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作者:水王      更新:2021-03-08 19:17      字数:4762
  “校友没错!”鲍伯再接再厉地取笑他:“还是之后的多年好友,可惜没能成姻亲。”
  韦兰夫人马上投过去不赞同的眼光,梅捏着餐叉的手一紧,她越来越不喜欢这个言行无拘无束的哥哥,她要赶紧把话题拉回正轨,她面前还坐着两个人呢!
  “哥哥你可还有两个客人呢!”梅找到了机会:“桑顿先生,乔尼先生,你们是哪所大学的毕业生呢?”
  乔尼原本想把这个问题敷衍过去,没想到桑顿在他之前开口了,如此主动让他措手不及:“韦兰小姐,我没有上大学。”
  听到同伴的这句答话,乔尼恨不得把酒杯给扔出去。
  在座的人都无声,梅的脸有些尴尬,可是她必须对这个尴尬负责,把这个话题自然地圆回来。
  “啊……您能和哈罗德·莱文逊舅舅做纺织生意,想必是年轻有为了。”梅力图镇定地在话里捧了对方一把,语气甚至带着点天真更显诚挚。
  可是这个男人一点都不领情,梅甚至能看到他在灯光下显得暗蓝的眼珠里,闪过的点点讽刺和透彻:“韦兰小姐,您过奖了。我在英国的米尔顿有家棉纺厂,规模不算太大,但足以保证生活。我并非实业家,准确地来说,或者用老牌人士的话说,我只是一个工厂主。”
  这话乍一听会觉得对方实在是老实过了头,但梅心知肚明,世上最倒霉的事情莫过于像她这样出身良好、教养精细的女子,在这样一个场合好似说什么都是错的。
  她情不自禁觉得面孔涨红,却打定主意哪怕是再丢脸,接下去的时间势必也要一声不吭坚持到底,再也不抱着打圆场的希望。
  这个男人,一定是故意的!
  鲍伯倒是一反常态觉得有趣,但是看着妹妹打算一径儿地沉默下去了,他也就不在这件事情上胶着,于是顺理成章地开口道:“桑顿,你可太谦虚
  了,你办棉纺厂的时候不过20岁出头。在所有白手起家的人里面,都绝对称得上佼佼者。”
  这话说完,就连卡尔都抬头打量了一下之前并没有留意的两位客人,他的内心很复杂,急于脱离家庭,却又被无时不刻的理智告诫自己一无是处、缺乏手腕,离了霍克利家他什么都不是。早年他就羡慕鲍伯,但是鲍伯的决绝是他决计做不出的。现在他的面前坐着一个岁数相仿的却白手起家的工厂主,如果说先前听到桑顿的坦白他还微微有些鄙夷,如今却更平添了一份羡慕。
  这么想着,他不禁把手中的酒杯也握紧了些。
  鲍伯一眼就看出来了:“哈罗德舅舅这次让我带了不少礼物回来,饭后我们可以品品他赠送的古巴雪茄。桑顿、乔尼,霍克利先生家是做钢铁生意的,虽然和棉纺产业听上去没什么关系,不过纺织机器不也是钢铁锻造的吗?”
  几个男人都很识趣地笑了起来,卡尔更是对鲍伯投去了感激的一瞥。
  梅只专注在面前的食物上,虽然大家小姐一心只想着吃饭有伤体面,但这可比被居心不良的男人冷嘲热讽的好。好在玛丽也觉察出了不对劲,间或跟梅低声交流两句。韦兰太太则纯粹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和客人,饭后就推说头痛告辞休息去了。
  桑顿坐在壁炉边的沙发上,耳边听着鲍伯颇有见地地解说着目前英国和美国之间竞争十分激烈的棉纺织业的现状,只是偶尔在抬手吸一口雪茄的时候,他微微侧脸,眼光会不让人察觉地落在客厅的另一头。
  梅和玛丽正坐在那里,手里拿着诗集,桑顿不能看得仔细,似乎是叶芝的。他没有心情也无时间去看这些无病□的东西,倒是能赚到无法计算的金钱买一马车这样的书来挥霍。桑顿不由失笑,这样的想法倒有点像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妹妹范尼做出来的事情。他倒是知道这位叶芝先生爱恋一位茅德·冈小姐。而这位小姐为之奋斗的爱尔兰民族运动则让自己在去年亏损了好一笔钱。
  所以他不得不重新考虑从何处进口棉花,价钱高低不是问题,但是必须稳定,保证自己的工厂能运转不停。
