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节
作者:津股巡览      更新:2021-03-08 19:35      字数:4786
  分明让他觉得,她其实是想说:“陛下瞎担心个什么劲……”
  是以眉头陡然一皱,他反手捉住席兰薇的手腕,将她的手翻过来摊平,一言不发地在她手上写起来:“就不说话?”
  几乎每次闲谈至一半她都能风轻云淡地呛他一呛,眼下霍祁愈发执著于把她呛回来了。
  兰薇身子一颤,万般挣扎都瞬间放下,什么前世的爱恨都敌不过眼前这个大难题。席兰薇心中发闷,自己也很想说话却又被那可怕的声音惊得心生抵触,偏生皇帝还锲而不舍地偏要她说……
  “一个字也行。”霍祁当真是“锲而不舍”。
  “声音很难听,臣妾不喜欢。”她在他手掌上写着,然后一抻衾被将自己盖得严实,眼巴巴地看着他,一副躲事的样子。
  “可是朕喜欢。”他在辨清那几个字后脱口而出,继而与她目光一触,便将未落定的尾音生生咬了回去。她黛眉浅浅地蹙着,眸中方才哭过的泪意还未褪尽,看着可怜兮兮的,于是他在与她对视了一会儿后只好说,“嗯……睡吧。”
  。
  翌日晚上,霍祁就发现多了两只鹿的吟月居变得……很有趣。
  席兰薇没让人把那小鹿关回围栏,任由它四处闲逛,于是当霍祁来时,看到的就是它挡在正要进屋的清和面前死活不让。
  清和往左它就往左、清和往右它就往右,霍祁看了一会儿走上前去,倒是很快就知道了它较什么劲。
  清和手中捧着一碟子荔枝,还是已剥净的,颗颗晶莹饱满、荔香四散。
  这小东西犯馋……
  霍祁看得好笑,又向前走了两步,咳嗽一声,小鹿看过来,清和也回过头,她屈膝一福退到一旁,就成了皇帝和小鹿面对面。
  霍祁蹲□一敲它额头:“你敢劫兰薇的荔枝?”
  小鹿抖抖耳朵,歪着头看着他。
  “……看什么看。”霍祁挑眉瞪它,语重心长讲道理,“你的吃的在后院,前院要端进去的你别想。”
  。
  席兰薇在房中小歇着,听得院中语声隐隐,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皇帝在和小鹿讨价还价。
  原是清和端着的那盘荔枝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他手里,小鹿倔强地挡着他,他手里拿着一颗荔枝说:“最后一个,吃完让开。”
  小鹿歪头,他把那个荔枝丢给它。迅速提步要往里走,却是还没走两步那小鹿就吃完了,快跑两步重新挡到他身前。
  “……”兰薇讶然看着。大概是他不让宫人插手,于是现在周围的几个宫人都是低头忍笑却全然不帮。
  霍祁气结,小鹿短小的尾巴甩了一甩,走近他一抬头,直勾勾地盯着那盘子。
  月色下,霍祁颀长的身形风度不减,又被这鹿缠得有点狼狈。好似矛盾的两种情形结合在一块,看得席兰薇忍笑忍得痛苦,不知是这翩翩风度衬得他更狼狈了,还是纵然狼狈又很有耐心的样子衬得他更加风度翩翩。
  “兰薇没喂你?”他认认真真地跟小鹿较着劲,一抬头,可算看到了廊下憋笑的席兰薇,面色一白,尴尬了须臾将碟子递还给清和,正了正色,一副并不曾跟鹿玩闹过的正经状,“咳……兰薇。”
  席兰薇抬抬眸,神色淡淡的,敛身肃然一福,还了他一副“方才并不曾看见陛下童心未泯”的样子为答。
  霍祁看看随着荔枝的“易主”转而又盯上清和的小鹿,大步流星地往里走去,经过廊下一揽兰薇:“进来,有话说。”
  席兰薇衔笑,回过头随他进屋前看到的最后一个景象是清和的一脸悲戚。
  。
  “该把你的封号定下来了。”霍祁落座道,“礼部拟的几个……看着都不好,你自己有喜欢的字么?”
