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作者:一意孤行      更新:2021-03-08 19:38      字数:4758
  “我还梦到了另一个人。”格雷尔的声音突然沉静下来。
  葬仪人便又正过头面对他的脸。
  “那个人是个六翼天使,从没见过那么美丽温柔的人。”格雷尔眸子有些湿润。
  “天使大都显得美丽温柔。”葬仪人回答道。
  “不一样!那个天使真的很善良,不过……”格雷尔声音突然低沉下去,“我觉得他看上去有些寂寞。”
  葬仪人默不作声。
  “不过啊,我这种人能见到天使就很知足啦!我原本以为我早就无可救药被上帝抛弃了呢,想不到还会有天使来拯救我!”似乎是察觉到葬仪人的沉默,格雷尔又连忙夸张的兴奋叫道。
  葬仪人低下头,声音却突然清澈起来:“搞不好是格雷尔拯救了那个天使呢。”
  “什么?”格雷尔搞不清状况的挠头道。
  “没什么,”葬仪人抚上格雷尔柔软的红发,揉搓起来,“格雷尔,谢谢你让我分享你的梦。”
  听到这句话,某个喜欢浮想联翩的红发死神便就此一脸痴笑扭来扭去的度过了整整一个上午……
  恶魔
  夕阳下少年小小的身影独自前行在荒野中。
  被拉到相反的方向,抢走了身上所有的钱,夏尔只好用脚走回巴黎市区。此刻整片荒野都被落日的余晖染红,随风摇动的野草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一个人,一个人。夏尔冷冷的笑。何必自欺欺人,从头到尾,自己都是在孤军奋战而已。
  什么朋友,亲人,全部都是鬼话!人与人,只有相互利用而已。塞巴斯钦离开,正是因为自已失去了利用价值吧。贪得无厌的恶魔,夏尔用手捂住了右眼。
  夜晚伦敦街头的棺材铺。
  略显昏暗的灯光下,用破旧的衣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老板正在饶有兴趣的读一本很厚的书,不时把骨头形的饼干塞进嘴里咬得咔咔作响。“嘛,这样这样……”兴之所至,老板用手“嚓嚓”的摩挲了旁边尸体的头发几下。
  与此相对应的是,关好的门也发出了几声“嚓嚓”的动静。
  “哦呀?”葬仪人抬头看了看门口,突然一笑,起身走过去打开门。一个小小的黑色身影“嗖”的蹿进屋去,下一秒就舒舒服服的蜷缩在温暖的灯光下。
  葬仪人关好门走回原位坐下,苦笑着对灯下的黑猫叹道:“这种打扮也是恶魔的趣味吗,执事先生?”
  黑猫赤色的瞳四处打量一番,又若有所思的眯了起来。
  “难得看到您擅离职守呢。”葬仪人以袖掩口道,“还是说伯爵大人给了您什么新任务?”黑猫似乎对饼干罐怀有浓厚兴趣,不时用爪子扒拉两下。葬仪人把饼干倒在黑猫面前,微笑的拖着腔调,“您饿了吧?”黑猫用赤色的眸子一动不动的注视着葬仪人被刘海遮住的脸。
  “真是可惜啊,小生的店里只有尸体,没有灵魂呢……”葬仪人抱着胳膊把下巴枕在桌子上与黑猫平视着说道。
  说到恶魔这种生物,葬仪人可不是最近才和他们打交道的。虽然都称之为恶魔,其实彼此间却有很大的差异,正像各种不同个性的人一样。有些恶魔一辈子躲在彼岸的世界,有些却混到人群当中。有些喜欢饥不择食的网罗灵魂,有些则挑剔的逐猎稀有的灵魂。而塞巴斯钦,葬仪人嘴角漾出笑意。
  最初遇到这个恶魔,还是在中世纪的时候。堕落天使路西华集结了庞大的恶魔军队对天界进行第二次反攻。罗马教会也渗入了不少路西华的势力。
  在罗马大教堂的钟楼上,大天使长西奥维尔惊讶的看着坐在栏杆上的这个黑发赤瞳的男人。男人嘴角露出戏谑的笑容,观看着下面的广场上焚烧女巫冒起的滚滚浓烟。
  “真没想到竟在这里遇到恶魔。”西奥维尔微微合拢翅膀让脚尖触地,感慨道。
  恶魔回过头饶有兴致的望着突然降临的高级别天使。
  “路西华带领那么多恶魔,正在天界打得不亦乐乎,想不到却还有你这样的闲云野鹤。”西奥维尔也走到栏杆前,望着下面被伪装成僧侣的恶魔陷害无辜被焚的女人们。
  “我只不过是不想做无聊的事情罢了。”恶魔笑道。
  西奥维尔收回目光,转而面对着恶魔说道,“与其说恶魔诞生于恶,倒不如说诞生于虚无更为恰当吧。对人类所珍视的生存意义肆意嘲笑践踏,一切对于恶魔来说都是无意义。你现在这种态度,比起路西华,倒更像是个真正的恶魔。”
  “我还真是遇到了个可怕的天使呢。”恶魔眯起了赤色的眼睛笑道。
  颠簸的船舱,葬仪人手扶着集装箱四处查看,终于发现了猎物,葬仪人兴奋的摆动长长的指甲。
  突然出现在猎物身后,葬仪人叫道:“伯爵!”
