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节
作者:津股巡览      更新:2021-03-08 19:35      字数:4771
  “……自然不知。”楚宣轻一笑,“如是知道,怎还会由着臣听?”
  如此静默了一阵子,书房中的烛火只点了一半,昏暗的光线将二人的神色均映得阴沉。须臾,霍祯重重地缓了口气,复又看向他:“先前禁军都尉府突然查你……是为何?”
  楚宣一噎。
  霍祯又道:“他们怎么会突然疑到你?”
  有意地想避开这个话题。楚宣在霍祯的审视下,长久无话。心中的挣扎愈演愈烈,一壁觉得自己理应分清轻重,一壁又难以将那个名字说出来。
  “是谁走漏了风声?”霍祯又问了一次。口吻中带了些探询和怀疑,让他再无可躲避。
  “臣也不知。”楚宣颔首道。静了静神,又继续说,“那时臣在赫契……沈宁派臣去时应是还未起疑,而后突然查了起来,其间大夏发生了什么,臣不清楚。”
  霍祯听着,执起茶盏抿了口茶,沉吟着思忖少顷,未再继续问他此事,转而又道:“如今这般,你觉得如何为好?”
  “精兵皆至映阳,殿下何不进军长阳?”楚宣答得很快,语中信心满满。
  是,如若皇帝派了百万大军往映阳而去是真的,现在攻打长阳、夺下皇位,皆如探囊取物。
  霍祯神色微沉,又问道:“若有诈呢?”
  “纵使有诈,也确已派兵往映阳而去,祁川亦增派了兵马。”楚宣说着思了一瞬,又道,“殿下若能有位藩王联手,此事便不难了。”
  若能有位藩王联手……
  楚宣说这话自是意有所指,静等着霍祯回答,他想知道,目下越辽王与淮昱王……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大夏西边,映阳极北、祁川极南,淮昱在两地之间。在霍祯与赫契的安排里,不攻祁川还罢,但竟绕开淮昱,直指映阳,不知是何原因。
  。
  席兰薇在宫中听说,霍祯立许氏做了正妃。
  登时寒意彻骨,纵使再不想计较前世之事,她也实在无法平心静气地任由许氏过得顺风顺水。
  这许氏也是好手段。都说“母凭子贵”,可她这孩子还没生下来,尚不知是子是女,便已一跃成了正妃了。
  她蹙了一蹙眉头,霍祁觑着她一笑:“这么记仇?许氏也就得罪了你那一次,正妃之事,由着二弟吧,反正……”
  反正他们之间早晚有一战,她想报什么仇,都可以那时再说。
  兰薇点一点头,神色缓和下来,也不再多想此事。目光移到霍祁刚拿起来的那封信上,信封上有枚鲜红的蜡印,蜡印上的图案她不曾见过。
  似是很要紧的信,霍祁虽没有避她,她还是自觉地起了身,撤下茶盏去换茶,让他一个人去看那信。
  信中其他内容无甚特殊,霍祁看至一半便知该如何做了。然则最后一张纸……
  与前文毫无关系,上面只写着一个生辰八字,且很是陌生,霍祁思了一遍,基本确信并非宗亲的八字,看来只能让禁军都尉府查去了。
  。
  席兰薇沏好新茶回来时,霍祁已将那封信重新收好。接过她递来的茶盏浅啜一口,他笑道:“你快去睡吧,这么晚了。”
  “臣妾中午睡得久了些,还不困。”席兰薇笑了一笑,又垂首莞尔道,“陛下先歇息吧,臣妾帮着袁大人一起将这些折子收一收,陛下明日再接着看。”
  知道都是要紧的东西,能不让旁人宫人动便不让。她已习惯于和袁叙一起亲手收拾这些,且总是依着他习惯的顺序去放。
  这日的奏章格外多些,摞得高高的,御前随来的宫人不多,皇帝又在此歇着,他们不宜走开。席兰薇想了想,便让秋白小霜随着袁叙一同往宣室殿送一趟,省得再另叫人来。
  径自去盥洗更衣,穿上寝衣便被染了一层倦意,席兰薇轻打了个哈欠,吹灯上榻。
  脚踝被一攥,席兰薇在黑暗中瞪了过去,继而听得一声低笑,很快便被他拥进了怀里。
  二人气息愈渐紊乱,席兰薇推了一推他,维持着三分清醒道:“待得此事妥了……陛下别再支开彤史女官了。”
  “嗯?”他仍吻着她,随口问了声,“为何?”
