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节
作者:津股巡览      更新:2021-03-08 19:35      字数:4769
  “那更简单了。”席兰薇耸了耸肩,笔下写得飞快,“饿得没力气了,让她在供状上按个指印,然后任她死去,正好说她是觉得愧对夏月又不敢自尽才绝食的。”
  “……”芈恬噎住,一时觉得得亏席兰薇是个女子,若不然这禁军都尉府指挥使一职估计没沈宁什么事了。
  。
  一场布局设计的顺利,行得也妥当。除却席兰薇不敢真拿自己的嗓子赌上、只得做场假戏之外,其余均是顺着夏月所愿而行。
  本来尚有些担心演得不真如何是好,季节交替间不慎发烧倒是帮了大忙。
  “你非要把表哥也牵进去?”一切开始之前,芈恬只多问了这么一句。
  席兰薇沉默了许久。
  “只要有罪证,他不会饶了夏月的。”芈恬蹙眉道,“你大可跟他透个底。”
  “是……”席兰薇书下的字中充满犹豫,定一定神,才又写道,“但陛下权衡颇多……思云背后是夏月、夏月背后是吴家,单凭罪证,他总会留有余地。若夏月只是禁足或是降位,日后变数太多,困兽之斗素来可怕。”
  所以她要他感受到那种恐惧。那种她可能再也说不了话、他听到她的第一句话便可能是最后一句话的恐惧。这一年里,不仅她有满心的期许,他也有,不论他对她的喜欢有多少,存在已久的期许要消失终归痛苦。
  “是我骗了他,但于他而言,只是一时担忧;若不除夏月,日后于我而言,便不一定是多大的危险了。”席兰薇缓缓写罢,长叹一声,说服了芈恬,也消去了自己最后的犹豫。
  没有告诉芈恬的,是她心底的最后一丝想法。尚不知是对是错,只是一直存在在那里,无比清明。
  这场设计……若日后能有一个合适的机会,她想把实情告诉他。
  ☆、65 思云
  思云不招、兰薇不急,二人互相熬着;至于谁是强势谁是弱势显而易见。
  御医们很快松了口气;兰薇的嗓子未再受损;只消得继续调养便可;至于那日的突发状况是怎么一回事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霍祁守在漪容苑的时间愈发多了,时常只是陪着兰薇说话;却不许她开口,甚至不想让她同小猫多言;生怕迫得急了再伤到她什么。
  如此过了半月有余;一场秋风过后,天气凉得分明。宫女们皆添了件厚实些的褙子御寒,无事时随意聊着,都知道今年冬天必定冷得很。
  “快中秋了。”芈恬含笑饮着茶,啧了啧嘴,大是享受似的道,“今年中秋我不进宫参宴了,和沈宁在家中过。”
  兰薇噙笑颔首。难得沈宁能有空闲,无怪芈恬这一副喜滋滋的样子。
  “中秋,本也该是和家人团圆的时候呢……”兰薇的笑容意味深长。思绪流转,她静了一静,笔才再度落下去,“便是不参宴,也劳烦你进宫一趟。”
  “干什么?”芈恬不解,看着席兰薇继续写着:“当日自要为父亲备宫饼一份。”
  就算是阖家团圆,她这宫妃也没有“回娘家”去过节的道理。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席府就在长阳城中,且相熟的外命妇不少,想托人转达这份孝心不是难事。
  芈恬点点头,自然不会拒绝。二人又品着茶小坐一会儿,她就告了辞,逢年过节,各府都免不了一番筹备,她这沈府的当家主母也不是能闲下来的。
  。
  “去传思云来。”芈恬离开后,兰薇又静静坐了一刻,出言吩咐道。
  从那日算起来,今天是第十八日,也就是思云得以歇上一天的日子。她那法子已走了六个轮回,火候也差不多够了。
  思云与半月前比起来,已是判若两人。整个人消瘦了一圈不说,更显得沧桑了许多。席兰薇知道她和自己一般年纪,但许是因为自己活过一世的缘故,大半月前见了思云,觉得她眉目间更多两分年轻娇俏。
  如今看上去,却好像比自己还要年长个四五岁了。
  “还不肯说么?”席兰薇静静看着她,这次索性不需她动口型,清和便替她问出了想问的话。
