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锋刃消失了。
  魔法天才的体力消耗殆尽，只能靠在墙上喘息。
  在场的三个恶魔都死盯着墙上的裂缝，看来他们对墙后的东西也没有多大把握。
  裂缝处的碎石与灰土不断崩塌下来，墙终于垮了。
  墙后是……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兽王发动了攻击。
  “亲子活动结束了，杰利宝贝。”
  烟斗的长柄从背部刺入，从前胸冒了出来。
  被克制着的呻吟声，随着血，慢慢渗入了北极点冰冷的空气。
  血？杰洛士怎么会有血？他当然不会有血，他只是抱住了一个流血的女人。
  “我很高兴，你没有骗我，墙后面是个莫名其妙的空间……”
  “我没有骗你，我爱你。”杰洛士温柔地吻着莉娜的头发，“你总是这么有用。”
  “嘿，这还真是你会干出来的事。”兽王抽出烟斗，带出了一大蓬血。
  “是啊，这还真是他会干出来的事。”莉娜疲倦地闭上了眼。
  替爱人挡枪之类的事，莉娜·因巴斯干不出来；但是拽爱人过来挡枪这种事，杰洛士还真干得出来。
  “杰利，你和你的女人今天注定会死在这里，你又何苦如此狠毒？你用她挡住了我一招，可我还有无数招，你能用什么挡？”
  杰洛士眯起眼，笑了。
  说时迟，那时快，烟斗的柄砸中了断垣残壁，而杰洛士已经抱着莉娜跃下了墙后的异空间。
  “杰拉丝样，不追吗？”
  达利扒着墙角向空间深处张望。
  那里面并不是无尽的黑暗，深处正闪耀着紊乱的光……可见与魔族无关。
  “宝贝，你猜猜，那里面究竟是怎么回事？”
  “赤龙神的遗迹之一，跟龙之峰灵壁后的那个空间性质差不多。”达利很有把握地答道。
  “嗯，浮雕墙也和灵壁类似。”兽王举目眺望遥远的冰川，“想不到当年的神魔战争，双方势力会互相渗透到这种地步。”
  是赤龙神兴建的灵壁插入了魔族的据点，还是魔族攻占了建有灵壁的疆域？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也难怪，毕竟在北极点，战争进入了白热化阶段。”达利专注地看着墙后的空间。
  获胜的恶魔并没有乘胜追击，他俩只是悠闲地聊着天。
  神明留下的异空间对于魔族和人类来说无异于迷宫，终其一生也不可能找到正途。如果不快点疗伤，莉娜的余生也就只剩那么几分钟了吧；至于杰洛士，永生不死以睿智著称的杰洛士将永远在迷宫内打转。这个结局真是再适合他不过了。
  “回去吧，我的蛋糕正等着我裱花呢。”
  “杰拉丝样……”达利拉住了兽王的裙角。
  “嗯？你又怎么了？”
  “杰拉丝样，我认为我们必须追下去赶尽杀绝。”
  “我们找不到他俩，只会迷失自我。”兽王摇了摇烟斗。
  “龙神的仆人认识路，我们可以抓一个过来带路。”
  “这世上倒还有几头愚蠢的黄金龙，可惜能带路的却寥寥无几。”
  “我坚持！”达利的语声失去了平静。尖声尖气叫起来的他，十足是个孩子。
  于是，兽王带着无可奈何的笑容，溺爱地点点头。
  （28）
  光与暗交织的网中，杰洛士抱着莉娜缓缓下坠。
  自由落体的姿态是如此轻松，如此放松，几乎不需要体力。
  如果是在物质世界，不管从多高的山崖上往下跳，几十秒后铁定就是一团肉酱。然而这个空间的深度似乎永无止尽。自由落体的感觉，近乎享受。
  莉娜的发带断了，赤红的卷发飘扬了起来。她懒洋洋地伏在杰洛士怀里，有些困了。
  “杰利？”
  “嗯，我在。”
  “杰利，还在我身边吗？”
  “嗯，我会永远守在你身边。”
  “你要我劈开那堵墙，就是为了抱我跳下来？”
  “嗯，跳下来之后，就再也不会有人来找我的麻烦了。”
  “我的胸口好痛。”
