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节
作者:
水王 更新:2021-03-08 19:17 字数:4746
梅不出一刻钟又回到了码头,鲍伯正坐在橘子树的长椅下向她招手,另一个男人的脸若隐若现在阳光投射于树荫的光影里,梅看不真切,却直觉他在对着自己微笑。
可是等她走近看了,桑顿却并没有在微笑,表情一贯的冷然克制,却并不失礼。
其实她这短短的码头到树荫的一路,全部分毫不差地落入了桑顿的眼中。梅似乎是活动开了,步子跨得比往常大;乌黑的头发被吹乱披在明亮红润的脸颊上,眼神轻快闪耀,仿佛映射着阳光。
她坐在长椅上,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掏出一块丝绸手绢,边角绣着一丛铃兰花,梅用细腻洁白的手指捏住折叠得整齐的手绢一角,轻轻地把脸上薄薄的汗珠拭去。
这似乎是个不一样的韦兰小姐,充满活力和平和的气质,却又不忘精致而优雅的教养,时时令人赏心悦目。
桑顿不由地被她的动作吸引了
目光,她的手指纤细修长但不显得无力,毕竟这可是一双拉弓控缰的手。她快速而不失韵律地点点按着脸上的细密微小的汗珠,修剪整齐而晕红的指甲在丝绸里看不真切,却感觉比丝绸更柔软更白净。
等她觉得擦干净了,她又细细将手绢叠整齐,灵巧无比地将绣着名字和花样的那部分恰好叠放在最上面,然后装进了包里,但桑顿还没来得及移开视线就被发觉了。
“桑顿先生,您在看什么?”梅好奇地问,她不愿相信这个男人是在看她,但这个方向的话只有她背后的橘子树,她不认为那有什么可看的。
桑顿面不改色,仿佛适才的观众不是他:“我在看你的手绢。”
这话倒是出乎意料,让梅很不解,但对于同样对桑顿举动好奇的鲍伯来说,就合理得让人失望了。
“手绢?那有什么好看的?”梅问道。
桑顿想到了那些好看的美妙的剪影,然后状似严肃地回答道:“你的手绢,典型的美国工艺,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华丽繁复却没有新意。”
就和那些惺惺作态的高贵小姐们一样,脑子里却空无一物,梅觉得这才是他想说的。
可是出乎她的意料,桑顿接下来的话算得上很殷勤:“在英国,在米尔顿,在马尔克勒,我们能生产出更轻更薄的料子,裁剪出最合适的尺寸,绣上最新式的图样,然后被伦敦的商人抢购一空。梅小姐,如果有机会,你也应该拥有几条。”
鲍伯笑道:“算是机器的回礼吗?”
“不,”桑顿否定了:“如果你们有机会去英国,那只会是纯粹的礼物。”
梅突然觉得自己没法回答这个问题:“明年四月我和纽兰完成婚礼之后,我们或许会到欧洲度蜜月,到时候一定要买上两条。”
鲍伯不喜欢梅提起她的未婚夫和婚事,而且这句话几乎把好不容易轻松起来的气氛又弄得沉闷下去:“桑顿,机器运到了吗?”
“已经到了,在码头的仓库里。”桑顿点头回答:“跟船的审批文件在一周内就能下来,我想我很快就要离开了。”
鲍伯有些可惜:“出发时间一定要通知我,我来送你。”
桑顿倒是对这个问题无所谓:“你有空光临自然好,如果没时间的话,我相信你一定回来英国的。不过……”桑顿转头看梅:“梅小姐,恐怕我要在此和您正式告别了。”
“祝您一路顺风。”在此时,梅以为这是她和这个男人在美国的最后一次见面,甚至于是此生的最后一次见面。这个男人的出现伴随着她
少女时的唯一一次个性的释放,终将由记忆的涟漪归为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后面还有一次对手戏,某人的心思会明朗化,不过在美国不会有JQ,哈哈,马上美国卷就结束了,换个地方谈恋爱去。
看这欣赏美女的小眼神,片子里这是桑顿在看玛格丽特白净的膀子……
☆、第二十桩丑闻
纽约一年一度的园艺大会吸引了在初春仍然寒冷的天气里无事可做的人们,卡尔一早上就到韦兰大宅报道,来赴先前和玛丽说好的约定。
鲍伯和梅正巧无事,便也坐进霍克利家的马车一道出行。他们问起卡尔最近怎么不见人影,卡尔只得无奈地告诉他们自己被妈妈逼着要去做一些有出息的事业,要不是他抬出了玛丽小姐的名头,今天说不定还不得外出。
玛丽微微一笑,默认了自己的功劳。
只是马场停在中央公园门外的时候,玛丽一下车就看到了范德卢顿家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公爵正在整理自己的帽子和手套,他眼神撇过来,看见玛丽果然挽着卡尔的胳膊出现,只冷淡地点点头,就自顾自进去了。
“看来公爵大人很不如意呢,连个伴都没有。”卡尔笑说。
玛丽不愿意在背后道人是非:“他大概也没有想到我是真的和你一起出席,毕竟我那时推脱的意味很明显,不过他能维持这样的风度,也很不容易了。”
梅看着这幕倒也不稀奇:“情场上必然是有输有赢的,公爵表现得不算难看,不过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事?”
