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阵……正好！”
  唇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一分，名取双手合十，嘴里开始念念有词。
  一旁的夏目却猛地睁大眼，再顾不得疼痛地爬起身，挣开身上那圈纸人，抢出两三步挡在名取面前。
  “名取先生，不行！”
  “夏目你闪开！”
  “他是人类！”
  “我知道！”
  “知道你还……”
  夏目的话被背后传来的破空声以及名取的猛喝声两道声音同时打断。
  “夏目，危险！”
  一瞬之间天旋地转，等夏目昏沉沉的脑袋和目光恢复清明时，才发现自己被推到了一边，而白袍人那把太刀的刀尖已经刺进了名取的左肩。
  “呜……！”
  恍惚间，夏目的视野里失去了一切色彩，耳边的风声和海浪拍击栈桥以及海鸟鸣叫的声音也通通褪去。他的眼中，只看得见白袍人抽出太刀时，从名取肩头飞溅出的一串鲜红血滴，他的耳里，只听得到名取的呻吟与鲜血喷洒时的脉动声。
  “名取……先生……”
  夏目如同一具动作僵硬的人偶那样站起身，脚步蹒跚地走向名取。却见对方转过脸来，似乎很生气地瞪着自己，然后大喝一声：
  “夏目，不要过来！快跑！”
  夏目在名取的暴喝中猛然回过神，才发现提着染血太刀的白袍人不知何时已经逼到了自己近前。
  “呀——”
  夏目扭着身体躲避白袍人挥来的刀锋，对方的动作却迅速到让他连转身的空隙都找不到，只能一步一步后退。
  “夏目，小心，后面是……”
  耳边传来名取焦急的叫喊，但夏目却无暇回头查看。而且，也已经用不着回头了——
  下一刻，夏目后退的脚一步踩空，整个人后仰着向栈桥下差距足有五六米的海平面跌去。
  “夏目——”
  六
  大姐姐，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来拜结缘神的话，要两个人一起来拜才有效的哟。
  我只是喜欢在这里吹海风而已。那小弟弟你怎么也一个人来拜呢？
  我也不是来拜神明的，我是供奉神明的家里的孩子，以后要继承神主之位。
  哎呀，真是精神的未来神主啊。那么，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怎么样？
  什么什么？什么秘密？
  坐在这个鸟居上往下看的话，风景很棒哦。
  是吗？可是，这个鸟居这么高，怎么上去啊。
  其实，我家里管得很严，我是偷跑出来的，要是你答应不把见到我的事说出去，我就带你上去。
  真的？好，我一定守口如瓶！
  那么，你闭上眼睛……好了，睁开吧。
  哇……真的好漂亮哦！
  是吧！
  喂——看，我上初中了！怎么样怎么样，这身制服是不是很帅气！
  ……不错啊。呵呵，现在的你也可以正式带女孩子来拜神明了呢。
  嗯……可是我更想先帮这儿的神明找缘分。
  哈？
  因为传说中这儿的神明不是成全了他人牺牲了自己嘛，她到现在还在成全他人，所以我也想成全她的缘分啊。
  ……笨蛋，人家是神明，你要怎么拉红线啊。
  说的也是，呵呵。
  今天我去看放榜了，我是全校第三名哟！呵呵，等到四月，我就是高中生了。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我想，也该是我们说再见的时候了。
  咦？为什么？！我哪里惹你生气了吗？
  你应该也察觉了吧，从你小学时到现在，我一点都没有改变啊。
  那又怎么样！我不会让你走的！你忘了吗，我不是说过，想帮这儿的神明找缘分。
  我不是神明哦，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妖怪，并不是伟大的神明。
