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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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股巡览 更新:2021-03-08 19:35 字数:4786
简小霜挽着她的胳膊,明眸望一望她,轻轻问道:“娘娘是不是有心事?”
“没有。”她简短地答了一句,抿唇不再言。
有说不出的感觉,但也不算是“心事”。
又一阵风刮了起来,比方才那阵要凛冽许多。风似乎就是从不远处而起的,依稀能听见一些树枝断裂的声响。
人群中一声惨呼打破了原有的平静。席兰薇猛地回过头去,黑暗中,看到数十步外,一个宦官模样的人栽倒下去,胸前的羽箭让她浑身一冷。
怎么回事……
那是御驾边守着的宦官,那么……
霍祁!
几是未作思量便往回跑去,将周遭越来越多的惊呼声、越来越乱的嘈杂声置若罔闻,唯独自己的心跳十分明显。
她对于上一世没有发生过的事总是多些恐惧,这次的行刺,便是上一世没有的……
“娘娘……您不去为好!”简小霜竭力维持着平静劝着。御驾边已被侍卫围得水泄不通,她此时若过去,在重重保护之外,才真成了靶子。
席兰薇仿佛听进去了这话,足下刚一滞,还未来得及多做思量,便被身后近在咫尺的低呼惊得一悚。
回过头去,看到小霜紧闭双眼倒了下去,继而便是眼前一黑。
。
“昭仪娘娘!”车外的惊呼惊得霍祁几乎僵住,怔了一瞬,当即便要掀帘下车,却被袁叙死死挡住:“陛下去不得!”
狠力推开袁叙,霍祁冲下马车时,看到的便是几道黑影蹿过夜幕,往树林的方向去了,很快就再看不见。
兰薇她……
他看向她马车的方向,脑中一片空白。
待得一切平静下来,霍祁才知道,事情似乎没有他想得那么糟糕,又好像……更糟糕一些。
兰薇没有死,兴许连伤都没受,但是被劫走了。
奇怪……
不知是谁,不知要干什么,没有拼死取他的命,却劫走了他的宫嫔。
“半数侍卫都赶来护陛下,旁人身边……确实有疏漏。”掌领侍卫的官员连头也不敢抬,叩首道,“陛下恕罪。”
长久的沉寂,寂静到袁叙都准备好叫人进来把这人拖出去砍了。霍祁觉得心头的阴郁前所未有,阴郁中隐有刺痛,一下下地激着,直要刺出血来。
“官职。”他道出两个字,分明气力不足。见那人怔了一怔,才又说得清楚了些,“你的官职。”
“臣……禁军都尉府镇抚使。”
皇帝轻轻地“嗯”了一声,思了一思,遂又道:“沈宁不在,朕让你暂做指挥同知。”
那是只比指挥使低的位子,算是升了不少级,那人却屏息不敢随意谢恩。
果然,稍静之后,皇帝又道:“去找她,禁军都尉府的人随你调。找到了,你接着当这指挥同知;找不到,朕要你三族给她陪葬。”
森冷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惊得他浑身悚然,气息不稳地叩首领命,刚要退下,又听皇帝续了一句:“朕要她活着回来。”
所谓“找到”,不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诺……”又一叩首,那人告退时忍不住地擦了冷汗,心中不住地在想……不知自己还能活多少日。
“回长阳。”霍祁又道,口气生硬不容质询,“命宫中画师速作画,多派人手沿途寻找。有任何消息……不管是什么人,立刻带进宫来问话。”
皇帝吩咐着,口吻仍是平静如常,面色却让袁叙惊住。他似是轻松的侧支着额头,阖着眼像在歇息,说话间,面色却一分皆一分地惨白了下去,分明的无措且……惧意愈盛。
“各地驻军……能动用的皆动用。”皇帝还在说着,好像已经是不由自主,“还有大将军,让他……”
“陛下。”沉声一唤,袁叙不得不劝一句,“您不能……”
话语未出,却被皇帝一个眼风扫得再不敢出声。幽幽烛火下,霍祁目光凌厉,一字一顿道:“寻她回来——倾全国之力,寻她回来。”
袁叙讶住,惊惧交加中倏尔意识到,皇帝方才那番话虽看似无措,实则……却是认真的。
他当真要这么做。
。