“那可就要问你自己了,你那时可是射箭冠军在出风头呢!”玛丽玩笑道:“我只是不明白,如果公爵只是想找一个有钱的新娘,在纽约的外来户里,我可不是最好的选择。”
鲍伯不解:“那他为什么不在纽约本地的姑娘里找一个呢,家有恒产的老姑娘可不单只有一个两个。”
梅看了一眼天真的哥哥:“可她们是不会和公爵一起回欧洲的。”
春天似乎是一下子就来了,继手筒之后,女士们又将毛领和披肩从衣服上取了下来。中央公园的园艺节是一年里最早的重头戏,这天园里会放慢花农们从近郊运来的早春花卉,有浓艳的杜鹃、精巧的金雀花、清新而色彩多样的风信子、讨人喜欢的紫丁香,还有少数几支异常美丽而珍贵的橘黄色郁金香。
公园内有男士们陪同的女士,各人手里也都拿着几只色彩缤纷的花朵,四人一路说笑,心情和春天一样绽放。只是梅未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艾伦,而她手里绽放着的却是园内寥寥几支的黄玫瑰。
梅的心立即沉了下去,只表明上若无其事地招呼道:“艾伦,你从斯库特克里夫回来了?怎么不和我们说一声。”
“我是早上的火车才到的,不想劳动你们去接我。”艾伦将手上的黄玫瑰交给公爵拿着,热情地上前来和梅拥抱了一下:“这不,我们还是遇见了,可真要感谢公爵,我和他在第五大道碰见
,他就提起中央公园今天的活动,我回家稍事休整就又出来了。”
艾伦的眼睛移向梅怀里的铃兰:“我每次见你,若你抱着花,必定是铃兰。素雅是素雅,可你还年轻,该衬一些颜色大胆活泼的花朵,可别白白浪费了好光阴。”
梅听着这话笑了一下,她知道艾伦真的是好意,她的性格从来就是这样热烈而直率,可梅却再也不能欣赏了。梅将情不自禁扬起的笑容克制在嘴角微微弯起的弧度里,手缓缓抬起,洁白秀雅的花枝遮住了她的半边脸和方寸笑容,却显得分外娴静又撩人心脾,让人不由地就想知道这样美好的韦兰小姐,若是私下相处的时候,无拘无束地笑起来,会是一副怎生的美景。
因绯闻和流言的关系,梅和艾伦一打上招呼,就早就招来了周围人群的侧目。只是韦兰小姐那么一笑,却让在场的男士都忘记了自己该关注的究竟是什么了。
公爵心中暗暗叹气,韦兰小姐只可远观,玛丽小姐也不得亲近,临时约到的只得是这个寡妇,他还是早早脱身回欧洲去吧。
梅再抬头时笑容已收了起来:“艾伦,你可真是太笑话我了。我只不过长得略微端正而已,铃兰这样的花配我正好,不会抢去我的风头。倒是你,你知道的,从小你就是众人的焦点,黄玫瑰这样活泼艳丽的花我可用不了,你用的话那是再合宜不过了。”
这就像是一对真正的心中毫无芥蒂的表姐妹在说话,艾伦并无愧疚,因为她已决意与纽兰分手。梅表面功夫了得,心里却谈不上厌恶,至多是懒得应付,就像她每次在沙龙里见到的那个年华老去的自己未婚夫的前情/妇拉什沃斯太太一样。
艾伦于是大大地绽开一朵笑容:“那真是各有千秋。”
在场的纽约老人都记得明戈特家的艾伦小姐招牌式的笑容,那时她18岁,穿着一身离经叛道的黑缎礼服首次出现在社交界。毫不掩饰的肆意的笑容在黑色的映衬,浓艳洒脱到了极致,勾得稍稍定力差些的年轻人都为她心醉神迷。
如今十二年过去了,她仍着黑色打扮,只身份不再是少女,而该是循规蹈矩的寡妇。她的笑容依然灿烂,皮肤却失却了弹性,也不复少女时的白皙。时间带走了她的娇嫩,留下了岁月的色彩沉淀,那种苍白和憔悴像烙印一样留在了失却活力的肌肤上。
笑容过后,岁月的沟壑却没能及时地与笑容一起收敛,却在眼角、颧骨和嘴角留下了忧伤的痕迹。
梅突然觉得索然无味,胜了这样的女人又如何?赢回了纽兰又如何?
