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作者:
一意孤行 更新:2021-03-08 19:38 字数:4746
“不是因为灵魂的契约么,人们常说,恶魔都是美食家。”葬仪人望了一眼窗外灰色的雨。随着工业进步,伦敦的雨便无可奈何的沾染的城市的肮脏,再也洗不干净。
“我也想把灵魂献给塞巴斯钦啊!不只灵魂,人家的身体也……”格雷尔露出了陶醉的微笑,他的妄想症又发作了。
葬仪人从窗外收回了目光,仍然是亦真亦假的长长腔调:“死神的灵魂,只停留在成为死神的那个年龄。对于已经不新鲜的灵魂,任何挑剔的美食家都是不会碰触的。”
“灵魂……停滞了?”格雷尔惊讶的张大眼睛。
“嗯……”葬仪人用手指玩弄着长长银发编出的发辫,格雷尔不知在这长发的遮掩下这怪癖的老板是哭还是笑,或者只是他一贯漫不经心的世故表情。
自从那一次在死神图书馆被格雷尔莫名其妙的看到脸后,这个红发死神便时不时的跑来泡在自己的铺子里,葬仪人回想着。本来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在角落里的生活,却突然间被另一个人打破。不过葬仪人从来也不拒绝,或者说不在意更为合适吧。别人和自己,从某个时刻起,被清楚的界定。纵使身处喧嚣的闹市,自己也依然是孤独的过客,这一点葬仪人无比清楚。
格雷尔不在,店里便一片寂静。没人的时候葬仪人连呼吸都懒得进行。窗外天空晦暗如夜。
这时老旧木门的吱呀声打破了棺材铺的死寂,推门进来的是一个独眼少年和身后的黑衣执事。
“喂,你又旧病复发了吗?”夏尔。凡多海姆伯爵不耐烦的抱怨道。
葬仪人打开交叉在胸前的双手,衣衫窸窣的从新制的棺材里爬出来。“凡多海姆伯爵亲自光临寒舍,小生有失远迎啊……”
夏尔不理会葬仪人一贯冗长的客套话,向一旁的执事使了个眼色。执事立刻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葬仪人。
“这名单里的人,可有你认识的,”夏尔问道,“或者,有被列在死神的死亡名单里的?”
葬仪人扫了一遍名单上那六七个名字,最近市民议论纷纷的离奇事件的受害者。这些人都是十岁以下的孩子,都是前一天还正正常常的,一夜醒来全都像丢了魂一样,瞳孔放大,对外界一切刺激毫无反应,但呼吸和心跳却正常。其中两个孩子的父母已经放弃了,向葬仪人订购了小小的棺材。
“伯爵大人,小生不过是退休的死神罢了,死亡名单的事问伦敦辖区的现任死神比较好吧。”葬仪人故意推脱着。
“你想要什么报酬?”与这个怪腔怪调的老板打了几回交道也多少有了些经验,夏尔轻笑着问道。
“那就把极品的笑……”葬仪人话到嘴边,瞥了一眼那标致的执事,却突然咧嘴一笑,“不,伯爵大人,小生实在是办不到呢,这种事,还是找负责的死神比较好吧,小生记得你们和死神格雷尔应该很熟……”
执事与葬仪人四目对视,却只是微微一笑。
“对了,伯爵听过偷吃孩子的心的故事?”被执事看穿了心思,葬仪人无奈的苦笑,想必自己如果竟这么把凡多海姆伯爵打发回去,他身边这恶魔不会善罢甘休。明明什么都清楚,却偏偏守口如瓶。眼看着主人的碰得头破血流,却在一旁等待这灵魂的大餐。如同野狼一般贪婪而有耐性,这是神对恶魔们的评价。不过这都和自己无关。神又能怎样,恶魔又如何?葬仪人漫不经心的想。
“什么偷吃孩子的心?”夏尔迟疑的问道,他对这古怪老板的亦真亦假时刻保持警惕。
“野地里的妖怪会在夜里把爱哭的小孩子的心吃掉,于是小孩子就变成不哭不闹的娃娃了,有这样的传说来着。”葬仪人用长长的指甲支起夏尔的下巴,“外表平安无事,内在却腐败不堪。”
明知葬仪人是在说那些受害的孩子,夏尔却觉得这句话是说给自己的。他后退一步盯着葬仪人的脸,长长的刘海使人看不清这个人的眼睛。“塞巴斯钦,我们走吧。”执事为主人打开门,凡多海姆伯爵头也不回的走出这阴暗腐臭的小店。
坐在教堂钟楼顶层的窗台上,葬仪人俯视这个灯火璀璨的都市。银色的长发随风飞舞,不时露出那双深紫色的眼眸。
“伦敦还是这样热闹。”葬仪人并不回头,对身后的阴影说道。