  “啊!”夏尔吓得猛地跳开,“葬仪人?”他诧异的问。
  “真是巧呢,竟然在这种地方遇到凡多海姆伯爵……”葬仪人拖着让夏尔直起鸡皮疙瘩的声音说道。戏弄这孩子真是一种享受啊,葬仪人心里暗笑。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夏尔一向对这棺材铺老板拖泥带水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没有耐性。
  “小生是受人之托啦……”葬仪人贴近夏尔的脸,“伯爵肚子饿了吧?”
  夏尔立刻满脸通红,瞪着这故意戳人痛处的诡异死神,看着他从怀着掏出饼干罐,在自己面前摇晃。
  “伯爵想要复仇……”葬仪人以手支颐。夏尔咀嚼饼干的声音停了一下,随即又继续响起。
  “人类的愿望真是强大啊,足以抛弃上帝,令恶魔俯首称臣……”
  “可是伯爵心里却孤独的要命吧……”
  夏尔冰蓝色的左眼冷冷的盯着自言自语般的葬仪人。
  “孤独到想要依靠什么人,想要信赖什么人,想要听到什么人对你说:‘不要执迷于仇恨啦,要相信爱,我来做你的朋友吧!’……”
  “住口!”夏尔冲葬仪人叫道。
  “是啊,何必非要复仇呢,人类的生命太短暂了……”
  “够了!”夏尔猛的站起来。
  “对了,看在和伯爵过去的交情上,小生就告诉您一件事吧,伯爵您今晚,会死哦!”葬仪人玩弄长指甲,咧开嘴笑道。
  夏尔一惊,正欲开口,突然船身猛地摇晃起来。夏尔急忙奔上甲板,上面已经乱做一团。不远处的伦敦市已火光一片,船无法驶进港口。夏尔坐上小船,匆忙向港口划去。“可恶……”夏尔骂道。如果真如那个古怪死神所说,自己就没时间了。
  站在船头的甲板上,葬仪人怀中抱着黑色的猫静静眺望前面伦敦市冲天的火海。
  “伯爵被逼上死角了呢,塞巴斯钦。”葬仪人一笑,“你可满意了吧。”
  黑猫赤色的瞳如同冰冷的火焰,仿佛在戏谑的笑。
  “唉,真是占有欲强烈的恶魔啊。”葬仪人凝视着对岸,“小生要要帮威廉工作啦。”
  话音刚落,黑猫便跳下向后走去。葬仪人仍然面对的海面,听着身后男人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浪涛的号叫中。
  蝶之梦
  ——人生就像是一场梦。呕心沥血追求的东西到头来也不过是虚幻一场。倘若如此,就让我不要再醒来了吧。
  令人晕眩的朦胧烟雾弥漫在整个大厅,这是一个醉生梦死的地下王国。远离故土的痛苦,妻离子散的悲伤,事业坍塌的无奈,全部都付与一场吞云吐雾的梦境。这里是弱者的沃土,是逃避者的温柔乡。
  在远离大厅的最深处,迤逦的帷帐后面一个穿着青色旗袍的年轻男子正微微眯起眼睛斜倚在精致的金色扶手椅上,嘴角漾出浅浅的笑意。
  皮鞋的声音越来越近,少年的身影出现在帷帐当中,身后跟着身着黑色燕尾服的执事。某一个年代某一个国家的伯爵,刘漫不经心的想,很多年后的人们提及从前的显赫,不都是这种口吻么,男人笑了笑。
  “伯爵到来,真是有失远迎了。”中国式的应酬。
  “我有事问你,刘。”凡多海姆伯爵把来意说明。
  “难道是那件事吗。”刘若有所思的捏起下巴。
  “你果然知道!”凡多海姆伯爵吃惊的叫道,“不愧是上海青龙会的干事。”
  “伯爵过奖了,”刘坐直了身体,含蓄的颔首,“所以说,伯爵要问的到底是那件事啊?”