  梅正拿着书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玛丽说着话,不一会儿就因为炉火的熏热昏昏欲睡起来,从始至终并不知道有个男人偶尔会在打量自己。她脑袋歪在椅子上,发髻因此略微松动,眼睛闭闭合合显得迷茫,书滑下了她的指缝掉在裙子上,雪白的裙子襟口因为她倚靠的姿势描绘出一道优美的曲线,美得好似一幅画。
  桑顿记起自己16岁以前家里也是有一处大宅,有好几副这样
  美丽的画。每当年幼的他想触碰一下时,就会想起父亲的告诫:美丽的东西最易损坏,绝不要轻易碰触。
  作者有话要说:桑顿他不是每个角度都handsome,得选角度的,但是选得好的话着实是breathtaking。说到hot,colin老了,而他要比colin更hot!当然也跟角色和剧本有关,也是个充满禁欲气息的闷骚角色,所以一旦允许自己释放必然如火山爆发般惊人。
  明天休息,噗,看这傲娇的小模样~
  ☆、第七桩丑闻
  “梅?梅?”玛丽的声音似乎是从梦境中传来,梅猛地坐直身体,意识到自己刚才竟是打瞌睡了。
  她习惯性地撩撩鬓边的发,似是知道这些零碎的头发会散落下来,然后挤出一丝笑:“玛丽,我没事。”
  玛丽的表情看上去很无奈又了然:“订婚消息宣布后,你和纽兰去拜访了很多亲戚朋友,肯定已经很疲倦了。”她把头凑得更近些:“不过这里还有客人呢,怎么你都得把今晚熬过去,把他们送走以后,随你怎么睡。”
  梅听到这话低低笑了起来:“睡着了是我不好,不过才没人会注意我呢!”
  显然她太自信了。
  绅士们全都注意到了另一边充满欢悦的动静,不约而同地看过来,鲍伯更是注意到妹妹的仪容略有不整,脸上一小片几乎看不出的红痕该是刚刚枕在椅背上印出来的,他看到因她还无所觉已然滑到裙角的书,笑着吟诵道:“当你睡意昏沉,在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集,回想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鲍伯!”梅娇喝着打断了他,这个做哥哥的竟然把《当你老了》这首诗弄得七零八落来打趣自己。
  桑顿觉得这对兄妹极有趣,让他想到自己和妹妹范尼,不过范尼是个整天把对钢琴的热爱挂在嘴边却十指不大灵活的姑娘,至于诗集,则是她最爱的枕边读物,因为可以帮助她迅速入眠。
  他突然轻松下来开了个玩笑,低低的声音伴着炉火的噼啪声,显得特别低沉而朦胧:“韦兰小姐可能是觉得我们谈论阿克莱特太乏味了!”
  梅咬了咬唇,她不想显得自己是个一无所知的乏味姑娘,于是在席间那不愉快的事情后破例接了话:“我当然知道纺织机是谁发明的,我还知道我哥哥鲍伯在研究吹毛机,不过迄今为止一台都没有卖出去。”
  鲍伯冷不防引火烧身,被梅摆了一道,不过这次他可是有资本开口的:“梅,你也太瞧不起我了,韦兰先生出品的吹毛机这次可是找到买家了,不然你以为桑顿和乔尼来美国是做什么的?!”
  梅有点震惊地看着桑顿,她一直觉得吹毛机的作用简直是异想天开,她也不认为唯利是图的工厂主会花一大笔钱财弄这么一套无法创造利润的东西。
  唯一在场不知内情的就是玛丽,她好奇地问道:“吹毛机是什么?我看字面的意思,就是把毛吹走。”
  鲍伯解释道:“因为棉纺厂的特性使然,厂房里会飘扬着很多棉絮,有我们眼睛看得见的那种大块的,自然也有几乎难以察觉的小小微尘。这些会被工人吸到肺里
  ,他们会开始胸痛咳嗽,但是无法咳出,也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法。”他看了一眼桑顿:“而且通常他们的收入也请不起医生,连吃药延长寿命都做不到。”
  玛丽惊呼着捂住嘴巴,惊疑不定地看着在场的几位男士,梅对鲍伯所研究的事务有粗浅的了解,但第一次听到这样残酷的工作环境,还是让她不自然地别过头去看燃得正旺的炉火。
  “所以……”鲍伯悠然地吸了口雪茄,像是要把胸中的浊气一起吐出去:“虽然这是我年轻时候不切实际的发明,但是真高兴还真的有人认可我的理念,就连哈罗德舅舅也是因为我说不要钱,才勉强同意我把这些机器装在厂房里呢,现在竟然有人愿意花2400美元(当时汇率相当于600英镑,以等价黄金来算,相当于现在的40万美金,不负责作者私人数据……)来买呢!”
