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偏要。”
  和他在一起，不是完全没有乐趣的。
  因为爱所以保护她？她估计这是一个弥天大谎。魔族不会介意撒这样一个谎。可她还是觉得甜丝丝的。同行以来他们很少亲热，远比她事先预料的少。最初她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不来纠缠自己。自然不会是道德高尚，唯一说得通的解释是他没有□。
  后来她瞧出端倪，他是为了节约她的精力。一开始他就制定了提升自身本体性质的计划。他要榨干她。人类的精力有限，因此他小心支取。
  杰洛士的野心是让本体性质成为混沌，和夏布拉尼古德分庭抗礼。她不赞同他的野心，更不赞同他推行计划时那种明目张胆的邪恶。但她也明白，他的计划如果失败，自己死后，他就会陷入杀机四伏的绝境。
  所以，她纵容他的邪恶——
  他怕死——
  所以，她乐意帮助他得到生存的筹码——
  恶魔，不懂什么叫生死相许——
  恶魔，不懂失去爱人的痛苦——
  如果她的存在影响他的利益，他一定会牺牲她——
  先前的甜蜜，沉甸甸压住胸口，闷得胸口隐隐作痛。她用力搂紧他的身体。
  （黑暗汹涌的气流，转瞬即逝。）
  谁在偷窥？魔王急忙推开他的情人，脸上挂着掩饰的笑容。
  （06）
  半途而废的失望，压得莉娜无法呼吸。
  一个属于清晨的谎言，被晌午的阳光晒得灰飞烟灭。她的用途，只是竭尽全力给他提供能量吗？
  一股甜甜的东西，从她的内心深处涌上咽喉，沿着嘴角淌出来。
  “不属于我的甜蜜，终究无法保留。”
  在爱的名义下，真相是什么？
  莉娜陷入了昏睡。
  她陷入了梦境。
  这个梦非常美丽，非常幽雅，非常愉悦。许多美好的人，许多美好的事，交织成一朵云锦，千万流星般飞舞，迸发出绚丽的银光。莉娜凝目张望，想记住梦境的内容，想看清那些面目模糊的人，他们似乎是一些很亲切很爱她的人，正在做着善良的事。她叫不出他们的名字，她享受着他们的好意。
  莉娜恋恋不舍地醒转，发现杰洛士正静静地坐在床沿，脸上是亘古不变的微笑。
  她心情舒畅。总算有过一个好梦，于黯淡之夜——
  烛光的掩映下，杰洛士的笑容分外干净、文秀。常见的轻佻消逝无踪，唯剩幼儿似的纯真甜美。
  她低声请求一个拥抱。
  他站起来，换上睡衣。她怔怔看着他的行动。他的躯体既陌生又熟悉，过于瘦削了些。不知为何，她全身懒洋洋的，一种悠闲的乏力，懒得说话，懒得翻身，却不难受，心口似有似无的痛，化作一颗硬核，遥远得不切实际。
  “你的情绪被我控制了。”杰洛士挨着她躺下，“你吐过血，不能再让气血继续翻腾，如非必需，你别说话也别移动。”他的一条手臂拥住了她娇弱的肩。
  他主宰了她的梦？美梦显然起了巨大的调节作用。他开始领略“精神”的终极奥妙了？她突然意识到枕边人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冥王。王位在声望与权力之外，还赐予他更多的技巧，更深的知识。
  “靠近一点。”
  他的嘴唇动了动，好不容易才忍住一句调笑。他担心重蹈覆辙。莉娜生性浮躁，把她惹急是不明智的。他以为她至少清楚自己的病体限度在哪里，从中午的事件看，她一点都不清楚。当时，看到她对梅丽安大喊大叫，他是多么欣慰啊，可惜转眼乐极生悲。
  他近乎沮丧地抱紧了她。
  “你没有体重？”莉娜问。
  “等于没有。”
  “耳朵过来。”
  “哦。”她的唇舌吮吸着他的耳垂。