  是什么都好！总之，你是我找到的缘分，我不会放开你的。
  那个……我们镇上没有大学，所以我要到邻市去读大学才行……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每个周末都回看你的。要乖乖在这里等我哟。
  哈哈，总觉得穿这种神主的服装有点丢脸。说是说继承神主之位了，只是现在不比以前，光靠这里的香油收入还不够，所以我决定开一家小书店……
  现在，我想我知道了，那种和珍惜的事物一同逝去的幸福。
  我真想……和你一同老去啊……雅人……
  【六】
  “嗯……”
  “夏目？你醒了吗？感觉如何？”
  “……头好痛……”
  感觉头发重重地贴着脑袋，耳朵里还有汩汩之声在回响。想抬起手扶住头时，夏目才发现自己全身酸软，而且似乎被困住了般地难以动弹。
  “这里是……”
  夏目睁开迷蒙的眼，努力想看清四周，待到眼睛终于对焦时，首先映入眼中的却是名取放大的脸。
  “名……名取先生……？！”
  “太好了，你总算醒了，我还怕你一直这样睡下去，体温就会完全流失掉。”
  “咦？我记得我……掉进了海里……是名取先生救了我吗……哇！”
  当夏目再次想抬起手时，才震惊地发现——
  他们现在正裹着一条薄毯子，而且根据身上传来的感觉，两人应该都没穿衣服。
  “不要乱动，这只是单人用的毯子，热量会跑掉。你也不想重感冒吧？”
  名取凭借体格与力量的优势将夏目抱紧。皮肤间相互碰触的刺激直达脑神经，夏目立刻吓得乖乖地不再乱动——或许该说是全身僵住更为合适。
  “那……那个……谢谢你救了我……”
  一时间不知所措的夏目只得将目光调到面前的地面，垂着头低声说道。
  “还不能算完全得救，现在我们是一起遇难了。”
  名取确认过夏目的体温正常之后，搂着他靠回了岩壁上，一边给他填上这段空白的记忆：
  “从海面够不到栈桥，落海处又离岸边太远，依我的体力没法拖着你游回去，后来发现这边有个可以上水的洞，就暂且先游过来了。”
  “是这样啊……啊，对了，你的伤！”
  回想落海前那一幕的夏目急忙抬起头，却看到名取轻描淡写地笑笑。
  “没事，伤口不算深，血已经止住了。”
  “呼，那真是太好了。”
  “我叫了柊她们过来，因为距离比较远，要等一会。不过，既然你醒了，把你家的猫咪叫来怎么样？”
  “猫先生？可是，它不是我的式神，我没办法叫他。”
  “啊啊，那就只能认命地在这里等一上等了。”
  名取无奈地叹口气闭上了眼，夏目则是瞪着地上湿透的浴衣暗自幸庆自己今早走得太急，没把《友人帐》带在身上。
  “那个……怎么会有毯子的？”
  感觉保持沉默似乎有些尴尬，夏目没话找话地问道。
  “啊，之前我转了一圈，这洞里应该有人逗留，有毯子、应急灯、手电筒和水，不过没有食物和点火的工具。洞底有扇门，我估计应该是和山上某处是相连的，不过那门锁着，我打不开。而且……”
  名取睁开眼，望着夏目，正色接道：
  “里面也画着阵。难怪山上异常的清净，有人在这里施术，污秽的气全集中到了下面。”
  “对了，说到阵……”
  夏目回忆着今早看到的情景，将神社里的那个房间描述了一遍。
  “嗯……这么看来，应该是有什么东西被召唤出来了，而且还是挺厉害的东西。”
  “这么说来，清蝶就是被那个东西捉到的了。雅人先生……看他刚才那样子，应该是被那个东西给控制了，他做的事适得其反了。”
  “雅人？”
  名取惊讶地看着夏目，有着琥珀色头发的少年认真地点了点头。
  “雅人先生是这个神社的神主，清蝶便是神社祭拜的神明。他们两个相恋了，清蝶想变成人类，和雅人先生揩手白头。而雅人先生他……大概是想变妖怪，就永远不会和清蝶分开了吧。”
