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作者:
冷夏 更新:2021-03-08 19:24 字数:4881
“不像,真丑。”
最后完成的至高点,在精致的泥墙沙屋间,东歪西倒的勉强矗立着,突兀而丑陋,像个趾高气扬入侵而来的怪物。
“是很丑,但这就是我们的忏悔宫。大人们总是拿来吓唬小孩子,说什么做了坏事就要被关在里面。”
用满是泥浆的手背遮住额前,海燕眯着眼睛眺望起远处不可一世的白色建筑物。身后的人噗嗤一笑,用轻扬的声调说道。
“像你这种坏孩子,是应该被关在里面的。”
“哦?如果我真犯了罪,小哉哉会不会去救我呢?”
“……”
“会不会啊?说话啊!”
海燕将视线转向了踌躇不语的白哉。站在树荫下亭亭玉立的人儿,低垂着眼睛,水光在他白净的脸上流动着,为难的表情便看不分明了,倒像是水中恍惚的夜月。
“……我……不能……”
“我就知道!”
海燕撇撇嘴,又咬牙切齿的补了一句。
“真不够朋友……”
转身走到湖里弯腰洗手,冰凉的舒畅感就从指尖延伸至全身。海燕开始往自己脸上、身上泼水玩。
“海燕……”
刻意忽略身后带着几分胆怯的呼唤,他沾了一身的清凉后,又开始去追逐擦身而过的鱼群。七彩的鱼儿们灵巧而悠闲的穿梭在他胡乱晃动的手边,什么也不能抓住,像是在翻搅一湖彩虹的倒影。
“海燕……海燕……”
焦躁的声音渐渐近了,海燕感到湿透的衣襟被人扯住,满意的停下了嬉戏。
“海燕,你生气了?”
轻哼一声,别过头去,明净的湖水让一切都尽收眼底,包括白哉此刻楚楚可怜的神态。
“啊咧咧~~不被人理睬的滋味怎么样啊?”
坏笑着回过头去,以胜利者的姿态欣赏着眼前的臣服者。
“你……”
“我故意的!哈哈哈!”
海燕大笑着,趁人不备,揪起对方的衣领,狠狠的将其压到水下。
湖水清冷如夜,头顶上的烈日被湖水浸染成朦胧的冷月,带着一轮又一轮的光晕颤抖着。还来不及换气,就重重的灌了几口湖水。假想着那袅袅上浮的水泡其实是自己不断下沉的身体,挣扎着想要把那双手抓得更紧,即使它们是要把自己压向湖心深处。手舞足蹈间,似乎有人在吟唱着什么,缥缈的却满满的充盈着五官,像这无处逃匿的湖水……
很多年后,那个没被湖水泡醒的少年才惊觉,当年的回答不过是种习惯,一种谨守规矩的习惯。只是他已经永远的错过了,正如昨夜的冷月,一去不复返。不知道白塔里的罪人是否也在等待着他力不从心的答案。
独梦
——独梦——
“为什么不救露琪亚?”
披着血色发丝的男人在身下挣扎着,有着夜姬独舞的妩媚与野犬般的狂乱,倔强的眼神锐利如刀锋,发出不甘的冷光,直逼心房。喘息不定间,逼问断碎成不可抑制的呻吟。
为什么呢?为什么……不是明明约定过了……
闭上眼,让所有思考止步于糜烂的夜色中。也许,自己注定着错过什么。滑落进深不见底的洞穴,即使在陡峭的四壁抓出血迹,也依然得不到拯救。他的神已经不在了,很久以前,在泪彻底干涸时。
喜欢用指尖摩挲那双靡醉眼睛上的暗红纹线,啃啮耳垂的感觉也很令人着迷,渴望着将怀抱中的男人贯穿,贪婪而霸道的吞噬着他的灵魂,占据他的肉体,一次又一次的释放自己的狂热。
纵情后的困顿对那个时常失眠的男子来说,只是场孱弱无助的膜拜,去仰望记忆深处的那个自己。
被岁月赦免的容颜,模糊了时间的概念,记忆便像本被拆散的书,洒满一地,随便拾起一页,朗读上面的残章,声调里缀满着断线风筝的迷茫……
“好冷,小哉。”
说话者哆嗦着,整个人贴在穿死霸装的男子背上。
“受不了的话你就一个人先回去。我一个人值夜就好,你别在这碍手碍脚的。”
侧身用肩膀把贴着自己的人顶开,白哉望着自己呼出的热气冉冉上升,消失在枯枝间。夜,看不到月亮和星星,冷得叫人很清醒。失去绿叶庇护的枝条,颓唐的伸展着,□着干裂的纹理,看上去暗淡无光。
“好像要下雪了。”
一个下巴再次无赖的搭上他的肩膀,并把所有重心都压了过来,厚重的嗓音就近在咫尺。
“已经下了。海燕,你再这样靠着我,我就把你烤来吃。”
俊秀的脸转过来,修长的睫毛上粘了点点晶莹透亮,眼神因此显得湿润起来。
“好主意!”