  “痛过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人来找你的麻烦了。”
  “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之中？”好奇心让莉娜变得清醒了些。
  “我的计划预设了三十六种可能性，也就是所有的可能性。”
  “哦，是这样啊。”
  “我承认最糟糕的情形发生了，但计划并没有失控。”
  “能在这迷宫中与你独处，直到我生命结束，我觉得其实也不错。”
  “抱歉哎，你恐怕要失望了。”
  杰洛士发出了轻轻的笑声。
  莉娜的脸被他捧了起来，在他的要求下睁开了眼。
  只见错综复杂令人眩晕的光网之中，赫然耸立着一个赤红色的标记。无论他俩下坠上浮还是左右翻滚，标识始终在视野之内，清晰得不容置疑。
  “姐姐……”莉娜喃喃地说。
  “露娜小姐说现在是旅游旺季，餐馆里天天人满为患。她抽不出空到这里来，只能用她的佩剑接我们回家。”
  原来是赤龙神骑士的剑！赤龙神剑！
  “那把剑所在的位置是什么地方？”莉娜睁大眼睛，眼中恢复了神采。
  “我猜，嘿，是你家的厨房。”
  谢非利亚的家，被莉娜打破过无数锅碗瓢盆的厨房。
  “那我们还飘什么？快过去呀。”
  “我在这里还有点事要办。就算有露娜小姐在，我贸然离开神之迷宫仍是死路一条。”
  杰洛士突然松开了手。
  莉娜小小地惊叫了一声，随即发现这对自己毫无影响。她完全可以一个人漂浮。最奇妙的是，不管她往哪边看，赤龙神剑总是在她眼前放着光。
  “达令，你放心，我是冥王，掌管着世间万物的生死，至少你暂时并无性命之忧。”
  “你要在这里办什么事？”
  “绝对不能受到打扰的事。”
  杰洛士笑着捂住了自己的左眼，手放下来时，掌心已经多了一样东西。
  事实上，莉娜最初什么也没看见。她只是疑惑地盯着杰洛士的手，然后在那上面亲了一下。那样东西扎破了她的嘴唇，沾上了半滴血，她才不无惊骇地咂着嘴把它拿了起来。它在她的指尖闪烁，简直就像一个光点。凝视越久，越是耀眼，让人疑真疑幻。幸好有血，殷红的血为莉娜描绘出了它的形状。
  那是一颗罕见的黑钻石。它的折光率实在太强，无论室内还是室外，只要有一线光，人的肉眼就无法确定它的存在。
  很显然，杰洛士把它藏在了左眼里。
  他大部分时间闭着眼，睁开时眼睛总是特别亮。左眼是不是比右眼更亮一点？恐怕连兽王也没有注意过。
  “莉娜宝贝，听着，你姐姐把你救回了老家，而最后关头拉你当人肉盾牌的我理所当然地被你们抛弃。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杰洛士胸有成竹地说，“你作为人类寿命很短，魔族则忙着修墙，只要你不再和我搭档，他们就不会冒死去攻击隐居的你。”
  “可你刚才还说你会永远守在我身边……”
  “是的，以另一种形态。”杰洛士斩钉截铁地点点头。
  “另一种形态？”
  人形还是石头，对于魔族来说有区别吗？魔族用精神体感知对方的精神体。哪怕杰洛士变成花草树木甚至一朵云，比他强大的恶魔也能立刻找到他。
  “达令，这个小东西最大的妙处就在于它能替代精神体。问题是我舍弃了精神体也就舍弃了魔力，诚然舍弃魔力提升体质是我长久以来的梦想，但在混沌的力量壮大起来之前，多少会有点不方便……”
  石头没有手脚也没有五感，有思想的石头再神奇，也不过就是一块石头，没有声带，不能说话。
  不过，如果莉娜像往常一样拿着光灵石发动重破斩，为他这个全新的精神体灌输混沌之力，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纯粹的混沌之力源于万物之母，曾经孕育了万物众生。即使只有一点点，这力量也能在他体内生根发芽，不断膨胀。千万年后总有一天，他将带着至高无上的精神体破石而出，君临魔界……