  席兰薇微微一愣,方知算起来她位晋婉华也有几日了,这封号还没定……可想而知他没少否了礼部拟的字。
  “不知礼部都拟了什么?”席兰薇提笔先问了礼部的意思。
  霍祁扫她一眼,接过笔将礼部想的几个字先写了下来。
  席兰薇看下去,其实几个字都不错:庄、静、恭、瑾、祺。
  在五个字间思量一阵,席兰薇写道:“‘庄’字就很好。”
  霍祁打量着她说:“是很好,但总觉跟你不合。”
  席兰薇黛眉微抬:“陛下觉得臣妾行事不端庄?那便还是‘鸢’字吧……”
  “鸢”字释义不少,但是他当初选了这个字给她作封号,可是意指她如纸鸢般摇摆不定来着,二人都心知肚明。
  被她这么当面提起,霍祁噎住,面色一黯连忙道:“不是那个意思……就是……”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解释不清楚。
  兰薇笑出来,不再继续拿这个呛他,转而又写说:“‘静’也不错啊。”
  霍祁不快:“谁要你一直‘静’下去,快说话!”
  “……”席兰薇明眸一翻,接着便想去夸下一个字,霍祁却先道:“也不想你总恭恭敬敬的。”
  兰薇当即觉得礼部官员忒不容易。原是觉得封号而已,寓意美好便是了,合着还得摸清楚皇帝对这嫔妃是个什么心思。
  接下来两个字都省得问了,他必定也有不用的理由。席兰薇思索着,绞尽脑汁回忆自己听过的各样评论,末了选了应是最不可否认的一个字:容。
  任谁都得承认她有倾国之姿——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否认的余地。
  “容。”霍祁斟酌了一番,最后还是摇头,“不好。”
  席兰薇蹙眉:哪里不好?
  “你是长得美。”霍祁也认可了这一点,话语一转又说,“可你又不是光长得美而已。”
  “……”席兰薇简直哭笑不得,知道他是重视此事不想敷衍而过、也免得旁人从这封号议论出什么别的意思来。可这样费心……也太找麻烦!
  “‘慧’字如何?”霍祁双目一亮,话一说出又当即黯下去,自己否了,“也不可。”
  ……怎么又不可了?!
  霍祁缓然道:“待你位至正一品惠妃,若留着封号……慧惠妃,好听?”
  席兰薇无话可说。二人面对着面各自无声思量,都觉得这实在是个难事。
  睇一睇他的神色,席兰薇虽然看上去从容自若心中却有些惊异于他来同她打这个商量。目光凝滞于他眉宇微皱的认真之上,席兰薇心底有些从未有过的感触滋生出来,眨了眨眼挥散心绪,她重新执起笔来,再纸上端端正正地书下一字。
  “‘言’?”霍祁不解地看看她,“何意?”
  她不能说话,若他把这么个字给她做封号,后宫非要嘲讽得尽兴不可。她笔下的解释却是:“起名时常先算命,五行缺什么,便带个什么与之互补。臣妾说不得话,也以一字补之,兴许……”
  神鬼之事说不清楚,兴许当真有用。
  霍祁看她并非说笑,忖度一番还是摇头:“不可,六宫……”
  “管旁人如何议论作什么。”她眼波一转,望向他的目光真切到他有些不适应,不自觉地一避,视线落在她笔下文字上,“臣妾明白陛下的意思,不就是了?”
  ☆、59 小鹿
  霍祁未说应允与否;思索着回了广明殿。翌日旨意正式下来,选了个“妍”字。
  与“言”谐音;字形与字义到更加美好一些。席兰薇衔起笑来;倒是又免去一番议论——不管那议论于她而言有多无所谓,能直接免去自然更好。
  从前的“鸢”字就此没人提了;宫中上下改称她一声“妍婉华”。
  。
  小鹿的伤好得很快,伤好后四下转悠得愈发勤快。好在席兰薇早先叮嘱了宫人,它想如何在吟月居玩都无妨,万不可跑出去折腾。于是若有瓜果放在凉亭中未及时收……便也不用收了;一刻后去;多半连果核也不剩几个。
  那小鹿还机灵得很;每每偷吃完,必定乖乖回到栏中,往母鹿身边一卧,丢给宫人一副“我什么也不知,那果子没了与我何干”的样子。弄得专程从驯兽司调来的宫女大是无奈,私底下和旁的宫人说了,最后可算传到席兰薇耳朵里。
  彼时芈恬也在,听罢秋白所言,忍不住地笑出声来,又向席兰薇道:“等你回宫了怎么办?让它们接着在行宫折腾还是一并带回长阳?若是带回长阳,这皇宫……”
  席兰薇心中发沉。
  天气已逐渐凉快下来,大概不几日就要回长阳去了。这两只梅花鹿……
  有母鹿在、且行宫中决计不敢委屈它们倒是真的,但这么写日子日日相伴下来,她还真想把它们带回皇宫去。
  “再说吧。”席兰薇写道,不想多提,又是走一步看一步的态度。
  。
  霍祁也琢磨着两只梅花鹿的事。席兰薇明显是与它们越来越分不开了,他去吟月居十次,那小鹿必有九次是在她身边待着。母鹿则总是懒洋洋地握在围栏中,但见他来,也会“给面子”地溜达出来,跟他“打个招呼”。
  他与二鹿并不熟,它们明显是看在席兰薇的面子上才来理一理他的。
  也是真通人性……
  于是霍祁乐得等席兰薇开这个口。她已经很有些日子没有跟他提过什么要求了,就连把这两头鹿带回行宫,都是他主动提的议。
  这回要带回长阳非要她先开口不可。
  七月末下了回宫的旨意,霍祁悠哉哉地在广明殿等着。一天过去了,席兰薇没来,也没差宫人来提一提此事。
  安心就寝。
  次日,等到晌午,各样棘手的政务都料理得差不多了,还是未见席兰薇的踪影。
  霍祁就有些坐不住了。
  不由自主地行到殿门口,驻足张望了一会儿,心中拿不准主意地问袁叙:“你说她想不想把鹿带回去?”
