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节
作者:
缘圆 更新:2021-03-08 19:32 字数:4767
肉模糊的手掌,“剧毒之中有一味,名叫钩吻,最易惑人神志,若是这位小公子醒来,有什么异乎寻常的举动,并不要紧,过些时日就会好的。”
好容易等大夫说完了,百里夙吩咐人将他送走,自己守在莫罹床前。
越是夜深人静,人心似乎就越软弱,百里夙心神松懈下来,方觉得害怕,手指紧紧抓着莫罹的被角,一夜无眠。
莫罹因后背被毒砂打中而只能侧躺,清醒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就去找怀中的南离璋——付出了如此代价,如果再把南离璋弄丢了,那他可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却忘了,自己手上被琴弦勒出的伤口,一动就疼的倒吸冷气。
百里夙本在闭眼假寐,听到声音立时睁开眼,眼睛红得像只兔子,“二少爷。”
莫罹咬咬舌尖,努力让自己清醒点,“南离璋呢?”
百里夙从枕下找出来,“在这里。”
莫罹松了口气,正想说什么,百里夙就开始哭了,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眶里出来,却安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莫罹对哄小孩子得心应手,但此时他自顾不暇,只能冷眼看着百里夙哭的几近哽咽,许久才说出一句话。
百里夙说起昨夜,就想起大夫说的剧毒,眼泪倒是止住了,“二少爷,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莫罹道:“我觉得哪里都不舒服。”
百里夙看看屋中记时的银漏,低声道:“药还有半个多时辰才好,二少爷再睡一会儿吧。”
莫罹闭上眼,全身上下都疼,他也睡不着,正好可以去想一下昨夜自己想不通的事情——按理来说,顾珏在明知道自己“叶家二少爷”的身份之后,还敢出手挑衅甚至要自己的命,必然手中有什么依仗。但是以莫罹和顾珏交手来看,顾珏武功显然没有比自己高多少,而南王此时也不可能和叶孤城翻脸……顾珏的依仗到底是什么?莫罹百思不得其解。
莫罹用自己没有伤的手按按额角,暗道:果然受了伤的人就该好好休息。
百里夙见莫罹不时的拿手按着额角,正要开口询问,忽然莫罹挣扎着坐起身,两手捂着头满面痛苦,一头撞在床柱上,晕死过去。
“二少爷,二少爷!”百里夙急着喊道。
叶孤城正从门口入内,衣袖拂开百里夙,一指点在莫罹肩胛处,莫罹低低的“唔”了一声,睁开眼,“城主……”
叶孤城手指压在莫罹肩上不动,“头疼?”
莫罹“恩”了一声,“难受。”
叶孤城拿手背贴了贴莫罹额头,温度冰凉入骨,比之□□也不遑多让,相对比而言,叶孤城本来温度偏低的掌心反而温度灼人。莫罹拿额头蹭叶孤城的掌心,喃喃道:“暖和……好暖。”
叶孤城掌心一僵,他并不习惯被人如此触碰,“大夫说什么?”
百里夙在边上看的愣愣的,闻言,下意识道:“昨晚上,大夫说二少爷体内两种剧毒缠绕,其中一种剧毒中有一味钩吻,最易惑人心智,二少爷可能会有些异常的举动。”
叶孤城抽手,吩咐道:“多点火炉。”
屋外的侍女应“是”,匆匆去办。
莫罹在床上坐起身,紧了紧被子,“百里姑娘,极乐楼的位置查出来了么?”
百里夙还不能接受莫罹一时迷糊,一时正经的样子,愣了愣才道:“许是……查出来了。”她答得十分不确定,昨夜至今她一直守在莫罹床前,把正事都忘了。
“查出来,就派人去把极乐楼中所藏的财务搬出来一半,此事不能让任何人知晓。”莫罹冷的打颤,一字一句都像是牙缝里挤出来的,“插手极乐楼的势力纷杂,我们目的是东西,不是查案,到底极乐楼幕后主使者是谁,对我们来说没有意义。”最初的时候,莫罹是打算将极乐楼之事查清楚的,假银票案对叶氏也有影响,但事到如今,无数势力插手,假银票案告破已经是时间问题,他也就懒得再多此一举。
百里夙点点头,又问:“那,岳青和钱老大,也不必查了?”
莫罹道:“不必查了。”他用没有受伤的手攥紧被子,咕哝道:“我到底中了什么毒……好冷……”似乎是因为太冷,身上的伤反而不显得疼了。
百里夙从柜子里搬出床被子,要往莫罹身上盖,莫罹闻到一股湿潮的味道,立即摆摆手,“难闻,不要。”
百里夙忍不住腹诽:还是没有中毒的二少爷好伺候。
叶孤城道:“后背的伤,是唐门的毒砂。你认识唐门的人?”