  少年顿时脸黑的像锅底一样,“你原来不知道吗!”韬晦的家伙,夏尔心里骂道。
  夏尔只好把港口的刺杀事件和女王被抢走的东西的事情说出来。“港口是你的势力范围吧,可掌握了什么情报?”夏尔问。
  “呃……还真是不晓得呢,”男人故作天真的思索状,“不过如果伯爵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我们可是受了您不少照顾。”
  切,虚伪!夏尔再次腹诽。“那么你就命人散布谣言,就说女王的东西在我凡多海姆伯爵这里。”
  “您要亲自作饵吗?还真是忠实的藩犬啊。”刘搂过走来的蓝猫的腰,笑着答应道。
  几天之后,全城散布着夏尔。凡多海姆伯爵拿到了女王的文书这个消息。随后凡多海姆伯爵和执事因为私造迷药伪装成糖果被捕入狱。而位于伦敦城最阴暗角落的地下鸦片市场也突然间关闭了。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男人沉稳低回的声音回荡在烟灰色的天空,又渐渐淹没于波涛汹涌的海面。
  “大哥。”蓝猫唤道。
  “蓝猫,这一切都是梦境。我一直以来都在做梦。”刘眺望的天边,微笑着说。
  “骗人。”蓝猫叹道。
  是么,我在骗人么。呵,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在自欺欺人吧。刘心中一痛,脸上却笑得仿佛更加超脱淡然。多少年前那一幕再次袭入脑海。
  朱门大院,巨贾之家。
  成为西方产品倾销地的中国,却仍有一些人在重压之下坚持着。作为这种商贾之家的少爷,刘在八岁前都过着丰衣足食无忧无虑的日子。
  然而,不知什么时候,周围开始出现一队队黄头发蓝眼睛扛着火枪的男人。那一个雷电交加,倾盆大雨的夜晚,因被雨耽搁而晚归的刘推开家里的大门,闯入眼帘的就只有满院的尸体,混合了雨水的鲜血。一股刺鼻的铁锈味。八岁的孩子闭上眼睛。不想再看到这一切,不想看到鲜血和罪恶。
  是啊,刘闭着眼睛想,快乐繁华不过是一场虚幻的梦境,功名利禄也都是过眼云烟。然而他却偏偏还要做梦。“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多少年来,刘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梦是醒了。令蓝猫夺走英国女王的文书,上面写着挑起世界争端的野心。这样无聊的事情,为什么不交给凡多海姆伯爵做个人情,反而要掺入其中呢?难道自己还对故土念念不忘么?难道是不愿见到故乡生灵涂炭么?加入了上海黑帮后,刘都不记得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人。如今却冒充起爱国志士来?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可是他就是不肯罢手。
  自己的一生就是一场可笑滑稽的梦,如今,刘睁开那双深黑如夜的双眼,梦,也该醒了。
  坐在船舱迷蒙烟雾里的刘静静的听着甲板上的嘈杂。“不愧是女王的忠犬,果然追到船上了。”刘侧过头对蓝猫说。梦总会醒来,人生也总有尽头。本来是想坐这艘船回到中国去的,不过,看样子是要葬身海底了。不过也好,像他这种人,本不该有什么根归故里的奢望的,刘面色平静的自嘲道。
  蓝猫看着刘的脸片刻,眉头一紧,拎起双锤猛地窜了出去。外面立即想起了更为激烈的打斗声。
  刘却仍然安静的坐着。突然,门猛地开了,举着手枪的凡多海姆伯爵出现在门口。“把东西交出来,刘!”夏尔命令道。
  刘出神的望着面前这个少年。同样是没有了信仰的人,为什么少年总是坚定的前行,即使把整个世界投入战火也毫不动容,而自己,却一直在原地徘徊,只能做身不由己的棋子?或许是这个叫夏尔的孩子永远清醒的直面着过去的痛苦,而自己却一味的逃避在梦境中。
  “是啊,梦也该醒了。”刘拿起青龙刀,霎时寒光一闪。
  矫捷的身影,如同风暴中翻云覆雨的青龙,刀起刀落,丝毫不见迟疑。“这就是苏醒的龙么……”看着执事黑色的身影和男人青色的衣袂翻飞,夏尔自言自语。
  “不过,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刘。”夏尔骄傲的笑道。
  一瞬间,鲜血在风中如同殷红的蝴蝶狂舞。刘不改往日风轻云淡的神情,捂住肋下单膝跪地,平静的放下了青龙刀。“大哥!”蓝猫哭喊着奔过去扶住他。
  竟然能和恶魔战到这个地步么,真是个贯骗。夏尔想起此人平日真真假假的嘴脸。“为什么背叛我,刘?”夏尔问。
  “总是做别人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