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快斗伸手搂住新一的肩膀，带著他走过旋转玻璃门，步入大厅。
  绚丽夺目的水晶大吊灯照得新一头晕目眩。悄然回头，穿过玻璃门匆匆看了一眼远处方才站过人的走道，行人如梭的道上，那人已无声离去，胸口过快跳动著的心脏逐渐趋向平稳。新一为自己松了口气的表现感到些微的困惑。
  任由快斗搂著自己走进电梯。挤在封闭的空间里又是一阵晕眩，超重状态下，新一担心自己会克制不住而晕厥过去。
  银色的门在眼前展开，瞬间的开阔感让新一舒了一口气。新一实在不怎麽喜欢坐电梯。
  九楼的大型餐厅专门提供意大利美食。微暗的灯光打在身上，犹显新一苍白的脸。
  走过布置整齐的雕花桌椅，由服务员带领至窗边的空位前，一路上引来不少人的目光，还有细碎的私语，新一无心去听闻这些。
  在服务员拉开的椅子上小心地坐下，接过菜单，犹豫地翻开，果然是自己看不懂的意大利文字。
  快斗不知所谓地看了一眼对面略显拘谨的他，合上菜单，对服务员报了一窜菜名。
  快斗拿起水杯轻酌一口，抬眼瞧见松了口气的新一，嘴角漾开不动声色的笑。
  菜陆续上来，拿著刀叉，新一勉强吞咽著。更多时候，新一是心不在焉地玩弄著刀叉，或者不停搅动卡布奇诺，表面一层雅致的心形图案也被他破坏殆尽。
  快斗看在眼里，没去说他。心里难免有些失落，按照他的意愿带他出来，看到的却是他失神而不安的样子，快斗真的想不通问题出在何处。
  期间，有几个人过来与快斗打招呼。那几人无一不外表光鲜，谈笑风生。
  新一强颜欢笑，勉强应付著他们好奇的目光和调侃的问话。
  快斗不耐烦地用几句话把他们打发走，看著眼前低头不语的新一，越发觉得他安静淡泊的性子真是难能可贵。
  “刀叉会用不惯吗？”快斗盯著他把持著刀叉而一动未动的手问道。
  “……不会。”新一握紧刀叉，在米兰式煎小牛肉上仔细切割著，怕他不放心，新一补充道，“在你家的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
  “那就好。”快斗轻轻一笑，低头解决自己的那份。
  感受不到快斗的视线，新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著周围安静且愉快用餐的他人，那种心烦意乱的感觉更加清晰。
  头顶的灯光透过彩色碎花玻璃罩子，在桌上投出斑驳的暗影，新一目不转睛地盯著这神奇光影拼成的图案，陷入漫无边际的沈思。
  新一坚信那个噤声的动作不是单纯为了隐藏他自己，新一担心他会明目张胆地出现在这里，如果他这麽做了，是否会被快斗报复……
  不止这些，真正让自己心浮气躁的究竟是什麽呢？
  新一还有待深入的思考被邻桌巨大的响动给打断，侧头顺著众人的目光放眼望去。
  “混蛋，千月是我的，他怎麽能跟你走？！”
  “你才可恶呢，我和千月的关系那麽好，明明是你横刀夺爱！”
  两个看起来比较魁梧的俊俏男子不知为何事突然厮打起来，与他们同桌吃饭的柔弱少年不知所措地看著他们。
  两人似发怒的野兽，或互相丢东西，或扭打在一块儿。
  “你们两个不要打了，快点停下来！”说话的是那个皮肤白皙的柔美少年，少年的两只手紧紧缠在一起，双眉紧锁的模样竟像是泫然欲泣。
  “怎麽回事啊，发生这种事，保安在哪里？真是的，好好的兴致就这麽被破坏了。”快斗心直口快，他不会顾及这是什麽场合，有不满之处就当面宣泄出来。
  “……”新一看著那个忧虑的少年，总觉得像是在看一场并非完全陌生的戏，吵闹的声音把他的心思撩拨得更加烦乱。
  “你们给我停下！这是给你们吵架的地方吗？！”两个身著警卫服的保安从餐厅入口处快速走过来。
  闻声新一扭头看向保安，心脏在一瞬间停止跳动，稍後爆发般地剧烈跳动。
  不会看错的，即便穿了警服，即便警帽压得很低，但是嘴角那个几乎觉察不到的意味深长的笑只有自己能心领神会。
  两保安走至新一他们身边，去拉开“难舍难分”的两人，没想到发狂的两人力大无比，其中一个保安被推开了，空间并不宽敞，那保安顺势倒向新一方向。