“是啊,城市总是无情的。”阴影中走出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挺拔男人,赤色的瞳中是似笑非笑的眼神。他走到葬仪人身旁,静静伫立。
“真想不到您会成为死神。”黑衣男子嘴角带着笑意。
“呵,我也没想到您会当上执事呢。”葬仪人回敬道。
风穿行于矗立的石柱,仿佛来自遥远的苍穹,吟唱着亘古不变的歌谣。两个人沉默下来,静静倾听风声。
“它又要开始了。”葬仪人目光倏地犀利起来,对身旁的恶魔说道。
“果然什么都逃不过您的眼睛。”恶魔笑道。
“塞巴斯钦,你不打算去阻止它么?梦魇将那些孩子的心封入了噩梦的世界,然后一点点蚕食掉他们的灵魂。你早就知道吧?”葬仪人言辞间全然没了往日做作的慢腔慢调。
“梦魇是从远古就存在的恶魔,作为堂堂凡多海姆家的执事,我如果妨碍同族前辈的晚餐,未免太不懂礼数了吧。更何况,没有主人的命令,带着项圈的恶魔不能擅自行动。”此时塞巴斯钦嘴角扬起戏谑的笑容,“不过倒是您,西奥维尔大人,几百年了,您似乎还没有克服您这有趣的善良本性呢。”
葬仪人紫色的眼睛波澜不惊。他的声音沙哑,听起来有些疲惫:“不管是神,恶魔,还是人类,我都没有兴趣。所以,塞巴斯钦,你也没必要再用这恶魔的毒舌撩拨我了。”说完葬仪人起身从窗跃出,一抹白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通明的灯火中。
灿烂的阳光,湛蓝的天空,大理石雕砌的喷泉,草地上到处是盛开的鲜花。葬仪人静静看着周围的景色。他知道这是自己的梦境。然而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重温这个几百年前的旧梦。
白色羽翼的天使们浮在半空中,似乎在为了庆祝什么节日而忙碌着。葬仪人觉得自己和这欢快的场景格格不入,便想退到某个角落里去。
这时却突然响起了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西奥维尔大人,您好啊!”
葬仪人注视着飞来的这个小天使,银色的短发,紫罗兰色的眼睛,笑容可掬。“你早啊,小约翰。”葬仪人答道,不知怎的这个名字脱口而出,他立刻想起这的确是这个小天使的教名。
“今天是孪生天使阿修和安吉拉的洗礼日,大家都很高兴又添了新的兄弟姐妹,更何况是难得的孪生子!”小约翰的脸蛋亢奋的红扑扑的。
葬仪人微微一笑,欲转身离去。
“西奥维尔大人!”小约翰着急的扯着葬仪人雪白的衣袖。
“这可是重要的日子啊,大天使长怎么可以不在呢!”小约翰的声音中已经带着哭腔了。
随着梦境中昔日场景的重现,葬仪人渐渐重拾起这段久远的回忆。他想起了这是那对孪生虐杀天使洗礼日时的场景。那时的自己正在堕落。大天使长是与下界的人类接触最密切的天使,看到人类最多也最深入。西奥维尔曾经,曾经那样热切的想投入人类的怀抱,就算失去大天使长的荣耀,就算翅膀被折断撕裂,他也想经历人类的喜怒哀乐。他曾经听到过,死神不是在天界活不下去的神,就是不容于尘世的人。的确如此。西奥维尔就是前一种。
随着葬仪人的思考,梦境中的场景便越来越模糊了。等他回过神来,周围已经是一片黑暗。这时,他却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孩子的哭声。
葬仪人循声走去,周围的场景又逐渐清晰起来。这是一间破旧的阁楼。阁楼中间摆放着一张肮脏的床。房间角落有一个衣橱,哭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葬仪人伸手去开衣橱的门,却发觉自己的衣袖雪白,仍然是曾经大天使长西奥维尔的样子。真是讽刺,葬仪人一笑,拉开了橱门。
葬仪人有些惊讶的低头看着衣橱里蜷缩成一团的红发男孩。红发男孩把头深深埋进胳膊里,小小的肩膀不住的颤抖着。葬仪人跪坐在男孩面前,轻轻抚着他的背。男孩受惊了一般抬起头,瞪大眼睛望着眼前这个有着六只洁白翅膀的男人。
“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男孩用颤抖的声音问。
