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有人打了你的左脸，别发火，把右脸也给他打……”
  梅里安看到了教材的一部分内容，不由一阵哆嗦。哪怕是高位魔族，也很难忍受如此恐怖的字句。也许这才是杰洛士殿下愁眉苦脸的原因。
  “梅里安向杰洛士样致敬！”她行礼。
  “去找兽王样，问她要九株魔力甘蓝。”
  “是。”
  “马上。”
  梅里安再次躬身行礼：“是。”
  一瞬间后，她的身体通过跳跃空间位移至目的地。
  群狼之岛终年白雾弥漫。神官明丽的金发，给一片茫茫水气营造着活力。
  “嗨，美安。”
  达利的银发，苍白的脸，灰色的披风，自然地隐在浓雾里。金发少女无需细看，也知道他在喂他的小狼。轻捷的脚步，笔直迈向宫殿正门，她才懒得理睬两岁的小娃娃。
  “他信任你吗？美安宝贝。”
  梅里安，不，美安答道：“杰拉丝样，过去的二十四小时，我为冥王殿下清除了一百三十四个混入他麾下的奸细。八十七个来自于海界，九个来自我的血亲，余下的则来自霸王殿下的军队。”
  “我们派出的间谍是十二名，宝贝儿，你明智的抉择真让我欣慰。”
  美安微笑。
  “还有呢？”
  “我负责处理排山倒海的积压公文。”明朗的笑容中浮现了一丝阴影。
  “很好，他倚重你。有些公文至关紧要。”
  “卑职会留心。”
  杰拉丝注视手中的魔力甘蓝，药草散发出莹莹的光晕。
  美安开始诉说重点：“莉娜·因巴斯病了。”
  “哦？”
  “卑职有幸照看过她。”
  “看来杰利，嗯，非常，非常倚重你。”
  “杰洛士样说我的长相，符合他的审美观。”
  兽王失笑：“是嘛。”
  美安无动于衷：“您为我编造的身世，他完全相信了。”
  “十二岁和十岁，还是可以蒙混过关的。”
  “莉娜姑娘病情如何？”
  “起不了床，法术无效。”
  “有意思！”杰拉丝问，“你探听出病因了？”
  “没有。”
  “那么继续探听。去吧，记住冥王样目前是盟友。你的任务是刺探秘密，而非破坏。”
  “卑职遵命。”
  “除非事关紧急，不然就别回来。像这次一样，杰利有时会吩咐你出差到群狼之岛，这种时候汇报才真正安全。希望他长久地相信你。那个狡猾的家伙，骗他不容易。也许，还得靠你的长相？”
  兽王有失体统地大笑。
  （待续）
  ☆、09…10
  （09）
  美安细心收好九株药草。开朗的个性，并未她影响女生特有的细致。杰拉丝赞许地注视着她。后者贴近前去，在创造者的脸颊上落下辞行的亲吻。
  “等一下。回来！”兽王脸色陡然铁青，“宝贝，你有心事？”
  “啊，是。”美安镇静地承认。
  兽王招呼女孩儿伏于自己膝上，“放松你的情绪，我来查一查。”
  “暂时不能确定原因，卑职不知如何汇报，所以——”
  “没关系，放松，亲爱的。”
  杰拉丝的精神力，和风细雨地查探着美安的意识流。如你所知，意识体的内部不是静止的，而是持续不断地流动着。信息与意念仿佛河流中的水，荡漾，波动，流淌，交织，分离，没有片刻停歇。上司侵入式的接触让神官身不由己地颤抖。她顿时有点羡慕人类无序而又弱小的精神体了。今天中午她也探索过莉娜·因巴斯的意识流，而精明的魔导士对这种探索毫无感觉。
  “杰利为什么半途而废？”兽王饶有兴致地自言自语。有时她“的而且确”是恶趣味的女魔头。
  假如美安有血液，大概会全部涌到脸上来。但事实上，她的脸依旧从容不迫地苍白着。
  “我的女孩，你得到了三个答案。‘答案’原本是一种值得追求的好东西，不过，假如数量超过一个，就会变得一钱不值。”