  快斗看著这惊心动魄的一幕，未能及时制止。
  如果新一有心要躲，还是躲得开的。但是他的身体，他的意志无声附和著那人的行动，让他动弹不得。
  “你走开啊，别压著新一。”新一闭起眼睛，重物一著身就被拉开，不知何时，快斗已位於他身侧担心地看著他。
  “新一，你没事吧。”明知无事，仍不厌其烦地问了一遍。
  “没……没事。”新一心虚地掩饰著慌张，下意识地捏紧左手。
  “够了！”少年的嗓音很美，即便是愤怒地说著话，也不会让人觉得讨厌，“我不会跟任何人走。”
  短短的话语让两只野兽顷刻间安静下来，看著拂袖而去的愤懑少年，两人同时追出去。
  四周总算归於平静，周围的人若无其事地继续交谈或用餐，新一的内心却怎麽也平静不下来。
  手心捏出了汗，新一仍然在左手上用力。如坐针毡的感觉让他出了层薄汗，全然不知的快斗没有留意到新一苍白的脸色。
  快斗想坐回自己的位子，刚跨出一步，手臂被人拽紧。
  “快斗……”
  从他口中说出这两个字，快斗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如果没记错，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唤他的名字。
  “怎麽了？”快斗低头看向他仰望著自己的脸，这才发现他的脸色不对劲。
  “陪我去厕所好吗？”新一努力从失去血色的脸上挤出笑容。
  “嗯。”快斗二话不说，扶起他，走向厕所。
  新一选了一间，锁上门，听著外面快斗清洗的水声，摊开左手，手心里放著一张小字条和一颗用迷你小塑料袋包装的固体，匆匆看完字条扔进抽水马桶，用水把它冲走。
  新一缓缓地打开门，掩去方才的沈重和心慌，走到快斗身边，刚想洗手，头一晕，身体摇摇欲坠似要倒地，快斗连忙挽住他，又询问了一遍他的身体状况。
  “我们去上面开个房间好吗？我很累，想睡一觉。”
  “那好吧，累的话就好好地睡一觉，我会在一边陪著你的。”
  从本质上说，快斗是一个单纯而没有心计的人，这样的他，当然看不出新一面具下的另一张脸。
  两人开了一个房间，快斗洗完澡出来，发现新一并没有睡在床上，而是在一旁倒水。
  快斗坐到床上，本以为他想喝水，却迟迟未见他动嘴，不以为意地说道：“新一，快点过来睡吧。”
  “嗯……”新一放下那杯茶，踌躇了一会儿，又拿了起来，缓慢地走到快斗身边，把水杯递到他面前，示意他喝水。
  看著面前的水杯，快斗轻轻笑出声来，站起来接过水杯，放到床头柜上，拉过新一的手，让他躺下，不无埋怨地说：“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看著一侧的水杯，新一皱了下眉。轻轻搅动嘴里的固体，趁快斗收回视线的一瞬咬碎齿间的固体。
  粉碎的固体迅速在口腔里溶解，化成无色无味的液体。
  新一把快斗拉至自己眼前，倾身主动封住他的嘴。
  来不及质疑他突如其来的热情，欣喜於他生涩的吻技，快斗抢下这场吻战的主导权，带领著他展开狂风暴雨般的拥吻。
  两人的唾液交混在一起，不分彼此，新一满意且无措地听到他吞咽唾液的声音。
  好不容易分开时，两人喘息不定。
  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想到那次低烧的新一，快斗暗暗叫了声“糟了”，想要奔去浴室，一只手却在这时覆上自己的欲望来源处。
  “新一，你还是睡吧。不舒服就别勉强了……”他这麽主动理应高兴的，但是，总觉得这样的他有哪里不对。
  等一下，为什麽迷迷糊糊的自己也想睡了？
  显然新一没有听他的话，径自脱了自己的衣服，顺便帮目瞪口呆的快斗褪去衣物。
  □中烧的某人一下子扑倒新一，两人在洁白的床单上翻云覆雨，好不缠绵。
  实际上快斗只发泄了一次就不知不觉地昏睡过去。睁著朦胧的眼睛，新一凭借著最後的意识和力量披上衣服，晕倒在快斗的身旁。
  最後看著快斗的那一眼，说不清是得意，放松，还是愧疚。