  “想讲什么？亲爱的。”
  戏剧性的静止两秒，接着，一个怕他聋不掉超级大嗓门：“生命是美好的！”
  魔王一脸黑线，满头大汗。
  “至高无上的杰洛士样，企图控制本天才的情绪，就是这种下场！”
  “呀呀呀呀。”
  “我要吃饭！”
  “不愧是莉娜啊！”
  “姑奶奶只是睡个午觉，你不会妄想借此赖掉一顿晚餐吧！晚餐是一日之中最重要的一餐。通常菜肴最为丰富，用餐相应也比较长。从健康角度来说，晚餐和睡眠质量有密切关系。而睡眠质量不仅影响美容，还与人体方方面面的机能紧密联系，相互制约，不可分割。上升到哲学的高度思考——”
  杰洛士，无语。
  “还拖拉什么？”
  “是！”她的情人跳了起来，“我马上去准备。”
  “且慢，难道你打算呕死我？”
  “不，不，晚餐已经请一位特级厨师备好。呀呀，我负责端一下而已。”
  他瞬间消失。
  房里留下莉娜一个人，百无聊赖，她打量起了四周。
  这不是旅馆！
  这是哪里？
  她的目光掠过一些常用物品。房间的主人明显是个崇尚质朴的人。家具，地毯，包括被褥，都是价值不菲的极品，但一律线条简洁，颜色素净。
  “暴殄天物！假如是我的钱，我怎么也不会这么花！也是遇到我这样识货的行家，不然，谁不认为这是个穷酸的窝！大量的金币砸进来，居然没有一丁点儿富丽堂皇的味道。主人绝对是空前绝后的败家子。”
  “亲亲莉娜，开饭啦。”
  杰洛士笑吟吟冒出来，挽起衣袖喂她进食。
  “快点，快点！”
  “细嚼慢咽肠胃好。”
  “我说，快一点！”
  “亲亲，这是汤匙，不能吃。呀呀，叫你别吃汤匙你去啃盘子，牙还健在吗？”
  半个小时之后，杯盘狼藉。
  杰洛士任劳任怨地收拾。
  “勤劳是一种美德。”莉娜评价说。
  他得意洋洋地点头：“达令，我还有很多别的美德。”
  （待续）
  ☆、07…08
  （07）
  杰洛士知道莉娜的心里很乱。分手的意愿一直在她的头脑之中，可能已经持续了十年。他本身想法非常坚定，非常明朗，就是想和她一起生活。就某种角度而言，他也不是绝对需要她。正如最初和兽王分裂魔界时筹划的那样，兽王力量单薄，而海王、霸王不能真诚合作。这种微妙的政治局势，兽王和她的神官杰洛士可以得心应手地操纵，维持一种危险的和平。
  假如失去莉娜，他仍然能借此求得生存。在死亡阴影的笼罩之下，艰辛地求得生存。
  也许无法生存？
  以前兽王倚重、信任他的时候，这种策略进行得相当顺手。假如他还是她的奴才，处境会好得多。
  他托起莉娜的身体，让她靠在他的胸膛上，喂她吃甜羹。此刻她柔顺得像个宝宝，乖乖地一口一口，也不多话。幼儿在饥饿时总是焦灼，吵吵闹闹。莉娜宝贝也是这样。他不断地、情不自禁地低头轻轻吻她。
  “我想，我们不是没有进展的。曾几何时，你的怀抱让我冷得发抖。”她口齿不清地说，“大约在八年前，你开始模拟人类的心跳、体温和呼吸。”
  “瞧我对你多体贴。”
  “不要自吹自擂，魔鬼。”
  她惯于“快刀斩乱麻”地处理问题。
  抛弃他？不抛弃他？
  长达十年的思想矛盾，根源是她的愧疚感。假如当年她及时运用重破斩，悲剧就不会发生。假如在他洗脑后，她不用重破斩，他还是杰拉丝忠诚的、受宠的神官。
  但是那一瞬间，她的不甘心压倒了一切。
  他忘了爱，他重归兽王的身边，他俩过去一笔勾销——她不甘心。于是她用重破斩解放了他的意识。既然兽王愚弄了自己，那么惩罚兽王，让兽王失去她的杰洛士。
  她是否有权抛弃他？
  假如她像魔鬼一样毫无心肝，她会离开他。即使让自己面临危机，也要图个痛快。