  “……”袁叙垂首,大感无奈地默了一默,“臣觉得……必定是想的。”心中却不由得腹诽,陛下您这几日怎的跟婉华娘子较劲较得愈发厉害了……
  她到底又怎么呛陛下了。
  霍祁却是另有盘算。
  那日他把心思跟席兰薇“坦白”得差不多了,宫中嫔妃不少,他却没说过这样的话,是以一边说着一边自己也有些紧张。紧张之余,一口气说完之后就觉得松了口气,然后……
  就忘了追问一声她到底如何想的。
  。
  一失足成千古恨。同样的事重提一回难免显得矫情,他就只好平日里察言观色地探她的心思了。
  素来都是嫔妃万般努力地探他的心思,此番反了过来,霍祁心中憋屈得紧,于是就有了目下一壁要探她心思、一壁又非要吊她胃口的奇怪作法。
  又等了足足一个时辰,霍祁有些沉不住气。若她当真就不来开这个口……大抵意味着那日的话她没信多少、或是根本没听进去多少,是以对他还是小心翼翼的,放不下心来提要求。
  若是这样,就还得他去哄她。
  踌躇再三,皇帝沉着一张脸吩咐说:“摆驾吟月居。”
  。
  这日天气晴好,恰到好处的微风拂过枝头,卷着丝丝秋意吹散最后的炎热。霍祁走进吟月居的月门时,见那小鹿蜷着身子正在廊下睡得很香,耳朵时不时动一动,好像在做梦。
  它恰好睡在门口,挡道挡得十分精准。霍祁挑挑眉头,看看小鹿嘴上那看上去总在微笑的弧度,觉得……
  就让它这么睡吧。
  于是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待得到了它身边,便想从侧旁绕进房中。廊下的距离并不算宽,他想完全不碰到它便要小心躲着。眼见快要“挪”过去了,松气间,袍摆一晃,就触到了小鹿的背。
  小鹿顿时惊醒,眼睛一睁,打着哈欠抬起头来,乌溜溜地一双眼睛望一望他。
  然后又打了个哈欠。
  “……”霍祁滞在原地,和它对视少顷,抬眼看看随在几步外眼观鼻、鼻观心的宫人们,俯□在它额上一拍,“接着睡。”
  就要进殿去找席兰薇说说这事。始一抬脚,顿觉被向后一拽。低下头去,那小鹿仍握在地上,却张嘴咬住了他的衣缘,且咬得紧紧的,看他回头也没有撒嘴的意思。
  “……干什么?”霍祁冷着脸道。
  袁叙抬眼一看,自是连忙吩咐宦官上去把鹿拉开。到底是牲畜,再通人性也还是有不懂事的时候。
  三四个宦官一齐上了前去抱鹿。可直待抱得它四脚离地,他也还是叼着皇帝的衣缘。鼻中发出轻轻的哼声,不依不饶的样子。
  霍祁摆摆手,让他们把鹿放下,居高临下地睇着它,双臂一叉:“什么意思?”
  “哼……”小鹿大是不满似的,还是没松口,向后退着拽一拽他,好像想让他去看什么。
  “哦。”霍祁会意一点头,作势往前走了一步,“去吧。”
  长这么大……头回被只小鹿引起了好奇心。霍祁随着它往后远走,看得出它的伤已大好了,一路蹦蹦跳跳的,走一走又转过身来等一等他。
  走过了凉亭又到了院落一隅的假山前,霍祁看看眼前的假山:“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