纽兰
建议她看的书她均敷衍了事,可自己随意翻阅的杂书里的一句话却在此刻让她记忆犹新:优于别人,并不高贵。真正的高贵,应该是优于过去的自己。
想及此,她果断地说道:“艾伦,今天的园艺节规模很大,我们还是不要浪费时间挡在路中闲聊,不如多去找几支漂亮的花朵,明天去看看外婆,让她也看看中央公园的花有多漂亮。”
艾伦一愣,她没有想到梅这样快地就打算打发了自己,这个表妹在人前一向文静而少语,极难得会表露出这样一副不容人拒绝的架势,她只得就着台阶下来:“是的,没错,明戈特外婆一定会很高兴的。”
几人分道扬镳,梅却没有了再逛的心情,便和卡尔玛丽分手,自己和鲍伯从后门出去了。
街角是一个流浪马戏团表演,借着中央公园活动的东风,顺道停下观看的老人孩子倒也很不少,虽然是并不新奇的小丑和扔球的把戏,却给沉寂了一个冬天的街道带来了春日的活力。
梅的心思却并不在上面,她看着马戏团那个小小帐篷后面停着的马车。马车四面都是可以卸下的活动木板,在填装稍大的物品时可以像花瓣一样全数放下,轻易地将东西塞进去。
这让梅突然冒起了一个念头,她转头看向鲍伯:“你带了多少钱?”
“什么?”鲍伯疑惑着,一边去摸内侧的钱袋:“你是要给小丑扔钱吗?得了吧,梅,我可没有小票子。你要是真的因为这些耍把戏的开心了,我倒是不会吝啬给张大票,不过我可没觉得你开心了。”
梅不想和鲍伯解释,她甚至不确定自己能下定决心做这么一件事,她只是不想错过这个难得的奇思妙想的机会,自从出去跑马那天摔伤之后,她就觉得心上的枷锁打开了一条裂缝,毕竟最后她不是没事吗?
她强硬地告诉鲍伯:“把钱包给我!”
另一边,玛丽指着从拖车上刚刚抱下来摆盆的白色鸢尾花:“卡尔,要是带一盆回去装饰书房,这花倒是别有情趣。”
但卡尔像是没有听到玛丽的话,他眼睛正盯着背对着他,自顾自地忙着从拖车上卸花的妇人。那妇人戴着棕黑色的呢帽子,后颈依稀露出几缕红色的头发,在这普通的劳动妇女的身上显出一个奇妙的艳丽来。
因为做的是粗活,所以那妇人穿着深色的长裙,外面还系了一层格子围裙,待到最后一盆花从小车上被弄下来,她提起围裙,拿边缘抹了抹汗,转过身来绕到拖车另一边准备离去。
那边的花农正招呼道:“卡维特夫人,真可惜你丈夫
病了,要你帮他来送花,来,这是工钱。”
只是这位卡维特夫人在转身的一霎那看见了卡尔,那个小小的、对卡尔来说就是个破烂的钱袋从她指缝底下滑走了。
她曾设想过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卡尔,或者见到了也当做不认识,海洋之心在她床底下的铁盒子里,在她和新任丈夫卡维特先生的家里。房子外是一大片花田,是她曾幻想过的自由自在的日子。
然而在她隐在人海茫茫的纽约,出乎意料地遇见也许一辈子都不会遇见的,原该在匹兹堡的卡尔时,她仍手颤地抓不住手里的钱袋。
因为恐惧?这个男人诬陷过自己的情人,甚至不惜拔枪杀人。
因为心虚?价值连城的珠宝还藏在她的床底下呢。
卡尔却才是那个见面装作不相识的人,他蹲下用手指拎起那个粗布钱袋,扔在萝丝的围裙上,转身带着不明所以地玛丽走开了。
一边的老头打趣道:“卡维特夫人,别看了,那是什么人,我们是什么人,赶紧收拾好回家吧。”‘
他倒是舞会了萝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