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节
作者:一半儿      更新:2021-03-08 19:26      字数:4922
  坐在首座之人,头戴紫金发冠,身穿紫色宫锦长袍,风度翩翩,气质清华,却是北静王水溶。
  此时他擎了酒杯,含着不满看了身侧的男子一眼,皱眉道:“说好只是聚在一起喝喝酒,你偏要叫人来伺候,成什么样子?”
  那男子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目若灿星,唇极薄,俊脸如刀雕斧削一般,乌发上没有束冠,只用一根银丝带随意绑着,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和那银丝带交织在一起飞舞着,穿一身月白色流水云纹的绉纱袍,显出一丝散漫和玩世不恭。
  此人却是东平王世子,李明佑。
  李明佑乃东平王唯一嫡出的儿子,幼年时饱读诗书,风度优雅,几乎与水溶齐名,一直让东平王引以为傲。
  谁知世事瞬间变幻,李明佑年纪渐长之后,竟变得格外风流不羁,整日流连花街柳巷,惹下桃花无数,把东平王李霁气得半死。
  偏偏李明佑的姑姑华贵妃最疼这个侄子,常派人从宫中传话,不许拘着他,李霁管不得骂不得,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胡闹。
  据说李明佑曾有几句话,在京城广为流传:平生只爱美人,只好美酒,情愿一生都在温柔乡,长醉不复醒。
  如此风流多情,自然引得京城纨绔子弟趋之若鹜,纷纷结交,渐渐有奉他为首领之意。
  以水溶的性情,本不可能与他来往,但因彼此都是贵族,年纪又相差无几,故而平时也有来往。
  昨天李明佑让人到各大王府侯门广下帖子,言说自己的生辰到了,想邀公子哥儿聚一聚。
  水溶因公事已毕,就来这里走了一趟,就当是消磨时间。
  此刻李明佑正慵懒地歪靠在黄梨木椅上,一手支额,一手勾住一名娇俏清倌的腰肢,喝了一口那清倌喂过来的酒,赞一声“好香”,方漫不经心地看向水溶,开口道:“世兄不要板着脸了,喝清酒有什么意思?叫清倌儿陪着才风雅嘛。何况又是我生辰,咱们今天只谈风月,开开心心才合我的心意。”
  话音刚落,另一位华服公子笑着接口道:“世子说的是,只是逢场作戏而已,北王爷何必如此古板?”此人乃南安王的庶子,名唤萧楠,与李明佑交情最好。
  众人闻言都起哄,纷纷附和,水溶无可奈何,只得道:“罢了,我一人说不过你们这么多张嘴,你们爱怎么就怎么吧,只是我是不需人陪的,你们只管乐去,让我独自喝酒就是了。”说着,果然拿了一盏酒、一个酒杯,起身走到窗下。
  李明佑听了,大笑了两声,言谈间甚是不羁:“北王爷如此正经,我倒不好劝了。”桃花眼四下流转,若有所思地道:“这些清倌儿,是我为了今天的聚会,特意挑选的,在京城算得上数一数二。北王爷竟然看不上,也不知什么样的美人才能入王爷的眼。”
  可巧这时有伙计进来送酒,听了这话接口道:“世子选的人,当然是极好的,只是依小的看,却比不上今天来的一位女客。”言谈间甚是熟络,显然李明佑是这儿的常客。
  李明佑听了,登时坐直身子,挑眉道:“真那么出色?”
  伙计摇摇头,笑道:“那姑娘是好人家的女孩,脸上罩着面纱呢,哪里看得清。”
  李明佑撇嘴道:“既然看不清,你又来说什么嘴?”