唐门——这两个字传入耳中,莫罹有一刹那的恍惚,眼前仿佛闪现过那个秀美如女子的少年,一身素服,墨发披散,在微凉的夜风之中浅浅一笑,红尘尽皆失色。只一瞬的失神之后,莫罹就清醒过来,此唐门非彼唐门,“我第一次踏足飞仙岛以外的地方,还没来得及和唐门的人结交。”
叶孤城道:“掌心的寒毒,出自西域。”
莫罹顿了顿,叶孤城既然能知晓寒毒出自西域,应当也猜得出此时洛阳城之中即和西域有关,又还能伤得到自己的,只有一个顾珏。但这是莫罹的事,叶孤城就算知道,也不会代替他做什么决定。
“我内力,大约十日之内可以恢复,半月之内,逼出剧毒不是问题。”莫罹答非所问的道。
叶孤城不再多问什么,吩咐百里夙,“药,内服的一日四次,外敷的一日三次。”
百里夙点点头,“是。”
顾珏在屋顶看着朝阳一寸寸驱散黑暗,懒洋洋的躺着,也不管冰凉的瓦片有多咯人。
“顾少,”手下的人跳上房顶找他,声音压得很低,“手下的人传来讯息,世子爷折回洛阳城了,再有一刻钟就能到这里。”声音一顿,变得迟疑,“顾少,你看,是不是跟世子爷说您不在这里……”
顾珏抬手止住他的话,坐起身,朝阳下,他面容的冷漠好似昙花一现,转瞬间就又是笑意从不褪去的顾珏,“有什么好瞒得,该来的躲不掉,不该奢求的也永远奢求不到。”
说罢,又施施然躺下去,笑道:“去准备准备吧,咱们世子爷脾气大的很,一个不小心我也保不住你们。”
那人低声应了声“是”,跳下房顶。
顾珏抬臂,遮住自己的眼,衣袖没有覆盖住的春畔,笑容冰冷。
南王世子一路上是带着气的——顾珏自作主装的刺杀叶家二少爷,等于是直接驳了叶孤城的面子,尤其在南王想尽办法想请叶孤城去南王府的时候,其后果不言而喻——然而当他看到笑意悠悠的顾珏时,不知怎么的,斥责的话半句也说不出来。
半晌,才冷声道:“你干的好事!”
顾珏低着头,笑容浮于面颊,“属下不敢。”
世子当着众人的面,倒是没在多说什么,直到进到屋中,才冷笑道:“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
顾珏乖觉的倒了杯茶递上,“此事,完全是顾珏个人所为,和南王府没有任何关系。”
“你顾珏和南王府没有任何关系?”世子不接茶碗,直接反问。
顾珏伸出去的手停滞在半空中,低声道:“刺杀叶二少爷,是顾珏一人所为,和南王府没有一丁点儿关系。”
世子一把打翻他手中茶碗,气道:“你以为这样说就可以了?叶孤城难道是个傻子,你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原地走了两圈,又道:“顾珏,你这个人,聪明的时候比十个人的聪明,犯傻的时候也是傻的可以,白云城百年基业,你以为就是你所看到的那么简单?你真该庆幸,叶二少爷只是重伤,不是死了,如果他死了,你以为你能逃得过白云城的追杀?”
顾珏张了张口,一向巧舌如簧的人,此时半个字都说不出来,连脸上总也不变的笑容也变得生硬起来。
世子接着道:“顾珏,我不信你会因为个人恩怨而不顾大局,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要杀叶二少爷?”
顾珏想了半晌,摇头道:“我想不起来了。”
并不是推诿,而是他真的已经想不起来了,好像对莫罹动手不过是一时起意,他既没有什么精妙布局,也没有什么天罗地网,就是跟着陆小凤和莫罹,在洛阳城里城外的绕圈子,吃了一肚子点心,看到莫罹受了伤,就想杀他。
顾珏心中苦笑,这可真不是一贯精于算计的顾珏会做的事。
世子也没有逼问,只冷声道:“事到如今,我再跟你说什么都已经吃了,祸是你闯的,你自己解决。”
顾珏歪这头,似笑非笑的道:“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了莫罹,反正此时我在怎么向他赔罪,他也未必肯放过我,还不如我趁他又中毒又受伤的,暗中了结了他。他们绝对猜不到会是我做的——我杀了莫罹一次,已经被人记恨,怎么还会去杀第二次——到时候,就算不能暗中了结,迷惑叶孤城也不错。”
世子一愣,狠狠瞪着顾珏,“你要是敢出手,我南王府就在没有你这么一号人!”
