拉德的每一根胡子都骄傲地翘了起来。两个人都笑了。
  “拥有五感滋味如何？我的朋友。”
  “亮，太亮了。”杰洛士闭上了眼睛。
  他第一次以视觉方式感受到了光。虽然此刻已是黄昏，虽然实验室十分阴森，映入眼帘的光还是让他深受刺激，难以适应。眼皮上闪耀着金色与红色的光斑，这说明薄薄的眼皮挡不住自然光。于是，他反射性地用手捂住了眼睛。
  衣物和肌肤的摩擦，肌肤之间的摩擦让他发出了一声忍无可忍的咆哮，然后，非常不幸的，声带的剧烈震动又把他惊呆了。
  “你需要静养。”庞拉德体贴地说，“我就守在门外，等你适应了身体的感觉，我再进来和你谈谈。”
  “好，好吧。”杰洛士无助地咬着嘴唇。
  无穷无尽铺天盖地的陌生感觉像潮水一样向他涌来。
  庞拉德关上门时带动的风，被褥的柔软触感，还有空气吸入鼻腔、气管进入胸肺的奇妙凉意。还有还有，心脏怦怦跳动，胸膛在起伏震荡，血液在血管中汩汩流淌，胃在收缩，肠在蠕动，骨骼在颤抖。他慢慢地意识到这些都是人类肉体的常态。
  但他还是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气，睁开了他的眼睛。
  这次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光线和色彩都没有让他惊慌失措。他镇定地打量着视野内的事物，家具，窗户，窗外的天空和树木。
  用肉眼看和用灵体感知事物，感觉真是大相径庭。
  他忽然想迫不及待看看自己的爱人，莉娜，在自己眼里是什么样。
  眼球一阵酸涩，于是泪水涌了出来。监测着屏幕的庞拉德看得痴了，少年流泪的模样特别动人。
  “杰利，你怎么啦？哪里难受？”
  “没，没什么。”
  杰洛士的心情并不悲伤，当然也称不上不喜悦。他的知识告诉他，人类在情绪波动时会流泪，但他确实很平静。流泪是因为眼球受到了太多新鲜刺激。他尝试着坐了起来，果然重心的移动也引起了触觉的变化。但他这次适应得很好。
  “该死的庞拉德，竟然在我□的身上乱摸。”
  臀部的褥子摩擦的感觉很微妙，他的脸烧得火辣辣的。不过他也承认，如果浑身上下被衣服包得严严实实，他醒来的刹那一定会陷入恐慌。博士经验丰富，是照顾新生命的专家。
  一套人类的服装摆在枕边，杰洛士小心翼翼穿戴齐整。
  布料摩擦着他的皮肤和器官，发出簌簌的响声，他老想大叫，但勉强能忍住。他试着站了起来，想走到门外去，可刚抬起腿就摔了一跤。
  庞拉德急忙冲进门来，但杰洛士拒绝了博士的搀扶。他知道人应该怎样走路，精神体可以把走路的姿态模拟得惟妙惟肖，只是这个陌生的肉体他还不能自如地操纵，控制肉体的平衡真难，事实上它不怎么受他控制。
  他也不能像从前的杰洛士那样随心所欲摆布肉体的状态了，心跳或者停止，脸红或者不，出汗或者脸色发青，都不行了。人类的生命形式还真低级，除了动动手脚、转转脖子和扭扭腰，自我意识无法再指挥肉体更多。
  人类对自己的肉体没有多少控制权。想想那些被疾病困扰的人吧，体温不由自主地升高，直到烧坏自己的视神经；癌细胞不断扩散，健康的细胞不断变异……
  杰洛士挽起裤腿，检查自己发痛的膝盖。那上面出现了一个青黑色的肿块，原来是刚才的撞击破坏了毛细血管。他很想命令这些血管恢复原状，可惜他命令不了。看来以后他必须学习白魔法了，作为人类，只有呼唤神圣的力量才能治愈肉体创伤。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决定欠妥当。在黑钻石里的那个现在固然是悠哉游哉高枕无忧，做人的这个却未免太辛苦。人类毕竟是一种在光明与黑暗的夹缝中艰难生存的生命，话说回来，为什么莉娜和她那些亲友个个活得兴高采烈？害得他低估了做人的辛苦。
  “博士，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婴儿常常哭闹不休。”
  “各种各样的不舒服，但他们说不出来，只好用哭来宣泄。”
  “父母不能照顾得更周到些吗？”
  “杰利，你不了解人类，人类父母最大的特征就是自以为是。”
  杰洛士被逗笑了。
  “来吃点什么？你会咀嚼不？”庞拉德帮他热了杯牛奶。
  醇厚的牛奶像缎子一样滑入喉间，连胸膛和腹部都暖和了起来。做人的感觉还是不错的，香喷喷的煎蛋和两片火腿肉下肚之后，杰洛士尤其肯定了这一点。
  难怪莉娜宝贝那么爱吃，享受美食可能是做人唯一的好处。
  “杰利，我有个问题……”
  在厨房也大展了身手的博士，脸上露出了犹豫的表情。杰洛士立刻给了他一个鼓励的微笑。
  “你是怎样让自我意识进入新身体的？”
  “我很难用人类的语言表述，我很抱歉。”杰洛士无奈地搓着手。
  “没关系，没关系，其实我对这件事没什么兴趣，我想问的是，只有以精神状态存在的生物才能办到，是吗？”
  “嗯，是的。”
  “那么，这具肉体死亡时，你该怎么办？”
  “肉体死亡的时候自我意识会消散，即所谓的魂飞魄散，我既然做了人，就只能遵守人类的生命规律。”
  “你果然吃大亏了，朋友。”
  “哦，是吗？”
  “以前的你虽然虚幻却足以永恒，你究竟为什么要改变啊？”博士惋惜地拍着大腿。
  “因为我太太想被我抱，想抱我。她曾经是个坚强的女孩子，近年来却经常悄悄哭泣。”
  “你是说，你甘愿为爱放弃了永生？”博士难以置信地叫了起来。
  “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而已。”杰洛士扮了个鬼脸，“我的真意保存在一个牢不可破的宝物里面，理论上说可以无限量复制。实际操作起来，嗯，倒是有点难度，因为整个过程需要惊人的能量，我现在负担不起。”
  “总而言之，这具肉体其实无伤大雅？”
  “没错，无伤大雅。”
  “那你还折腾个什么劲儿嘛。”
  或许，是为了爱？
  杰洛士微笑着，向虚空抛出了一个飞吻。
  ******
  因巴斯姐妹大肆摧残了塞伦王城的餐饮业之后，莉娜妹妹终于在塞伦第一公主的主持下举办了盛大的生日宴会。高朋满座，杯盘狼藉，错乱百出，这个宴会非常符合女寿星的品味，所以金发剑客又笑又闹，而硬邦邦的石头人从头到尾皱着眉。
  “杰利，杰利……”
  无论瞪着指环呼唤多少次，杰洛士也不出现。
  饱餐了一顿的莉娜其实心情并不愉快，宴席散后她几乎是垂头丧气地跟着露娜回了旅馆。
  如果杰洛士出现在宴会场，当然会引起不必要的骚动。但杰洛士完全有能力只让莉娜看到他，只让莉娜听到他的声音。避人耳目根本不是理由。
  “混蛋，还说会给我很棒的生日礼物呢。”
  结果连人都不知道死哪里去了！
  莉娜七窍生烟地在自己的房间里踱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