  问题在于她有心肝。
  若非被他的魅力诱惑，她也许会离开他。偏偏这个恶魔，嗯，看起来这么诱人，一如她最初爱上他时。他的胸膛并不宽阔、厚实，却让她恋恋不舍。
  “粘在她身边，似乎是出于一种惯性。”杰洛士分析着自己的情绪。他已经习惯“拿最小的精力换取最大的利益”，不是吗？
  莉娜的喉咙咕噜咕噜。
  杰洛士问：“怎么了？”
  她开口想回答，先前的汁水回出来，汤匙里一片粉红。
  他俩面面相觑。
  他放下手中的餐具，眼神忧虑。
  “我大概快死啦。”
  魔王舔掉她唇齿之间的血：“以冥王的头衔允诺，莉娜·因巴斯决无生命危险。”
  他的计划被迫搁浅。他不乐观地思量着，四十八天之后能否让她操纵混沌的力量？那会要她的命。某些时刻，他几乎产生一种错觉，和她呆在一块儿，这件事本身，已经成为惯性。
  “安心休养，你会很快痊愈。”
  “是嘛？”
  他把她拦腰抱起。
  “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参观一下咱们的盥洗室。”
  “人家不想上厕所。”她臊得满脸通红。
  “也许，你更希望梅丽安来照顾你？”
  一时沉寂。
  “不。”她的面孔在燃烧，“我希望是你。”
  浴室面积不小，秉承主人的口味，装修和摆设贵重、拙朴。魔王含笑帮她洗漱。她搂住他的颈，问道：“这是谁的家？”
  “咱俩的家呀。”
  莉娜睁大眼！
  “你身体衰弱，适合家居生活。我忙了一个上午，你看，布置得中意吗？要说我的品位，在人间绝对数一数二，我有三张艺术类学科的硕士文凭，分别是雕塑、建筑美学、室内装潢学。你用不着一脸惊讶啊，诚然我是打算给你惊喜，可你现在不宜过分激动哦！”
  “请问，你花了多少钱？”
  “三千——”
  “算你会当家。”她松一口气。
  “三千万。”
  “呀呀呀呀呀呀！”
  “莉娜，为了健康着想，你别再尖叫啦！”
  “姑奶奶今天一定要把你扁到跪地求饶。”
  （08）
  水晶水池。
  银镜。
  手工纯白羊毛地毯。
  “这是正宗波斯艺人的杰作呀。”
  “闭嘴！”莉娜指示他停在书房内。一幅油画吸引她的视线。罗浮宫的标记还在画框上，“你从什么渠道弄到的？这种不上市出售的珍品。”
  “拜托了黑道上的熟人。”
  “有这闲钱，上缴给我存着多好！”她突然省悟，“你私设小金库，该当何罪！”
  “我的财产都在你手里，虽然数目不大。”杰洛士汗如雨下。
  “换句话说，这笔支出，你、动用、我、的金币！”
  他狡辩说：“你我之间，不分彼此！”
  “三千万，足够买一幢别墅！垃圾、臭虫、蟑螂。”她借助体位的优势狠掐他的咽喉。
  “放手，咳，我的王宫给你。”
  “王宫有什么用！能卖？”
  冥王当场绝倒：“No！”
  “能出租？”
  “咿呀，小王的脖子在这里，请继续掐！”
  莉娜指一指行李中一本精装厚书。书名：《正义的一千零一条开展理由》。作者：塞伦·菲利欧耐尔。
  杰洛士勉强保持着微笑：“亲亲，要干嘛？”
  “一至一百条，罚抄十遍！”
  “变相体罚，犯法咯！”
  “你敢讨价还价？”
  “呕，不。”
  金发的梅里安奉召出现时，她的上司正在挑灯夜战，练习硬笔书法。他看上去情绪十分低落。因为莉娜样病势沉重？年轻的神官偷看一眼卧室内的魔法天才。她睡得很沉，丝被裹着她的身体，枕上卷发散乱。
  “要是有人打了你的左脸，别发火，把右脸也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