  美安跪下：“恕卑职无能。”
  “第一个答案，杰利感到他的情人病情恶化了。理由是咱们的魔法天才几乎就在此时吐血昏迷。”
  “是。”
  “二，这是他的一贯作风。理由是你检查了莉娜·因巴斯的意识流，发现她非常气恼，因为从前常有这种事。第三——”杰拉丝放缓语速，语声沉重，“杰利发觉了监视者的存在。”
  “是。”
  “他辨认出你的身份了？”兽王的问话中酝酿着危险的意味。
  “都怪卑职太莽撞了，急于打探莉娜·因巴斯的病情。”
  “哪个答案可能性最大？”
  美安小心翼翼地说：“二。”
  “因为这是莉娜姑娘得出的结论？”
  “他们毕竟相处了十年之久。”
  “有道理。”
  “卑职不敢去触碰杰洛士样的意识流，怕他有所感应，甚至被他反测出卑职自己的意识。否则一切都会明了，我们也就不用揣测了。”
  杰拉丝问：“美安，你打算怎么应对？”
  “不能确定答案的时期内，把‘三’作为行动的基点。”
  “为什么？”
  “谨慎行事是我的准则。”美安答道。
  她的眼神中透露着渴望，因此兽王赞许地说：“谨慎是一个优点。美安，你确实优秀。”
  等到第一兽神官的身影消失，金发的女王才喃喃自语道，谨慎是远远不够的。
  她起身走进厨房，雕琢蛋糕上的精美花朵。
  谨慎，是成为谋略家的基础。古往今来，没有哪个莽撞的匹夫能成就大业，譬如那个魔龙王加布。杰拉丝忧虑地想：“但基础仅仅是基础，基础之上，还需要别的。否则你只能甘于平庸，局限在你天赋的领域里。”
  一支栩栩如生的紫丁香，在她修长的手指下成形。
  “正如烹饪一般，铤而走险也是一种艺术。艺术，在你掌握它之前贸然运用，只会以惨败收场。伟大的菲不里佐殿下，就是错选了‘冒险’的时机，错选了‘冒险’的程度，结果死于非命。美安，我想把铤而走险的价值告诉你，可惜，又怕你矫枉过正。”她失手拗断了紫丁香的茎，懊恼之极，“哎呀，像我一样，杰利缺乏烹饪艺术的才能，但我真是担心！他掌握着‘冒险’的诀窍。恐怕他掌握铤而走险的能力，凌驾于我之上！”
  她的思绪回到一千年前。
  关于降魔战争。
  关于黄金龙的屠杀。
  屠杀黄金龙使兽神官杰洛士声名远扬。
  至今，仍然有一些质疑杰洛士实力的传言。比如说事先精心下毒，比如说一个美人计，比如说军事上的疲劳战术，比如说收买龙族的某个败类。
  杰拉丝清楚，她非常清楚，那次屠杀没有花哨，没有巧计，只有硬碰硬。
  当时魔族并不了解龙族的战斗力，杰洛士请求出征单挑的时候，兽王诧异莫名。
  她还记得她是如何劝告、警告自己的杰利宝贝，还记得杰洛士是如何执拗，如何一意孤行。鉴于他自幼谨慎，珍惜体力，她甚至怀疑，他同个别龙族产生感情纠葛的绯闻可能是事实。最终批准他出击的缘故，她也记得清清楚楚，“也许杰利该吃点苦头。”
  然后，一次压倒性的屠杀。
  龙族的信心，连同军威一瞬间崩溃。魔族士气大振，原来龙的实力底线，不过尔尔！
  本性谨慎的杰洛士，平生第一次冒险行事，就得到了非同小可的收获。
  杰洛士生命中的第二次冒险，是威胁三位魔王加冕他继任冥王之位。他本可当他自由的兽神官，尽管兽王决不信任他。莉娜死后他将失去谈判的筹码。他不能等，他必须立即决定。他终于抛出了他的底牌，铤而走险。
  这一回，他会成就大业？
  抑或死无葬身之地？
  “lon样呀，我多么盼望他杀龙的成就，纯粹源于鲁莽匹夫的幸运。”兽王不太有把握地叫了起来，“那么，我祈祷他不能永远幸运下去！”
  （10）