威胁似乎奏效了。前一刻还昏昏欲睡的海燕此刻精神焕发起来,一阵漫无目的地乱走后,就见他开始在地上挖挖撬撬。
“你在干什么?”
“挖地瓜烤来吃啊!”
抬眼望向白哉的眼睛,有着星星的闪亮,雪挂在他浓密的眉毛和睫毛上,像糖一样甜蜜,诱人亲吻。相伴了十多个年头后,这种冲动愈发的难耐。
“海燕……”
撑开伞,伸手轻轻拂落他满头满身的雪。
“啊?”
“我们在值夜呢。”
“知道啊。没说不准烤地瓜吃吧,我的朽木大人?”
白哉含笑的凝视着专注于挖地瓜的海燕,有一茬没一茬的说着话。从小到大,海燕一直没变过,任性妄为,而自己也没变,总是守在他身旁,看他耍性子。
“海燕……”
“啊?”
“雪下大了。”
白哉弯下腰,把脸贴在海燕的背上,隔着厚重的死霸装,隐约感受着他的体温。伞外边,白色的雪花洋洋洒洒的飘了满世界,像是隔着一层结界,寒冷冻结在了外面。
“就挖到这么几个,我们先找地方避避雪吧。”
“值班室在那边。”
“我知道。”
白哉便不吭声了,不再多问自己将被带往何处。时不时回头望望值班室的方向,原来光亮的地方已经白茫茫一片了,两串脚印交错着蔓延到脚下,枯草折碎的声响里,带着几分雪的清脆。喀喳,喀喳,喀喳……渐渐与心律相合。
踏雪也是会让人上瘾的。记得小时候喜欢望着空地上一整片平坦的雪发呆,而海燕却最喜欢跑到平坦的雪地上一顿乱踩,然后望着满地狼藉傻笑。
“海燕,不要!不准踩坏那些白净的雪!”
“就要!怎么样?小哉哉来打我呀?”
“你……”
整个人被拽过去,雪球飞来,砸出雪花四溅。不甘示弱的也举起手中的雪球,拉开混战的序幕,直至精疲力尽后,躺在雪地里,望着凌乱的一地雪痕喘息。
“困了?”
贴到脸上的地瓜,瞬间的温热暖回了心神。
“没有。”
刚烤熟的地瓜,吃到嘴里,很香甜。冬夜,坐在火边吃烧烤,舒服得让人停不下来。两人一言不发的,对视着,笑着,很快吃完了辛苦弄好的夜宵。
“这夜好长啊,小哉要不要睡会?我们可以轮流睡,不会妨碍值夜的。”
“是你想睡吧。”
“哼哼,你真是了解我啊。”
也不等白哉同意,海燕就抱住他,蹭到他怀里打起瞌睡来。
海燕抱在怀里,很暖和,也很沉重,白哉不能有所动弹。夜风在破旧的窗上呜咽的吹着,偶有雪花蹿入。火光触及的四周,乱七八糟的堆放着废弃的杂物。这里是儿时的秘密基地,一个处在偏僻角落荒废依旧的杂物室。海燕是个很恋旧的家伙,即使长大后的个头使得这里显得狭窄局促,他也总是习惯性的窝在这里。
也许他已经睡着了。白哉望着有些慵懒的火苗,在腐朽的四壁上映着一个巨大的黑影。噼噼啪啪的燃烧声中能分别出海燕微弱的鼻息。他又静静的听了一会后,悄悄俯身,把被火熏得有些干涩的唇,轻轻贴到那张熟睡的脸庞,缓缓游移着,先是额头,眉毛,眼睛,鼻尖,然后是……
“小哉!你竟敢偷吻我!”