头昏脑涨,一重又一重的黑暗俯在眼前,看不到边际。这种情况持续了很久,席兰薇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甚至能觉出自己眉头紧皱,拼力地想要睁开眼、寻到些光明,却还是睁不开。
想要伸出手去也抬不动胳膊,只觉得自己枕在一片冷硬之上,陌生极了,让她恐惧更甚,很渴求一些熟悉的感觉。
比如……他心跳的声音,或者,只要他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便好。
“陛下……”低语呢喃,不知不觉中唤出了声来。接着,耳闻瓷器轻轻一磕的声响,许久未闻的声音传入耳中,带着些许蔑笑:“本王还道药下猛了,你要醒不过来了呢。”
☆、第108章 逼问
“霍祯……”席兰薇冷气倒抽;惹来对方又一声蔑笑。
神思在这股冷意间逐渐舒缓,她睁了睁眼,有微弱的烛光刺入;刺得脑中一片清明。
是个破旧的屋子……不只是破旧,应该已经废弃很久了。角落里结了蛛网;蛛网上沾满了灰尘;木门残破得只剩一半;窗户完全没有窗纸遮蔽。
这是什么地方……
席兰薇思了又思;确信上一世没见过这地方;心下喟叹,只得认命地承认;这确又是一桩她始料未及的事。
睁开眼;席兰薇偏过头去,看见了简小霜。
小霜被两个蒙着面容的人押着,嘴也堵着,一双明眸充满惊慌,见她睁了眼,倒是有一抹喜色。
“昭仪。”霍祯略一笑,玩味地看看她,“你给本王找的麻烦太多了。”
席兰薇没有开口,他站起身,踱着步子行到她面前,手指一挑她下颌:“你悔婚的事本王不跟你计较,后来的种种,倒不得不算清楚。”
席兰薇猛一偏头避开他的手,冷笑发狠:“是你药哑的我。”
有一阵短短的安静,霍祯似乎有些惊住,却很快恢复如常:“本王药哑的你,你悔了与本王的婚约,算是扯平——好了,本王说过不多计较这事。”
恬不知耻……
席兰薇轻笑着,看都懒得多看他一眼。
“本王知道皇兄很信你。”霍祯的目光在她身上划来划去,“听说各样的奏章都不避着你看?”
尾音上扬,似是问话,但自然没等到她的回应。
他也不在意,笑而又道:“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我放你们回宫。”
心中有一瞬的悸动,目下最深切的渴求着实被激起了一阵子。视线再度落在简小霜身上,简小霜说不得话,只是一味地摇头。
“告诉我那些本与你无关的事,你回宫,仍旧安心当你的昭仪娘娘,受尽帝王宠爱,不好么?”霍祯噙笑问她,口吻中带着几许蛊惑。
这是席兰薇头一次已这样对立的心情面对霍祯,即便早知他无耻阴毒,心中也还是吃了一惊。
上一世……自己到底把一颗真心托付给了什么样的人。
“皇兄可动用了不少人马在找你。”霍祯轻笑着又道,“你若是不回去,他必定很伤心。”
“你要知道什么……”席兰薇声音发虚,心中慌乱无比。
“我的安排,他知道多少?他又有什么安排?”霍祯问得言简意赅。
席兰薇听言沉默。
“不要再耽搁了。”他笑了一笑,耐心地开导她,“我再说一遍,这本是跟你无关的事——朝政与你一个女子有何干系?你尽管说出来,然后安心去当你的宠妃,侍奉好帝王是你的分内之职,其他的你皆不必在意。”
与破旧房屋极是不衬的崭新红烛仍是明亮,在风中轻轻摇晃着,连带着墙上人影也跟着摇晃。满屋寂静,众人皆等着席兰薇开口,许久,她缓缓地抬起头来,美目中无半分传言中的娇艳,只余森冷甚至……悲戚。
“霍祯。”她哑声一笑,大有无奈之意,“在你眼里,任何感情都可以拿来利用。你的兄长、正妻、妾室……有你为弟是陛下他选不得,但跟了你、做你的妻妾的那些女人……她们蠢透了。”
包括上一世的她。
“但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无耻。”她微笑起来,残存的惧色逐渐淡去,直视着霍祯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可怜的笑话,“你不真心拿他当兄长,但我还真心拿他当夫君呢。”
霍祯微觉心惊,轻抽了一口气,探询地睇视着她,笑问:“不怕死?”