  一千年前，杰洛士屠杀龙族的战果具有卓越的军事意义。由此他得到赤眼魔王亲自接见。这是一项了不起的殊荣，夏布拉尼古德和他单独会谈了一个小时，杰拉丝在门外伺候，只能听到创造者的阵阵大笑。
  乖巧的杰利，当然能够博得魔王的欢心。
  她不悦地猜测着谈话的内容，等杰洛士出来，她一定要严加盘问。也许一句无心的笑话，会流露领袖的最新决策。她费了不小的劲，才按捺住一个比较疯狂的念头，把杰利献给赤眼魔王。他会忠于赤眼魔王，但更加忠于他自己的创造者，他会成为领袖身边最可靠的眼线。
  不过，自然，夏布拉尼古德绝对不会接受这份重礼。他外表粗豪，头脑却相当缜密，他不会忽略创造者对她的神官有绝对主控权，不会忽略五大心腹正在明争暗斗。
  “亲爱的杰拉丝，刚才我企图拐走你的神官。”魔王出现在走廊中，他的大手压在杰洛士单薄的肩头上。兽神官一脸羞涩的微笑，在大赤眼的映衬之下，他显得特别文弱。
  杰拉丝恭敬地施礼。
  “杰利薄情地拒绝了。”
  “这个不懂事的孩子。我必须替他向您致歉。”
  “不用。”魔王挥一挥手，“也许我应该向你讨教培养部下的技巧。”
  “莫非您对我们五个不满意？”杰拉丝半开玩笑似地问。
  赤眼魔王摇头。
  她识趣地转移了话题：“听说，您赐给这小子一件宝物。”
  “杰拉丝，不会再有比这小子更珍贵的瑰宝。他恰到好处地奉承了我。”他把杰洛士送还至兽王身边，“记住，别打听杰利和我之间的小秘密。”
  赤眼魔王偶尔会发挥他的幽默感。杰拉丝无法判断，这是一个警告，还是一个玩笑。总之，杰洛士保留了他的秘密。
  门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说了什么？为什么赤眼魔王不介意奴性的客观存在，开口索取她的神官？或者，这种口头上的索取只是称赞杰洛士的一种方式？
  不久，魔王又一次被封印了。
  那宝物究竟是什么呢？
  一个大众化的说法是，完熟的贤者之石魔血玉——爆强无比的魔力增幅器。
  魔族和人类不同，人类天生适合引导各种来源的法力，魔族则仅能运用本体的力量——因为强调自我是精神生物存在的基础。求助体外的力量战斗往往出于一种“怀疑自我”的心态，“不自信”对没有肉体的生物非常不利，严重时会自然消亡。人类很弱小，却有机会铲除比自身强大的恶魔，就是依靠天生不稳定的体质。
  魔血玉是唯一的例外，魔族可以用它增强精神本体的杀伤力。两百十一年前，杰洛士遭遇了一次恶斗，对手是魔龙王加布。魔血玉首次面世见光，帮他死里逃生。它是当之无愧的宝物。
  “如果不是魔血玉……”
  杰拉丝补救着蛋糕的花纹。
  宝物的传言越来越热烈，也许杰洛士想堵住同胞的嘴。一千年来兽神官四处奔波，捞到了不少财宝，其中有一些非常棒。也许魔血玉就是其中之一。在险境中出示它，暗示它就是赤眼魔王的赏赐，无疑比直说更加可信。
  奶油花纹糊了。
  “如果只是掩饰，天，用魔血玉这种稀世奇珍掩饰的会是什么呀！”
  女王痛下决心，把蛋糕扔进垃圾桶，另起炉灶。
  “我得承认他比我更懂‘冒险’的诀窍。单挑黄金龙军队的请求，我怎么会想到风流韵事上去！唉。”
  她埋头思索魔力甘蓝的用处。
  莉娜·因巴斯究竟得了什么病？
  ——这个问题同样困扰在美安心头。
  美安第一时间把药草送到杰洛士手中。时过午夜，月光下他脸色惨白。莉娜蜷缩在他胸前昏睡。
  “杰洛士样，卑职先行告退。”
  “嗯。”他停顿一下，“留意公文中来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