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作者:
冷夏 更新:2021-03-08 19:24 字数:4852
褪去厚重布幕的舞台上,白哉只看到另一个男子深邃的眼眸……
柏油马路铺伸在破败的低矮平房间,路旁一字排开的大部分是西式洋房,时不时有喷着浓黑气体的老爷车驶过,更多的是呼啸而过的马车。路上的行人脸色凝重,一个个都被着彷徨迷惑与不安的包袱。就连路灯也闪烁着莫可名状的不洁。
白哉站在地势较高的屋顶上,皱着眉审视着这个日益变异,在丧失与获得中游移不定的现世。
“越来越陌生了……现世与尸魂界的亲近感像是少了很多……你觉得呢?海燕……”
“……”
没有得到答案的他看了看身旁的海燕,发现后者在用深邃的眼神俯视着眼前发呆。白哉体味不出那深邃背后的含意,每到这时,他就有些烦躁,觉得海燕其实离自己很远,并非自己所认为的那样,两个灵魂紧紧贴在一块,每一次呼吸都能在对方身上吹拂一道热风。
“你爱着这个现世?”
“小哉,我们的存在不正是为了守护它么?”
是啊,你总是用近乎爱怜的热烈眼神关注着一切,现世,尸魂界,人类,死神,甚至是虚,就像遥远群星中的一员,用亘古不变的星辉沐浴着一切,拥有着一切,却没有什么能将你拥有,占据。
白哉很想拥抱眼前这个让他随时随地陷入神经质般不安的男子,但,他只是用热切的眼睛望着他,有时候唯有这样才能感觉自己抓住了他。
突如其来的笑在白哉认真凝视海燕的眼底浅浅的晕开,如同毛笔尖上的墨在触及生宣纸的瞬间浸开,留一纸风轻云淡的水墨。白哉顺着海燕的目光看了过去,急于知晓是什么让他笑得这样含情脉脉。
那是一个女孩,有些吃力的抱着暗红的襁褓,在残旧的屋檐下,来回踱步,哄逗着哭闹的婴儿。一身浅色和服,黄晕的光倾洒在周身,朦胧了衣上的花纹。远目的人听不到她轻拍婴儿的低吟,只能就着那片蒙昧不明的光线描摹她轻柔的声线,以及那绣在和服上的清丽图案。
是她么?海燕的笑……侧过脸来,发现那张动人的笑正对着自己,照镜一般在心底映出同样的深刻的影像。
“你也发现了?”
“什么?”
“那女孩的眉目有几分像你呢。我在想如果你是女儿身,那便是怎样风华绝代的女子,然后……”
“然后?”
白哉再度收回眺望女孩纤细短眉的目光,挑着眉端详海燕闪烁着各种情愫的星眸。他知道,话到一半的海燕,意味着某种邪念的诞生。
“然后,你就能正大光明的一直戴着我送你的牵星簪,我就能把你娶回家……”
海燕深情款款的掀起了白哉额前的刘海,试图用手模仿牵星簪的戴法固定住,想象着象牙白点缀下的俊美。
“呵,志波白哉……”
突然,他停止了述说遐想,紧闭双唇,浑身微颤,狂笑的冲动与维持一本正经的意念在疯狂交战着,打得难分难舍,烽火的变换就在阴晴不定的脸上。
白哉看着好笑,回敬似的说了句。
“若是女孩子的话,你……”
和身为独子的自己不同,海燕正好就有一个小几岁妹妹。待人傲慢,脾气乖张,举止豪放,当她发出怪诞狂笑的时候,看上去最像海燕。虽然不必刻意在脑海里勾画海燕身为女性的形象,但白哉还是难以想象那样的海燕深情而温柔的样子。
“……朽木海燕……呵呵……哈哈哈……”
不可抑制的笑终于成功的冲出了抿紧的薄唇,白哉难得的笑疯了,几乎要痉挛似的,借着扶住海燕的力道,才没有笑瘫在地。
“拜托,两个名字都不怎么好听。”