“我曾经是个天使来着。这里是你的梦,梦的世界是相连的,所以我能进入你的梦中。”葬仪人平静的解释道,出于本能般他不想增加这孩子的不安。
“你在哭什么?”葬仪人少有的问起别人的事情。
红发男孩抹掉了眼角的泪水,葬仪人注意到他有一双漂亮的金色眼睛。而这双眼睛,又令他觉得似曾相识。
“妈妈,和别人出去,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我一个人很怕……”孩子又哭了起来。
“你看到她和谁出去了吗?”葬仪人搂过孩子的肩膀,抚摸他柔软的红色秀发。
“一个男人……”男孩得到别人的安慰抚摸,稍稍停止了抽泣。
狼藉的床单,躲进衣橱的孩子,深夜和男人出去的母亲,葬仪人大概知道了这孩子的母亲应该是个□。葬仪人的心仿佛被什么触动了一下,那厚厚的冰层竟仿佛多了一道裂痕。不过是个小孩子,死神当了这么多年,难道还看不惯人情冷暖?葬仪人想起那个恶魔执事嘲讽自己还保留着天使的本性,其实不过是自己个性的拖泥带水罢了,葬仪人叹了口气。他还是搂着这单薄的男孩,用身体温暖着他。然而寒气越来越重,梦境中本不应该感到寒冷的。除非……葬仪人轻笑,梦魇潜入了这个孩子的梦境。
伴随着越来越清晰的沉重呼吸,寒气愈发袭人。“那是什么?”男孩惊慌的问道。
“来窃取灵魂的恶魔。”葬仪人回答。他用一对翅膀把红发男孩包围起来。
梦中自己必然不是梦魇这个恶魔的对手,葬仪人有些苦恼的想,如果能唤醒这个孩子就好了。正在葬仪人思忖的时候,梦魇黑色的枯手已经伸了过来。无论如何,葬仪人决定先放手一搏,反正也没有退路。
正在这时,一只黑色的羽毛却飞来射穿了梦魇的手,葬仪人紫色的眸子也惊动了一下。“虽然打扰前辈的进餐很失礼,不过凡多海姆伯爵希望您能回到您的沉睡中去。”黑发男人悦耳的声音响起。
梦魇反身向突然闯入的执事扑去,两个恶魔在梦境中大打出手。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就算是弑神也毫不迟疑,这个恶魔还是这样的我行我素,葬仪人望着黑暗中塞巴斯钦赤色的瞳暗暗心想。
“你叫什么名字?”葬仪人对怀中的男孩微笑着问。
“我……不记得了。”男孩惊愕的说。
“好好想一想,想不起名字的话,心就会被永远封在梦的世界了。”葬仪人柔声道。
红发男孩咬紧了下唇。
“想想喜欢的人,或许能想起些什么。”葬仪人鼓励道。
男孩认真的回想起来,黑头发的公务员,优雅标致的执事,还有……
“格雷尔,”红发男孩突然说道,“我是死神格雷尔!”
霎时间,眼前亮如白昼,葬仪人猛地坐了起来。
棺材铺,茶杯,饼干罐,一身旧衣袍,梦醒了,葬仪人还是葬仪人。西奥维尔嘴角露出了浅浅笑意。
“我昨晚,我昨晚梦到塞巴斯钦了!”红头发的死神坐在棺材上一脸傻笑的吞咽着口水。
葬仪人却难得的拿起了报纸,前几日失常的孩子都已恢复了神志,葬仪人扫过了这条报道。
“老板大人,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格雷尔眨巴着金色的眼睛委屈的瞅着用报纸遮住脸的葬仪人。
死神的灵魂会停留在成为死神的那个年龄,搞不好智商也是吧,葬仪人心里好笑的想,暗暗同情起格雷尔可怜的保护人威廉来。
“能梦到也是一种幸福吧。”葬仪人放下报纸微笑道。
“是啊,塞巴斯钦,他,他,老板大人你一定想象不出来的,他竟然舍命保护了我耶!”格雷尔从棺材上跳起来,直奔葬仪人面前捧住他的双手。
“听上去很妙啊。”葬仪人任由格雷尔故作小聪明的乱捏着自己的双手,仍旧一贯的笑着。
“还抱了我!”格雷尔见丝毫没有引起葬仪人的惊讶,不满的又补充道。
“哦。”
“还亲了!”
“哦呀。”
“还不停的说爱死我了!”
“哦呀哦呀。”
“老板!”格雷尔懊恼的紧紧固定住葬仪人的双手,金色的眼睛直盯着他,脸都快贴在了葬仪人的脸上。葬仪人只好无奈的把脸偏到一边,嘴角却笑意更浓。
“我还梦到了另一个人。”格雷尔的声音突然沉静下来。
葬仪人便又正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