  思云跪伏在地,消瘦的双颊白了一白,未语。
  “中秋快到了。”席兰薇轻笑着动着口,“想不想跟家人团聚,看你自己。”
  思云仍旧伏地不语。
  窗外的秋风轻轻吹着,刮出的声音充斥着萧瑟的意味,听上去甚至比严冬的寒风更寒凉些。席兰薇静听着风声,寻着思云细枝末梢的情绪,见她始终无甚反应,心中喟了句当真心思不灵,睇了眼清和,又一并道:“你忘了么?我说过,我要你的命一点用都没有。”
  眼帘低垂,她蕴着冷笑抚着衣袖上绣着的花草纹,说得轻松随意:“你家人在映阳桓州,除了父母还有一个兄长、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幼弟才三岁。”
  她的口型适当地停住,清和的声音便也顿住。居高临下地瞧着,思云可算有了些反应,动了一动,发僵地抬起头来,虚弱的声音有些发哑:“婉华娘子想得太轻巧了,夏才人敢用奴婢……”
  “夏才人敢用你必定会护你的家人的。”清和截断了她的话,声音也盖过了她。继而端详着席兰薇的神色,冷笑涔涔,“那你试试看啊,我不跟你争夏氏的事,吴家确是大家——那你当我席家就是任人欺负的么?”席兰薇淡睇着思云,清和恰到好处的口吻让她很是省力且舒心,“且不说席家如何。我提醒你一句,禁军都尉府指挥使的夫人,还没记事就跟我玩在一起了。”
  思云终被激起了一个激灵,浑身抑制不住颤抖地抬起头来,怔然望向她——这番神色,让席兰薇大是满意。
  到底是被折磨了大半个月,再强撑着一口气,神思也软了下去,只消得最后一击接上,她会受不住的。
  “你不能……”思云连嘴唇都颤着,每一个字都带着充满恐惧的颤音。
  “有什么不能?我若是想,让宫里添两个宦官、教坊司添两个歌舞伎,你当是什么难事?”
  语罢,淡看着思云就在自己眼前……无力支撑地瘫软下去。
  “我说……”思云支在地上的手好似灌了浑身的力气,指节按得咯咯作响,“娘子想知道什么……奴婢都说。”
  “你知道你该说什么。”席兰薇终于面露欣然,轻吁口气,“你知道的都说了便是——我也用不着你栽赃不相干的人,免得再加盘问时有个疏漏,反倒弄巧成拙。”
  “六月初的时候……夏才人让奴婢出宫去取一副药。”思云垂下头低低说着,毫无生气,仿佛被人抽走了魂魄。
  “是后来下在我药中的?”席兰薇问道。思云点点头:“是……”顿了一顿,面上生了些许疑色,“但她说……那药只会悄无声息地让娘子说不了话,不会……不会有疼痛。”
  席兰薇微微一凛,冷然不语。那疼痛本就是假的,只是为了让皇帝见到而已。
  这现在并不要紧。
  “你接着说。”清和在旁催促着,思云咬了咬牙,又说,“夏才人说……只要娘子再也发不了声,陛下总会不喜欢的,到时候她自然还能得宠,我也……”
  话语骤停,思云面色又是一白,继而垂下首去,大显慌张,分明在为方才说出来的话后悔。
  “你果然想惑主。”席兰薇了然间生出几许蔑意,淡看着她,神色悠悠,“有胆识。”
  思云想惑主的所作所为,旁人兴许瞧不出、芈恬也只是看她打扮得格外上心些而有所怀疑,席兰薇却是打从第一天起就看在眼里。
  她的妆容从来没有疏漏,簪钗用得精巧,多是成色较新的,于是满头珠翠中,那一只略微显旧的点翠步摇就格外明显。
  后来秋白替她查到,思云刚入宫时曾服侍杜氏,席兰薇便明白了,宫中那时都误以为皇帝当真喜欢杜氏用点翠的样子,杜氏便日日戴着,她身边随着的宫人自然印象更深些。
  还不止这些。
  有天夜里,席兰薇难以入眠便想喝些东西解闷,又不想喝茶。恰是思云值夜,奉了一盏杏仁茶给她——单是杏仁茶还无妨,又刚好是七分的热度、于她而言偏淡的口味。
  于她而言偏淡,却恰是皇帝所喜的味道。
  而后,席兰薇就开始小心了,仔细观察之下,思云行事间总有那么一些是无意中顺着皇帝的意的,从穿衣的颜色到盥洗用水的温度……让席兰薇一度惊诧,她是花了多少心思才能了解到这些。
  单是那杏仁茶就足够让人意外了。她是凭着观察细致偶然知道的,至于皇帝喜欢怎样的浓淡,过了许久才慢慢了解;而思云……