这次换海燕一脸无奈的抱住失去优雅笑得率性的白哉,轻啄那张月华般净美的脸颊。很快,传令器喧嚣刺耳的声响结束了这场短促的温存。白哉收起笑容,面无表情的与海燕交换了一个眼色。
但,默契并没有达成。海燕在急速夺走一个吻的同时,抢先一步消失在前方夜色中。
“海燕……”
握紧斩魂刀的手指缓缓松开,白哉立在原地,朝着海燕离去的方向闭上眼,风中摇曳着海燕火红色的灵压,熊熊似火,火舌急蹿的中心便是奋战处。灵压蜿蜒绵长的另一端,细细缠绕在白哉搭着斩魂刀的手指上,像是冥冥中的命运红线,又像扩张的血脉喷涌着思念。
忽然,异样的波动袭来,白哉睁开眼,诧异的回过头,便有大部分的虚越过他的头顶,垂涎三尺的冲向了身后直视不到的夜幕里,将阴森的爪牙对准那个困在激战中的男子。
“海燕……”
心也随之被挟持而去,挥动斩魂刀的同时,白哉忧虑的频频回首。他深切的感受到,那甘美纯净的灵魂,挥散出炽热的醇香,就连自己,也想要像虚一般将他吞噬,彻底的占有。
“啊————”
在回眸的煞那,几道无形的触手伸向了远处抱婴儿的女孩,绯红的血就在眼前铺开了尖锐的嘶叫声,女孩生前的浅笑僵硬的沉入满地殷红里。
“散落吧,千本樱。”
深吸一口气,白哉轻吟起漫天绚丽的安魂曲。片刻间,张牙舞爪的虚们粉碎在了粉色的雨中,化为乌有。静谧的夜看上去如此安宁,短暂硝烟不过像是人们臆想出来的些许幻觉。只是女孩还静静躺在红色的地毯上,怀里的婴儿也安分得感觉不到一丝鼻息。
白哉低着头,等她们的灵懵懵懂懂从肉体分离开,还来不及睁眼时,就用千本樱的刀柄温柔的覆上了她们的额。持刀的手在难以察觉的颤抖着,带着连他自己也难以捉摸的情绪。他默默的注视着这两个灵消失在去往尸魂界的路途上。
“怎么了?”
海燕的战斗也结束了,感受到白哉紊乱的灵压波动,他匆匆赶回了他的身旁。
“没什么。稍微分了点心,本来能赶上的。”
白哉又望了望血泊深处的女孩和婴儿,过不了多久,她们的尸首就会冷掉,希望能早点被人发现。
“小哉,别难过,你已经替她们魂葬了。当死神不能对人类有过多的悲悯之心,这都是你常对我说的。”
身体被人从后面紧紧抱住,那是他熟悉而迷恋的耳鬓厮磨。
“我没有难过。”
“说不定……我们还能再碰到她们,在尸魂界……”
“嗯。”
最后向死者行完注目礼,海燕拥着白哉离去了。一路上他们的手,两双让剑挥舞沾染过血与泪的手,一直是十指相扣着的。
很多时候,剑的舞动,只为了某种既定的温柔。
千结
——千结——
冰冻了的冬日,恍惚的注视着过于灰冷的景色以及暗红微热的血迅速地凝固。形同杀戮的战斗日复一日的重复着,宛如日子无聊的反复吟唱着不知所谓的礼赞。
“海燕大人……!”
“你快走!别管……我……”
语调里带着浓浓的血雾,海燕勉强的靠在冷得开裂的枯树上,几乎要闭上眼,手上支地的斩魂刀剧烈的颤抖着,在呼啸而过的山风中呜咽的悲鸣。
“……谢谢……”
言谢的人看上去面无表情,满脸还沾着血的寒光,也许也有海燕的血混在里面。那就是受难中忽然迎来祝福的表情吧,就连苦痛沉重的表情也忘了从脸上卸下。海燕好笑的想着,费劲的想要松口气,可是他看到了漫天樱花在那人身后飘飞。
“不!小哉!”
铛——刀与刀之间摩擦出幽蓝的火光,泠泠清音像水一样流淌下来,还有那冰冷的目光。
“让开!”
逆光而立的白哉闪耀着灼灼白光,冰冷得人痛彻心扉。
“绝不!我要放他走!”