顾珏顿住,许久,笑道:“是,属下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叶卿雪
顾珏大张旗鼓的带了好几箱药材上门去给莫罹“赔罪”,世子知道后,气的把屋中茶壶茶盏摔了个粉碎。顾珏不意外的吃了闭门羹,便毫不在意的把药材死赖活赖放下,施施然回去。“赔罪”之事,姑且算是告一段落。
被赔罪的那一个,对这些事一无所知,他正与百里夙在喝酒——莫罹体寒若冰,反倒不觉得伤口疼痛,整个人里三层外三层,被毛茸茸一团的衣领簇拥着,又一身冰冷之气不让人靠近,颇有几分世外高人不与世俗同流合污之貌。
但是,也只是有其貌。
百里夙搬了一坛子域外的葡萄酒放在莫罹手边,莫罹不必运转内力,葡萄酒中就已经结了一层薄冰。百里夙翻出两个夜光杯,两人坐在烧着地龙,铺着毛毯的地上,你一杯我一盏的喝着,一坛子葡萄酒不多时就见了底。
百里夙热的往莫罹身边靠了靠,隔了一个酒坛子的距离,笑道:“二少爷,极乐楼的事情结束了,等你毒解了,我带你好好看看洛阳城。”
莫罹把玩着夜光杯,道:“极乐楼之事结束了,我就该走了。”
百里夙原本那点儿微醺的酒意一下子就醒了,“走?”
莫罹道:“不错,城主与人有约。”
百里夙道:“我也跟……跟城主去。”
莫罹道:“那无欢阁呢?”
百里夙道:“我在无欢阁是个极不起眼的小角色,留下还是离开无关大碍的。”话虽是如此说,但百里夙自己清楚,自己算是无欢阁掌事者之一,加上此次叶孤城来此,自己直接受命于莫罹,地位已经非比从前,若要离开,必定要有人接替自己。
莫罹道:“日后再说吧……再去拿一坛子葡萄酒来。”
百里夙听得出莫罹语气中淡淡的敷衍,起身去拿酒。
莫罹等了片刻,不见百里夙回来,便紧了紧衣襟,带着一身浓郁的葡萄酒乡上街。
中秋将至,盛夏的酷热还未褪去,莫罹将自己裹成个粽子样,十分惹眼,他自己毫无所觉,依旧在洛阳城中大小的街道上闲闲走着,最终定步在顾珏住的小楼下。他不能动内力,只能在楼下就让人上去传话,“莫罹拜访顾珏顾公子。”
那人神情古怪的看了眼莫罹,上楼去传话。
顾珏下楼,笑容柔和,“叶二少爷到访,舍下蓬荜生辉。”
莫罹看了他半晌,道:“当真?”
顾珏一愣,笑道:“假的。”
莫罹学着顾珏的模样,在唇畔浮出个柔和的笑容,只觉得嘴角僵硬,“顾兄的待客之道,就是把人堵在门口?”
顾珏笑道:“是顾珏失礼了,小楼之中只有清茶半盏,不便招待贵客。”他环顾街上,带路往一处看起来装饰颇为华丽的酒楼走,“叶兄,请。”
莫罹无可无不可的跟上,道:“我不姓叶。”
顾珏脚步一顿,将疑问藏在心底。
直到两个在酒楼雅间相对而坐,莫罹与顾珏四目相对,半晌,顾珏先开口,“莫兄,来找我,不是单单只为了让我请你喝酒吧?”隔着桌子顾珏都能感觉到从莫罹身上传来的寒气,让顾珏暗自把酒坛子往自己跟前挪了挪,这可不是域外葡萄酒,三十年的汾酒,拿冰镇出来只能喝到满口的冰渣子。
莫罹捏着酒杯,酒还未入口,就已经结了薄冰,“是不单单只为了让你请我喝酒,还为了让你请我吃饭。”
顾珏从善如流的吩咐伙计有什么好吃的菜通通送上来,“还有呢?”
莫罹侧支下颌,“还为了,和顾兄闲聊几句。”
顾珏笑道:“顾某洗耳恭听。”
莫罹放下酒杯,杯中酒已经冻成一整块,“我在此之前,可曾得罪过顾兄?让顾兄非要取我性命不可。”
顾珏沉吟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