  她并不认为思云能那样观察入微,那就只能是花了重金和御前宫人去打听。
  论起惑主,她也实在算是下了血本的。
  。
  “这些话、还有从前更多的安排,你到宣室殿去,跟陛下一五一十地说清楚。”席兰薇静了静神,瞟了她一眼又道。
  “不……”思云却忽然慌了,连连摇头,半点也没有接着配合她的意思,反抗之意无比明显,“奴婢不能去……”
  “我不会让夏月、或者是吴家动你的家人的。”席兰薇黛眉微蹙,仍旧维持着耐心。
  “奴婢不能去……”思云却还是这样说,神色恍惚地摇了一摇头,话语停滞了半天,才又说出话来,“奴婢不能去……娘子想让陛下知道什么,奴婢可以写出来、画押……但奴婢不能去见陛下。”
  神色的慌张、态度的坚定让席兰薇疑惑无比,眉心间不快萦绕,冷下脸来问她:“我要知道原因,你如实说。”
  “奴婢……”思云陡然一阵哽咽,双眸犯了红,眼泪也很快涌了出来,“奴婢不想让陛下看到奴婢这个样子……”
  这话在席兰薇、在秋白清和听来,都很有些“诡异”,竟让她们不由自主地想到一些流传已久的爱情典故……
  譬如李夫人病重、形容枯槁时,无论如何也不肯见汉武帝。
  可发生在眼前之人身上就奇怪了。思云又不是霍祁的妃妾,她一个宫女,是在先帝在位时入的宫,这几年侍奉过何人都查得出,万不可能是被皇帝幸过的人。
  她执拗个什么劲……
  “你和陛下……”猜了又猜,还是觉得这最不可能的想法好像就是唯一的可能了。席兰薇犹豫着问出,一边问着一边觉得真是荒谬。
  “娘子误会了……”思云一声苦笑,滞了半晌,后又摇了摇头,“奴婢若和陛下……有什么,便不会在这里服侍娘子了。”她微微抬起头,发怔地望向席兰薇,原本毫无光泽的双眸里散发出了异样的光彩,“只是奴婢初进宫那年……太子殿……”她沉浸在回忆中,话至一半惊觉称呼有失,又连忙改口,“陛下……在掌事宦官面前,替奴婢说过两句情。”
  笑音低哑,思云从唇角挤出的笑意中满是自嘲:“娘子别笑……奴婢自己也知到这傻得很,但从那日开始……奴婢眼里就再看不进别人了。”
  席兰薇屏息一瞬,继而略有错愕道:“所以……你就一直想邀宠。”
  “是……”思云点点头,承认得毫不委婉,“宫中嫔妃那么多,自古……也是常有宫女得幸晋封的,奴婢为什么想不得?”
  席兰薇静了静神,对她这芳心暗许的陈年旧事并不怎么感兴趣,浅笑了笑,循循善诱:“难为你下这么多工夫,那你就不想想……陛下到现在对你半点印象也没有,你写了供状呈过去不过一死,还不如替我把事情办了,当面跟陛下说说夏氏的安排,无论如何……陛下总会记得你些呢。”
  “不!”思云仍是不肯,话语甚至比方才还要坚定些,眉目间更添了些对席兰薇这般规劝的愤意,“奴婢宁可陛下全然不知奴婢是谁……也不想他对奴婢的唯一印象是……下药毒害娘子。”
  ☆、66 惊觉
  三条路搁在席兰薇面前。一是与思云妥协、由着她写下供状呈到宣室殿去;二是将此事强捅出去;让宫正司动刑严审;三……还可以她直接找夏月寻事去;带人搜宫或是动刑;闹出足够大的动静,让六宫都知道是夏月害了她。
  三个法子各有各的好处又各有各的坏处,让席兰薇一时拿不定主意。重生之后似乎总是畏首畏尾一些;生怕这一世哪一步再走错了,继而步步错下去。
  暂且将思云押了起来,席兰薇到榻上静躺着;小猫很快也跳上来;“喵”了一声,又往怀里钻。
  席兰薇搂住它;感受着它毛茸茸的身子在颈间蹭来蹭去;轻轻打着呼噜,撒娇撒得极是投入。
  双眸轻阖须臾,生了些许困意,正好也无事可做,眠上一眠无妨。
  睡也睡不实在,仍是止不住地在想如何继续此事更好。心头烦躁着,就觉得房中都有些热了。卧在怀中的猫儿忽地一动,又静了静,接着蓦地蹿了出去,惊了席兰薇一跳。
  睁开眼瞧了瞧,看到它如一道白影般一直蹿出卧房,在门槛处轻轻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