被弄醒的海燕先是玩味的盯着仓皇失措的白哉看了一阵,猛然把他推到墙角,手抵着墙,吻结结实实的落了下来,唇舌之间展开起一场挑逗追逐的嬉戏。背上透着墙壁阵阵刺骨的寒冷,胸口却贴着海燕越发灼热的身体,白哉感到有些眩晕。他更加用力的回吻起抱紧自己的男人。
当冬夜还在仔细的给熟睡的春季遮盖上严实的雪被时,有两颗迫不及待的种子早早萌发了,或许是早就熟透了,或许是那间小屋子的温度过于炽热……
枕边的人睡得很沉。白哉望着缠绕在手指上的红发,睁着眼睛做着苦涩的梦。梦里寂静无声,自己总是追着前方模糊的黑影走着,一直重复着行走的动作,永远不知疲惫,也永远追不上那道黑影。明知道他是谁,长什么样,却执意要追上去看个究竟。
只是看而已吗?苦笑,继续无意识的缠绕着垂满枕边的红艳发丝。长久以来,彻夜的轻睡剥夺了梦中相见的权利,自己也渐渐习惯于凝望窗外的星斗,堕入似梦非梦的幻觉里。
明明是两个人的夜,却还是一个人做着清冷的孤梦。海燕……我还能再去爱人吗?
“猴子捞月,眼睛看到的,不过是月亮在水里的倒影罢了,即使折腾着要去捞到,也只能沉入水底而已。你的獠牙,无法伸向我,永远……”
腥风血雨中倒下的人,就躺在脚边,而自己却忘记了要心痛。
“骄傲吧,为身受其刀刃的斩击还能保持人形的本事。”
或许自己真的丧失了去爱人的资格。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去,每一步都如履利刃,像极了那场幻觉的梦境,只是机械的重复着行走的动作,不同的是他在远离那道魂牵梦绕的身影。
抑郁的晴空下,两边擦身而过的墙壁浮现着海燕烂漫的笑容,一张张重复的笑脸也铺展在脚下。白哉就这么虚空的踏着,前方的路看不分明了,他只想一头栽倒或者只是下坠。
海燕……这夜真的好长,我想睡了,你说过我们轮流睡的……
双殛下,白哉站在同僚中,仰望着半空上娇小的身影,心底的呓语一遍又一遍发出空洞的回响。
海燕……海燕……海燕……
如果你不愿意醒来,我们可以一起睡,别再让我独自做着混沌的梦……
剑舞
——剑舞——
天空很辽阔,这样居高临下,视野很好。阳光不算耀眼,人群中那道孤绝的白影映在眼底很分明,偶尔有几点闪亮折射开来,我可以理解为那是你的泪光么,我的兄长大人?
忏悔宫里能眺望的,只是狭窄的一线天与那片窒息下的双殛。灵魂却从未如此强烈渴求着外边的风景,那种灼烧的欲求煎熬着自己,逼迫自己生长出细腻的感触,手指般一遍遍触摸着白塔外动荡不安的灵压,试图捕捉住事态的模糊轮廓。
现在,面对死亡,自己似乎过于平静。即将被剥夺的五感,思想,意念以及总是矢口否认着的感情……一切都像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变得无所谓了。
或者,自己只是在期待着,坚信着被救。心底有个声音大概是这么说的,过于缥缈,听得不是很真切。管它呢,这上面的风一直很强劲,什么也不会听到。
“露琪亚,我来救你了。”
嗯,有沙子进眼睛了么?一护,你怎么在这里,你这笨蛋,以为披着件招摇的披风,就能化身成救世主了么?笨蛋,说什么来救我,真是笑死人了,都是你!让我快把眼泪都笑出来了……
“一护……”
双殛上的女孩嘴唇张合的幅度在仰望的视角里,是看不到的。白哉却清楚的明瞭那是个怎样带着哭腔的发音,带着喜悦的悸动。
那个威武的男孩悬立于半空,泠泠刀声,激扬着救人的宣言,在他那坚定而温柔的视线中急速垂落,犹如混战的序幕被人猛然拉开。
褪去厚重布幕的舞台上,白哉只看到另一个男子深邃的眼眸……
柏油马路铺伸在破败的低矮平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