  “……你怎么知道的？”
  “有时候，我会梦到别人的记忆。”
  说到这里，夏目握了握拳，在心中做了某个决定，然后抬眼望向名取。
  “名取先生，我想帮他们。”
  “主人，这次还真是狼狈啊。”
  终于赶来了的柊一边将替换的衣物递给两人一边毫不客气地取笑，可以想见她那张面具下大概会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吧。有时夏目会觉得她真的是很毒舌，而且还是无自觉的那样。
  “是啊。”
  名取叹着气接过衣物，随后利落地吩咐起自己的三个式神：
  “瓜姬把湿浴衣拿回旅馆去，笹后去找一下夏目家的猫咪，柊到洞底去试试能不能打开那扇门。”
  待三个式神各自领命而去之后，夏目和名取快迅换上衣服，也来到了洞的深处，发现原本锁住墙上铁门的锁已经被柊敲坏了。
  从门口望进去是一条斜向上的通道，黑乎乎地看不见底。名取提起应急灯，当先迈了进去，夏目打着手电跟在他身后，柊则走在最末。
  两人一妖大约走了快十分钟，终于从草丛堆里钻出了地面。还没等弯着身的夏目把身上的泥土草屑拍干净，一样重重的东西就咚地一下扑到他背上。
  “夏目，你这大笨蛋！我明明昨晚才嘱咐过你不要一个人行动的！”
  “啊！好痛哦，老师！对不起嘛。”
  被撞得踉呛了下的夏目稳住身子，一把抓下还在自己肩头唠叨着“人类总是学不乖”之类的猫先生，急急地道：
  “老师，要说教回去再说啦，现在最要紧的是得赶快找到被妖怪附身的雅人先生，要是让他跑到镇上去就糟糕了！”
  “你在说什么啊。”
  猫先生伸出爪子挠着脑袋，露出一副有听没有懂的表情，反倒是名取镇定地答了腔：
  “暂时应该还不要紧，我过来的时候在栈桥入口处贴了咒符。而且，我看那家伙似乎是想找什么东西。猫咪，这山里有什么宝贝吗？”
  “啊？这种穷山僻壤的，除了生猛海鲜还能有什么宝贝。还有，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赶快给我解释一下！”
  夏目不得已，只好耐着性子给猫先生简要地说明了来龙去脉，猫先生听罢“嗯嗯”地摆着脑袋，回答道：
  “不过，被召唤出来的很可能不是妖怪，毕竟不是每个妖怪都有本事把人类变成妖怪的。要召唤特定妖怪的限制非常多，但从你的描述中来看，那只是个通用的召唤阵。”
  “不是妖怪？！”
  夏目吃惊得瞪大眼，名取则盘着手臂沉吟：
  “这么说来，那个阵的确和我印象中的召唤阵有些不一样……”
  “是说洞里的那个吗？”
  刚才起就静静待在一旁的柊突然开了口：
  “那个的话，是召唤邪灵的阵哦。”
  “邪、邪灵？！”
  “这么说来……我的确听说过高等的邪灵会和人类做交易，不过一般人召唤不出高等邪灵，要力量特别强大的人才能引来高等邪灵的兴趣。从刚才那个家伙的模样来看，应该只是召出低等邪灵而已，那种没有思维的东西身上只有对强大力量的欲望。”
  “不管怎么说，都要赶快把雅人先生找出来，如果真是无法沟通的低等邪灵，就要赶紧想办法处理才行！名取先生，我们走！”
  夏目不由分说地拉起名取的手就跑了起来，被他抛在身后的猫先生气得直跳脚。
  “夏目！你又随便插手这种事！”
  “老师你要是不想帮忙可以不来！”
  “笨蛋夏目！”
  七
  真是个奇妙的少年。
  每次看到他，甚至是想起他时，我都会有涌出这样的念头。
  难道不是吗？明明从小就被妖怪戏弄，因为妖怪而被四周的人疏远，还长年背负着“骗子”的骂名，就算到了现在，还会因为梦到被众人砸过那个冷冰的词语而哭着醒来。即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