“杀了我。”席兰薇下颌微扬,毫无怯意,“我不会死得不明不白,陛下会给我报仇的。”
如此算来,较之上一世活得浑浑噩噩、然后死得浑浑噩噩,这般死去……其实很是畅快。
她当真出乎了霍祯的预料,视线微凝,一时不知还能说什么。
便轮到了席兰薇说话。
“就算我说了,你也没打算放我走。”她清冷一笑,笑看着他说,“瞧你这副震惊的样子,是没想到我宁死也不肯说。如此说来,你本是存了十足的信心,我必定会经不住威逼会把始末告诉你——那你又何必让手下刀剑毒酒齐备?准备着备车备马送我回宫就是了。”
她的目光投向侧旁角落里的几个物件——不算熟悉,但也都见过,是宫正司审讯时常用的东西。
“这些……你就别想着给我用了。”她转回头来,笑意深了两分,仍是直视着他道,“我是陛下的人,后宫的九嫔之首、席家的嫡出独女,旁人若敢动我,我左不过一死。”
宁可自尽也不会告诉他半个字。
“嗯……”霍祯思量着,沉然思索的样子很有些像霍祁。少顷,他笑看她一眼,很是随意地又道,“你如是嫁给了我,我的处事方式你应该会清楚些。”
说得席兰薇一怔,思了一思——即便她当真“嫁”过,也并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你会说的。”他又一声笑,“自有人有办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想自尽……断没那么容易。”
一颗心沉到了谷底,他的话好像带着无尽的寒意,听得她直发抖。咬紧了牙关仍没示弱,霍祯瞟了她一眼,淡淡唤了人来:“楚宣。”
楚宣自屋外走入,没有看她,只向霍祯一揖:“殿下。”
“交给你了。”霍祯微一颔首,“若她说得快,就让她死得好看些。她这张脸,皇兄看了必定惋惜,没准还给她追个妃位什么的。”他语中轻顿,上前一步,凑到她耳畔续上了后半句话,“若是毁了容,可就不一定了。”
。
屋中很快归于寂静。顺着众人离开时带来的树枝声响,席兰薇大致猜到,这不是山上就是荒野间。
外面天色全黑,夜已深了,房中有点冷。楚宣伸手在盛着烙铁的炭盆中烤了烤火,闲闲笑道:“你既和沈宁很熟,对禁军都尉府知道的必也不少,猜猜看,现在要逼供你,我会如何?”
“你……”
席兰薇惊得窒息,不由自主地看向简小霜。必定……是先动简小霜,让她看着,一点点击溃她。
楚宣回过头去,看看她的目光,也顺着看看简小霜,遂是一笑:“很聪明么。”
楚宣仍在烤火取暖,耳闻两人愈显不安的呼吸声,轻声而笑,拿起烧得通红的烙铁举在眼前看了看,满意地一点头。走到简小霜面前,他摘下塞在她口中的帕子,很快就听到了她充满惊惧的声音:“不要……”
席兰薇银牙紧咬,听得简小霜嘶哑着声音又道:“不要……你……你杀了我!”
“有其主必有其仆啊。”楚宣扬音一笑,遂指了指席兰薇,对简小霜说,“不过这怪不得我,我早就跟她说过,别碰这盘棋,她死活不听。”
此言一出,席兰薇恍然之下终于要哭出来……
一直没怕过,她觉得重活一世,已无所谓这一世的长短,只要在有生之年活得对得起自己便好。
却没想到,拖累了简小霜。
“楚公子……”她忍着眼泪,咬了咬牙,狠然道,“是我的错……你放她走,其他都好商量。”
“好商量?”楚宣听得一笑,“怎么商量?你打算把陛下的安排告诉我么?”
他笑看着她,问得她滞住。
“既然不打算,有什么好商量的?”
“你们……你们算什么男人!”简小霜被惊惧逼出了愤怒,破口大骂,“就算是朝中□□,你们有本事便去和陛下硬碰硬的来!一群大男人……绑人家妾室算得什么本事!”
楚宣好笑地看了看她,再度道:“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透过残缺的木门,楚宣看了看外面,感叹了句:“这么晚了。”
说罢,便走向门外,席兰薇依稀看见他弯腰拿了什么东西,又很快直起身走回来,手中添了个布袋。
“这是……”她下意识地躲了一躲。
楚宣一笑:“晚膳——你的猫。”
在席兰薇陡升的错愕中,楚宣拎起袋子将“晚膳”摸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