  “若臣妾有孕……自然还是要在起居注上能找到相应的日子为好。”
  霍祁听得笑出声,不知她是想得太明白还是过得忒糊涂。若他一月中来漪容苑一两次也还罢了,如今但凡招幸嫔妃便是她……她还指望着一旦有孕能从彤史里查出具体时日?!
  。
  一夜好眠,次日起了榻,仍是一丝不苟地更衣梳妆。她发髻一贯绾得简单,发饰亦不喜繁复,可便是如此,要将一头乌发皆尽梳顺、绾好也需些时间。
  她在妆台前坐定,清和执着的木梳刚在发间梳了两下,便见秋白匆匆忙忙地进了房来,草草一福,急道:“娘子,出事了。”
  席兰薇一惊,连清和手中的梳子也是一停:“怎么了?”
  秋白正了正色,又道:“昨晚奴婢和小霜随着袁大人去宣室殿送奏章,回来的路上碰上宫正司的人,什么也未说,就押了小霜去问话……”她说着眉头紧蹙,肩头有些微微地打颤,“奴婢一个人,也拦不住;又碍着陛下在,昨晚不敢扰娘子……”
  押小霜去问话?
  席兰薇轻一喟叹,睇了清和一眼,将妆台上的另一把梳子拿起来,交予秋白,示意她帮着清和一起梳理发髻,口气平平缓缓:“不必急。小霜如何,咱们都懂,传她去‘问话’,不管是受谁的意,都是有心要找漪容苑的错处。所以先去向景妃问了安再说,若让人在这上面寻了错,就太可笑了。”
  算起来,后宫也太平了好一阵子了。任由着她这么独宠,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对劲了。
  “暂且不用禀给陛下,不就是宫正司么,咱们自己料理了便是。”她又道。言罢向秋白一伸手,“去取套护甲来,有日子没戴了。”
  。
  舒颜宫中无甚异样,人人都是笑容浅淡、对景妃满是恭敬的样子。在众人的交谈中,席兰薇的目光缓缓划着,寻着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
  待得看到之时,不免一怔,心中一阵失望与嘲笑掺杂着,引起唇畔一抹复杂的笑意。
  犹记吴氏说她没嫉妒过哪个嫔妃,却独独嫉妒了她,目下又是一个……
  看来她的风头确实太盛,过得确实好到足以引得众人皆嫉恨。
  自舒颜宫告退出来,席兰薇坐上步辇,吩咐去宫正司。秋白扬音向抬轿的宦官传了话,再看向席兰薇,神色有些不安:“娘子就这样去么……尚不知是谁,如是开罪不起的人……”
  “没什么开罪不起的。”席兰薇清冷一笑,羽睫覆下眼中的蔑意,“是欣昭容。”
  “昭容娘娘?!”秋白大惊,满是不信,“怎会……”
  “我进宫两年了,头一回见欣昭容用这么重的脂粉。”她回思着欣昭容眼下那用脂粉都遮不住的淡淡乌青,轻笑出声,“这是昨晚等信儿来着。她平日里不争什么,偶尔一争,自然格外不安。”
  “也可能是没睡好罢了……”秋白仍不敢相信,思忖间竟不由得替欣昭容辩白了一句。
  “可她今天早上去过宫正司了。”席兰薇淡声驳道,“而且是从宫正司直接来的舒颜宫。袖口上有炭火灼烧的痕迹,很小,夹杂在衣缘花纹里几乎寻不出,是迸出来的火星灼的。”深吸一口气,她的面色愈发冷了下去,“大夏天的,谁宫里会生炭火?”
  除了宫正司刑房用来烤烙铁的炭火,应该就没有什么了。
  ☆、95 栽赃
  席兰薇一路平静;未再多话,一颗心却悬得紧紧的。简小霜不同于其他宫人,于她而言,她与简小霜的情分也不同于和旁人的情分。那是自上一世延续下来的缘,纵使不深;她也想维护下去。
  就算是只为了简小霜在她遭禁猜疑时;依旧不在意地一笑;说了一句“王妃姐姐不是那样的人”吧。
  宫正司那地方;从宫人到宫嫔一提起都满心畏惧;她在里面待了一夜,也不知还平安与否。
  只是至少还能确信,人还活着;不管欣昭容是为什么动她都没杀她灭口;若不然,她也不用早晨去一趟了。
  。
  席兰薇在半刻后到了宫正司。也许是惧于她这宠妃的名号,又或是因心知肚明她的来意而不免心虚,宫正司众人见了她皆是毕恭毕敬的。见礼、问安、退至一旁让道、恭请。
  她便这样一直走了进去,穿过明亮的前院与无甚特殊的用于处理日常事物的宫室,再走近下一处时,便陡然阴暗许多了。
  “婕妤娘子安。”门口值守的宫娥一福身,席兰薇睃她一眼:“宫正呢?”