  伙计笑道:“那姑娘容貌虽瞧不着,但通身的气派,让人一看就觉得清贵。何况,她贴身的丫鬟姿容乃是中上,主子岂有不出色之理?”抬头指了指右侧的房间,接着道:“小的怎么敢睁眼说瞎话?那姑娘如今就在隔壁房间坐着呢,世子若不信,去看一看立见分晓。”
  李明佑见他说得信誓旦旦,心中信了几分,轩眉道:“你这酒楼每天来来去去那么多人,还是头一次听你这么夸奖人,我就当你说的是实话,下去吧。”
  伙计听了,忙颔首哈腰,恭敬退了出去。
  萧楠见李明佑自听了伙计之言,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连清倌送到唇边的酒都不喝,便取笑道:“李世兄听到有美人,立刻失了心魂,只可惜那姑娘是好人家的女孩,世兄就算心动,也看不见摸不着,只能干流口水。”
  李明佑呸了一声,笑着道:“你这话忒猥琐,若真是好人家的女孩,我只欣赏,绝不会亵渎。”朝萧楠身边的清倌努嘴,旋即道:“好好伺候萧大爷,别让他胡说八道,打扰我的雅兴。”
  萧楠大笑,没有再说什么,只揽住身侧的清倌,恣意调笑。
  有他带头,其他公子哥儿自然有样学样,一时之间,室内满是风月之言,好不热闹。
  水溶被他们闹得头疼,开口道:“我去楼下走一走,醒醒酒。”
  李明佑浑不在意,点头应了,水溶便起身出去了。
  026 轻狂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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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明佑在清倌的伺候下,又喝了几盏,有了醉意,忆及方才伙计之言,不由有些心动,起身道:“你们随意,我出去一下。”言罢,也不管他们答不答应,自己摇摇晃晃站起身,一出雅间就去了隔壁,悄声将门推开一条缝,眯着眼睛往里瞧。
  可巧这时水溶归来,见了这幅情景大惊,知道他喝醉了,忙要拉开他,不许他胡闹。
  李明佑向来我行我素惯了,何况又有了醉意,哪里肯依从,掰开水溶的手,两人便在门口推搡起来。
  一不留神,水溶将李明佑撞了一下,李明佑醉酒无力,往前一跌,碰开了雅间的门。
  屋内的黛玉、雪雁都吃了一惊,黛玉蹙眉回头,看见一个男子跌了进来,桃眼微眯,脸有醉意,一头乌黑的发散落着,说不出的风流魅惑。
  黛玉眉头一挑,冷冷看着那人,不发一言,雪雁忙挡在她面前,怒声道:“哪里来的醉汉,还不快出去?”
  水溶不由满脸歉意,忙道:“真不好意思,我这兄弟喝多了,才会冲撞姑娘,我们马上就走。”说着,忙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屋,弯腰去拉李明佑。
  雪雁听到他的声音,不由吃了一惊,失声叫道:“原来是北王爷。”
  水溶听到她喊出自己的名号,也吃了一惊,抬头瞧时,认出是之前在荣国府见过的丫鬟。
  他略一思索,便想起那日,这丫鬟是陪在黛玉身边,忙朝雪雁身后张望,口中惊喜地道:“原来是林姑娘,真是巧了。”
  黛玉料不到竟会在这种场景下相见,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并没有开口应答。
  水溶想起那日之事,虽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但不知为何,心中竟无端生出一抹歉疚,也沉默下来。
  一时室内静寂,时间仿佛凝滞了一般。
  却是醉醺醺的李明佑笑了一声,打破一室的沉寂:“原来水世兄与这位姑娘竟是旧识,正好,水世兄你来说说,这姑娘当真是绝色吗?”一面说,一面从地上爬起来。
  水溶咳了一声,没有答话,李明佑也没有追问,举步朝黛玉的方向走,口中道:“你不愿说也没关系,反正人在这儿呢,我一瞧便知。”
  他步履很快,话刚说完,人已经走到黛玉附近了。
  李明佑眼尖,早瞧见她头上绾着简单的朝月髻,零星几朵珠花,上穿银红色织锦对襟短袄,下着浅碧色百褶长裙,纤腰用柳绿色长绦系着,仿佛不足盈握一般。
  打扮得是极简单的,面颊被轻纱罩着,看不清楚,但那风流袅娜的身段,若柳扶风的娇态,雅致脱俗的气质,却是让人一见,就觉得与众不同。
  李明佑目为之眩,不由自主怔在当场,感叹道:“果然是绝色,戴着面纱都让人觉得美。”
  水溶忙上来拦住他,低低斥道:“林姑娘乃世家闺秀,世兄别胡闹。”
  李明佑哪肯理会,只挑眉盯着黛玉看,嘴角浮起一缕浮光掠影的笑纹。
  黛玉早恼了,拂袖道:“公子请自重。”
  李明佑微微一哂,并不在意黛玉的呵斥,只散漫地道:“我与北王爷乃是世交,既然你与北王爷也相识,不如揭了面纱,大家认识认识,如何?”