“与现世女子相恋而滞留在现世并企图脱离尸魂界,已判定为死罪,私自庇护协助其逃离尸魂界追杀者,以同罪论处。”
秒杀,并不是因为此刻虚弱的捩花面对着无心的千本樱,而是因为守护往往要比破坏更容易败北。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救他……”
很多年之后,白哉还是会皱眉问着类似的话语,每到那时,他总是想起被千本樱击碎的捩花,以及用黯淡星眸望着自己倒下的海燕,他推开了自己伸出的手,孤独的躺在负罪者的血泊里……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一次又一次地救露琪亚……!”
“我才想问你啊!你是露琪亚的哥哥吧?为什么你不去救她啊?”
“没有价值的问题,那个答案就算说给你听,你也不会懂!”
是啊,你不会懂的。白哉越过面前举刀对峙的男孩,望着他桔色发梢上的艳阳天。曾经那个最接近自己灵魂的人,也未曾明白过,自己的冷酷不过是只对他温柔的一种忠贞,也许这更像是一种自我折磨的桎梏。
怅惘就这样游走在现实与记忆间,即使在面对强敌的刀锋,他也还是站在生死一线上纵容着它的存在。
纵容往往有着幸福的甜蜜感。
“海燕,醒了就把药喝了。”
躺在软被中的男子偷偷瞄了一眼,便紧闭双眼翻过身去,淡黄的灯在他努力沉睡过去的脸上镀着孩童般稚气的光彩。
“……在生气?那么……”
白哉含了一口焦黑的药,俯身堵住海燕血色尚浅的双唇,逼他开口喝药。久久的,四瓣倔强的唇紧紧贴着,谁也不肯让步。只是在海燕睁眼看到那双执著的眼眸后,他很快就妥协了,一阵天旋地转的深吻后,他推开了怀中的人。
“空鹤!空鹤!死丫头,快点来送客,顺便伺候你老哥吃药!”
咂巴着余味苦涩的嘴,海燕把自己蒙在被子里蜷缩着,大叫着自己的妹妹。
“呵呵,这里是浮竹府上,我让浮竹转告你家里,说你到现世执行任务去了,直到你伤好才会放你回家。”
白哉忍不住笑出声来,虽然他知道海燕正在生着自己的气。海燕每次生自己气时,总是喜欢闷着不说话,不再缠人。他可以若无其事的和别人谈笑风生,就像被刻意忽略的自己从来没进入过他的世界一般,心会因此隐隐刺痛着。
“还想睡的话,先把药喝完再睡。”
望着被子里鼓起的部分,白哉尽量抑制住自己失落的口吻。于是,海燕掀开了被子,端起碗将药一饮而尽,然后继续把自己整个龟缩在被子里。不愿看到白哉,也不愿让白哉看着。
“……对不起……我只是无法原谅把你伤成这样的人,即使是你故意让他这么做的。故意让他重伤你,好有借口放他走……为什么……为什么对别人这么温柔……”
隔着被子抚摸刻意躲避自己的男子,白哉喃喃的说着自己的心事,那些零星的思绪,凝结出的语无伦次,也只有自己和他才能听得到。
“……明明是你自己说的,我的温柔只留给你,你会替我背负冷酷所带来的罪孽。为什么我就不能独占你的温柔?!……”
雪纷纷落落,从深邃的夜幕里降临,贪恋的落在头发间,睫毛上,怀里与掌心……坐在屋顶发呆的男子,出神的望着亮晶晶的雪花,怀疑那是某人化不开的思念。忽然,男子用一种近乎偷窥的神色,急速的瞟了一眼四周的角落,空空落落,并没有人。
他不在那儿,今天他没有来。本来淡去的火气又蹿升起来。
“今天他替你到现世执行任务,要晚点才能过来。你现在可以多加件衣服,等他来了再脱掉也无妨。负责照顾你的人是我,我可不想被晚辈责骂。”
不久,有人上了屋顶,把厚重的衣服加在男子身上。感觉来人在身边坐下了,他也没有转头去看的意思,只是一个劲的望着冷清的夜空。
现世的夜空下,一定有一位女子在等待着一个永远也不会回归的恋人。很多年后,她大概会成为别人的新娘,平静的注视着膝下欢跑闹腾的骨肉。也许她没有忘记死在千本樱下的那个死神,只是她始终无法猜透这场结局。
其实我的温柔一直只用在你身上,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可惜你无法分辨我温柔的假象与真实,我也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