  “宫正女官去见景妃娘娘了。”那宫娥抬了抬眼,垂下后又道,“大概要很晚才能回来。”
  听出她有挡驾的意思,席兰薇的面色也冷了下去,睇一睇她,又浅笑说:“那你也该知道我是为何而来。”
  那宫娥却是一福:“娘子恕罪。奴婢愚笨,不知。”
  席兰薇微一凛,终是未多和她计较,只生硬道:“宫正若不在,我自己进去便是了。”
  那宫女屏息退到一旁让道,果真没有再多拦她——如是当真不想让她见,从一开始便不会只有这么一个人挡着了。
  。
  踏过门槛,便觉周身一冷,浑身一瑟间,清和上前扶了一把,想宽慰兰薇两句,自己的声音却也分明不稳:“娘子……”
  兰薇拍一拍她的手示意无事,转而继续打量四处。眼前只有一条五六丈宽的过道,两旁皆是房间,能看得出离得近些的这些都是普通的牢房。宫里没什么大事,这些牢房基本都空着,偶有那么一两间有人而已。
  “秋白清和留下,旁人都去外面守着。旁的嫔妃若来,不问原因,一概挡下。”席兰薇偏过头去,面容沉冷地吩咐道。待得其余宫女宦官皆施礼退出,才又接着提步往里行去。
  安寂之中,一缕疾风声入耳,继而便是女子的惨呼。只是短促的一声,听上去有气无力,声音刚高了一点便戛然而止,显是没有力气接着喊下去了。
  是从过道的那一端传来的。
  席兰薇心惊得驻了足,一时连接着往前走的勇气都没有。接下来却又安静了一阵子,再然后,又一阵惨呼掀起,却不同于方才的转瞬即逝,已近沙哑的声音持续了许久,不绝于耳。
  清和直想劝她别去了,找两个宦官把人带出来便是;秋白手心里也全是汗,面色微发了白。可二人都还未及开口,席兰薇便又提了步,疾步向里而去,她们便只剩了跟上的份儿。
  。
  惨叫声在她们到之前就骤然停了,席兰薇又走了五六步,才在左手边的刑房中看见人。
  除却简小霜,还有四个宦官在房中,两个审问两个动刑。
  隔着木栅,席兰薇看到一盆凉水泼出去,急喝一声“住手”,在水声落定之后,房内再无声响。
  房中四人俱是一僵,忙不迭地俯身见礼。席兰薇推门进去,目光在小霜的衣裙血迹上一扫,便惊得垂眸不敢再看,冷声吩咐:“放她下来。”
  “婕妤娘子。”其中一人一拜,看似恭敬,声音却不冷不热,“臣等奉命而为,宫正司的事,娘子不要插手为好。”
  此话一出,连清和也怒了,蹙着眉头道:“她是我漪容苑的人,你们抓来动刑,可问过婕妤娘子的意思么?”
  抬手不许清和再多说,席兰薇瞧了眼方才说话的那宦官,淡声又问他:“我是不该插手宫正司的事,但毕竟是我宫里的人,我不得不问问,她一个入宫不过半年的宫女,能犯多大的罪,能劳宫正司隔过我这个婕妤直接审她!”
  “婕妤娘子息怒。”那宦官声音一沉,缓缓道,“臣等听闻她有细作之嫌,才抓来一审。”
  细作?
  这答案倒是让席兰薇一怔,静了一静,又道:“何人的细作?”
  “尚还不知。”那宦官恭敬道,“但从她身上,确是搜到了一本奏章。原该是只有陛下能看的,便是娘子吩咐由她送回宣室殿去,也不该在她回漪容苑时仍带在身上。”
  一时竟说得她无言以对。
  秋白听言眉头一皱,目光微转,看向他们搁在案桌上的东西。几步行去,秋白拿起桌上那本奏章轻一笑:“这个?”
  那宦官抬头看了看,应说:“是。”
  “这是我昨晚到了宣室殿看到收拾错了,这一本陛下还没有看过,所以让小霜拿着带回去。”秋白说着气笑,向那宦官踱了两步,涔涔而道,“你们眼线铺得倒是很广,我前一刻在宣室殿同小霜说了,你们后一步便能半道截人。怎的不连我也一起押来审?是认准了只与小霜一人有关,还是觉得我随娘子的时日久了,没那么容易屈打成招?”
  秋白的话语始终轻缓,抑扬顿挫间却将情绪表达得分明。那宦官默了一默,似要开口解释,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席兰薇轻哼一声,再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