  ******
  因巴斯家的小女儿回来了，无名指上戴着钻石指环！
  看来她是结婚了，虽然谁也看不见她的新郎。
  街坊四邻都说新郎是个恶魔，不然，为什么那指环上的钻石，是黑色的呢？
  （以爱的名义终）
  ☆、01…02
  （01）
  对于一个旅行者来说，故事大概总是会从餐馆开始。
  香喷喷的饭菜，热乎乎的气氛，以及闹哄哄的陌生人。
  “我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每样来十份。”
  金发的旅行者在菜单上指指点点。他的样子是如此淡定，与瞠目结舌的女招待相映成趣。于是粗糙而又美味的菜肴一盘一盘端了上来，很快就堆成了小山——噢，抱歉，这是指空盘子。
  厨房上菜的速度远远不如这个男人进食的速度，所以他不得不经常放下刀叉，东张西望。都是些生面孔，服饰也颇具地方特色，女人面颊泛红，男人红的则是鼻头，大家都在高谈阔论，常有人拍桌子争吵。
  “嘿，我想打听一下，谢非利亚是不是该往南走？”
  没有人应答。旅行者忧伤地攥紧了手边的剑柄。
  “嘿，伙计，请问……”
  一个大餐盘突然向他飞来，在半空中洒下了一溜汤汁。他扬起剑鞘，但并没有击碎餐盘，而是搭上它的底，把它稳稳地接了下来。周遭的惊叫声立刻变成了喝彩声，几个孩子在父母的敲打下大声说着谢谢。金发的男人，拿着剑，而且高大英俊，当然会在故事的开始就从人群中脱颖而出，闪耀出主角的光彩。
  遗憾的是，主角定律也就到此为止了。场面渐渐变得混乱起来。叫骂声，打斗声，桌椅不断翻倒，脱离餐具在空中飞舞的菜肴越来越多。最后几乎所有的人都加入了战团，其中大部分忘了追问风波的起因。
  剑客凭借他优秀的身手，菜来叉挡，汤来盘装，捍卫着他自己的餐桌。
  最后餐馆终于恢复了和平，只剩一片狼藉和无数呻吟。啪的一声，一块牌匾掉了下来，不偏不倚砸在剑客头上，砸出了一个大肿包。
  “嘿，这是怎么回事？”剑客毫无风度地跳了起来。只见牌匾上痛心疾首地写着几个大字——禁止打骂顾客。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莉娜，你被解雇了！露娜你也是！都给我滚！”
  店老板的咆哮声似乎可以解答众人的疑问。
  总是闯祸的赤发女郎跟在总是忍不住用暴力教训妹妹的紫发女郎身后，垂头丧气地走出了店门。
  “啊，莉娜！”剑客兴奋地大叫。
  “咦，高里？你怎么会在这里？”
  “据我所知……这里应该不是谢非利亚吧？千万别告诉我这里就是！”高里烦恼地挠着头。
  “朝南走五百里才是谢非利亚。”露娜在边上插话。
  “莉娜，大家都说你回老家隐居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谢非利亚方圆五百里之内都没有愿意雇佣我和姐姐的餐馆了，这个答案你满意吗？高里先生。”
  莉娜狞笑着，露出了两个小虎牙。
  高里心里非常同情那些遭殃的餐馆，就像今天这家一样，但还是识相地闭紧了嘴。
  “高里桑，听你的口气，是想去谢非利亚找我们？”
  露娜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是啊，我想为莉娜庆祝生日啊。”
  “噢，谢谢，难得你有这份心。”莉娜的笑容更狰狞了，“可是我的生日是在八个月后哦。你这个水母脑袋，告诉你多少遍也记不住！”
  “不不不，我记得可清楚了，你看我把重要的日子都刻在剑鞘上了。这是加梅利亚和杰路的结婚纪念日，这是梅菲尔的生日……”
  “那你现在来找我干嘛？”
  “我怀疑我会在路上耽搁一些时间，谨慎起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