  不久後，身著警服的保安推开房门，扯掉锁上的透明胶带，抱起床上穿著衣服的那人，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
  他大概也注意到了怀里少年微锁的眉，但是不解，明明可以自由了不是吗？
  第四章
  寻寻觅觅，影影绰绰。再度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与迷茫。
  人类总是尽其所能追寻一些自己没有或者错失的事物。
  面对唾手可得，应该说已经展现於眼前的一片光明的自由，为何防备不及地有了动摇，理应义无反顾地配合相助於自己的人，却在付诸行动的同时犹豫不安起来，尽管最终还是那麽做了。
  在和室的榻榻米上翻了个身，意识从昏迷中一点一点恢复过来，新一轻皱眉头任由晕眩感在脑中扩散开，身体伸展了一下，想要起身，却没有成功，脑袋痛得发胀。
  就在这时，纸制移门被拉开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新一循声看去，只见穿著男式浴衣的平次拿著和果子（日式糕点的总称）和日本茶站在门口，新一朝他一笑，再度想要起来，平次见状，立马走进来放下茶点，伸手扶著新一起身，拿了个抱枕放到他身後的墙上，让新一靠著抱枕而坐。
  “谢谢。其实不用这麽做的，我没有生病，只是吃了你给我的□，头有点晕而已。”新一一直都憎恶著自己不堪的身体，同时为这瘦弱的身体感到自卑。
  “那个药对身体没有害处的。根据个人的身体状况，体质坏的人会觉得比较晕，体质好的可能不会有太大的感觉。”平次向他解释著，顺便把茶递给他。
  新一把茶捧在手里，闻到一股夹杂著米香味的清淡茶香，应该是玄米茶。
  “没想到最後你用了这样的方法。”平次坐在一边，侧头看著傍晚的天空说。
  “你不是让我用最保险的方法吗？这是我能想到的万无一失的方法，他果然没看穿呢，如此蹩脚的演技。”新一不知所谓地一笑，接过平次递过来的草莓大福（和果子的一种），送到嘴边咬了一口，香甜的糯米味带著嚼碎的草莓酱汁在口中化开。
  “那杯水是怎麽回事呢？”平次的这句话更像是陈述句，他脑中闪现的是酒店房间里床头柜上那杯满得要溢出来的水。
  平次回过头来，看向新一的眼神略微一怔，如果他没有看错，那新一眼底一闪而过的应该就是惊慌。
  新一沈默地苦笑著，捧起玄米茶喝上一口。
  恬静素雅的和室内，只有风扇转动的声音和让人无法忽视的传入室内的蝉鸣声。
  聒噪的蝉鸣声让新一有了久违的温馨感觉，以前在百鬼神社听得早已厌倦的鸣叫此刻却有求之不得的苍凉感。
  是啊，那杯水是怎麽回事。自己也解释不了当时自己的行为，那杯水里什麽都没有，因为药只有一颗，而自己早就趁他去浴室的时候把药含进了嘴里。莫名其妙地倒了那杯水，犹豫再三地递给他，究竟是出於什麽目的呢？看他一口未饮放下水杯，心中泛起的淡淡的苦涩感又代表著什麽呢？
  “有些东西单靠试探是无法看透的。”看著被夕阳润色的树木与街道，平次喃喃地吐出这句话。
  深晦如平次，新一知道他意有所指，却无法猜透。
  难道自己在试探他，试探他对自己的信任度？可是有这个必要吗？他是否信任自己一点都不重要不是吗？更何况最终自己选择了“背弃”他这条路，更没有理由做这种荒唐的事。
  “如此肮脏的我，服部会讨厌吗？”一想到平次在饭店看到那床上的情景时会有的感想，新一顿时羞愤地红了脸。
  “你也很无奈不是吗？”平次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平静地看向新一，“其实，你和他的关系我早就知道了。”
  平次成功地从他眼里看到了不安，大概是为了不让他感到压迫，平次又一次侧仰头看向窗外。
  暮色渐进，被烧透的天空绚烂得不得不让人由衷赞叹。
  他大致能猜出新一在担心什麽，只是有些东西，他一辈子都无法得知。
  “我和小兰去他家找过你好几回，但是每次都被拒之门外，他坚决说你不在里面，但是我知道的，你一定被关在那座华丽的房子里，甚至想到了你被关起来的理由，以及你和他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