  黛玉冷笑,并不答话,清亮亮的水眸怒目瞪了他一眼,又移开了。
  眸光潋滟,虽是嗔怒,却夹裹着别样的风情,李明佑一时又看呆了,桃花眼中闪过一抹惊艳,笑吟吟地道:“你又不是见不得人,何必小气不肯让人见你的容貌。”
  黛玉冷冷道:“我的确并非见不得人,但是,有些人不是人。”
  她涵养素来好,但此刻在这个轻薄之徒面前,实在按捺不住,才会反唇相讥。
  李明佑听了,不怒反笑,脸上浮现出一抹兴味,笑吟吟地道:“我本以为你模样柔弱,人也必定温婉,却没想到,原来还是个小辣椒,倒是我看走眼了。”
  黛玉冷哼一声,不愿与他多费口舌,只低声嘱咐雪雁道:“你将匣子拿了,我们走吧。”
  雪雁忙应了下来,拿了匣子,又来扶黛玉,黛玉看看北王爷,略点了点头,维持着表面的客套,声音有礼却疏离:“小女子还有事在身,先告辞了。”言罢依着雪雁,两人一起往外走。
  李明佑见她要走,忙要来阻拦,奈何醉得厉害,脚下不稳,踉跄了几步,竟又跌倒了。
  水溶也顾不上他,只唤了黛玉一声,开口道:“林姑娘且止步,我有事要问。”斟酌了须臾,旋即道:“自那日之后,姑娘近来的处境,是否好些了?”
  黛玉唇畔浮出一抹苦涩至极的笑纹,却没有回头,只淡淡道:“不劳王爷惦记,我自有法子应对。”言罢,拂袖而去,只留一抹香风,萦绕于房内。
  水溶看着她的背影,一点点远去,发了半日呆,才回头来扶李明佑,将他安置在窗下的长榻上,又让小伙计端来醒酒汤,喂他喝下。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李明佑已经清醒过来,拉着水溶,迫不及待问道:“刚才那个佳人呢?听你跟她的对话,你是认得她的,你还唤她林姑娘呢,她到底是什么人?”
  水溶轩眉道:“没有的事,你喝醉了胡思乱想,哪有什么佳人?”
  李明佑摇头道:“你别诳我了,我就算喝醉,也不会分不清眼前所见是真是假。”说着,抓住水溶的手,只管追问黛玉的身份,又叫道:“你不告诉我,我就命人去查,我不信倾我之力,查不出她的来历。”
  水溶被他缠得没办法,只得道:“关于那姑娘的身份,我这里有一样东西,世子一看便知。”言罢,从怀里拿出一个方胜儿,递了过去。
  原来那日黛玉心灰意冷之下,竟将自己写的陈情状忘得一干二净,水溶便自己收好,带在身边,偶尔想起那日之事,就拿出来看一次,黛玉的身影,也在这一段时间里,一点点溶进了他心底。
  水溶待他看完,开口告诫道:“世子平日里处处惹桃花,我有所耳闻,但这个姑娘身世堪怜,世子万不可去招惹,不然,我一定不会与世子干休。”说到最后,语气已经近乎严厉了。
  李明佑置若罔闻,只是怔怔看着手里的笺纸,过了一会儿,伸手一击床榻,怒声道:“原来世上竟有如此无耻之人!占了人家的家产,还整日说人家白吃白喝,这就罢了,偏偏还要让她做二房,连回乡也不允,实在可恨!”
  水溶见他言语中只为黛玉不平,略微放了心,微笑道:“世子如此仗义执言,实在出乎溶意料。”
  李明佑横他一眼,却是没有责怪他看错自己的为人,只是道:“笺纸是那姑娘写的吧?怎么会落到你手中?”
  水溶便将那日自己去荣国府,黛玉只身前来的事情说了,李明佑听得咋舌,半晌才回过神来,挑眉道:“她与你素不相识,却来求助,想必已经走投无路,你为何如此铁石心肠,不肯为她出头,救她出苦海?”
  水溶摇头道:“并非我无情,我与贾府素有来往,怎么能随便插手他们府上的家事?再说,荣国府的人,是林姑娘唯一的亲人,我若为她出头,令她与贾府闹翻,将来她必定会后悔。”
  李明佑听了,摇头道:“这却是你想差了,连你都觉得,贾府是林姑娘唯一的亲人,她自己又怎么会不深思熟虑之后再行事呢?必定是贾府的人屡次冷待林姑娘,令林姑娘心灰意冷,觉得那样的亲人不要也罢,才会求到你跟前的。”他扬起头来,眉目间均是桀骜不羁之色,旋即又道:“北王爷,你乃朝中声名鹊起的年轻贤王,这一点,我无法与你相提并论,但我向来在红粉丛中游刃有余,论起看透女子之心,你又怎能及得上我半分?”
  水溶被他的话惊住,默了一会儿,才道:“此事我并没有置之不理,那日我吩咐了侍卫,去告诫了贾老太君一番,如今林姑娘的待遇,一定已经有所改观。”
  李明佑沉吟片刻,眉头深锁道:“这更大错特错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贾府之人屡次算计林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