  梅出门从不需要带很多钱,所以她也没有概念,她只清楚这对韦兰家来说也不是一笔小钱。
  想到这里,她情不自禁地看向桑顿,眼神中有着自己都不知道的软化,似乎觉得这人和自己印象中眼里只有钱的商人不一样。
  桑顿并不适应这种略带些柔软和自以为是的怜悯的眼光,只有天真不解世事的深闺小姐才会以为工厂主是心血来潮的慈善家,他有必要阐明自己的态度:“鲍伯,你太谦虚了,你的机器能给我带来巨大的利润,贬低你的人是因为他们太看重眼前的利益。”
  这下所有人都来了兴趣,他们实在没有看出来这个能把厂房里的绒毛吹走的无趣机器能带来什么巨大的利益。
  桑顿看着这群出身良好、似是完全不知人间疾苦的人,和乔尼对视一眼,依然用令人震惊的诚实解释道:“吹毛机能令我的工人更健康,他们能工作得更久,他们的儿女也会跟着他们的父母到我的厂里工作,我的雇工们会不知疲倦、没有病痛地为我创造更高的利润。”
  玛丽抿紧了嘴唇,才苍白地评述道:“这是基督徒的生产方式,至少成本里很仁慈的没有添加人命。”
  桑顿怀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快感看着所有人把那种肤浅的同情和赞许收起来,尤其是韦兰小姐那双乌黑的大眼睛里看似极为纯真的敬佩,他愉快地托起杯子浅啜了一口酒液,那液体温暖地燃烧着一路暖进他的胃里,陡然是一种身心快乐的享受。
  鲍伯顿时苦笑:“至少桑顿花钱了,我可听说过很多难听的话呢。”
  旁边乔尼附和道:“这话不错,我们出发前还参加过商会的会议,当然我和桑顿来美国的目的人人都知道,几乎所有人都
  在嘲笑我们浪费钱呢。理查德的话说得最难听,他说要是装了吹毛机,工人吃不到绒毛,胃里空空如也,那他们又要组织罢工要求加薪了。”
  鲍伯和卡尔尴尬地笑笑,但是这个笑话并不好笑。
  于是鲍伯掉转话题问道:“桑顿,那你怎么把这部分投入赚回来?有没有想过从加勒比或者埃及进口棉花,那要便宜得多。”
  “我不冒风险,”桑顿掸了掸烟灰:“利物浦的货源更稳定。”
  乔尼插嘴:“你可不能拿马尔巴勒工厂开玩笑,这可是米尔顿最大最好的厂子,但要是成本降不下来,工人要加薪怎么办?罢工一旦超过四周,你的现金流就会被截断。”
  桑顿似乎早有成算:“我的周薪比别的厂子高2先令,还让他们的肺不被绒毛塞满,如果这还不满足,那么要么留下,要么……”他意识到周围还坐着小姐,硬生生把“滚”字咽了下来:“要么离开,我可以从爱尔兰弄来更廉价的劳动力。”
  即便卡尔多年来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他也极少在生意场上看到如此强硬的人,罢工的事情屡见不鲜,但是工厂主一般都会采取敷衍、拖延的方式。而他转念一想,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性格才让桑顿从一无所有变得家财万贯,在同行竞争激烈的米尔顿挣出一份家业来。
  不管这些男人是怎么想的,梅是没有兴趣听下去了,她生硬地站起来:“各位,夜深了,恕我先告辞了。卡尔、桑顿先生,乔尼先生,夜黑雪路难走,家里已经给你们安排了二楼客房,你们可以选择明天一早回饭店。”
  说完,她行了礼就打算离开,但是面上并没有让人宾至如归的表情,但鲍伯叫住了她:“梅,明早纽兰会来接你吗?”
  梅疑惑地看着他:“是的,明天我们要一起去明戈特外婆家。”
  鲍伯出奇不意地表示:“那我和你们一起去。”
  “可你没有写信说你要去明戈特大宅拜访!”梅不悦地提醒:“就算你是她的外甥,也不能不请自来……”
  鲍伯好像就是要和梅对着干:“外婆是纽约最随心所欲的人,她会喜欢我给她的惊喜!”
  梅看鲍伯坚持,也不打算再理会他,她甚至觉得自己今天和他说的话已经太多了。
  “随便你,”梅的脸有些疲倦:“纽兰明天上午九点会来接我。”
  鲍伯还想说什么,但是看到梅挽着玛丽匆匆离去的背影;又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只招呼管家将客人带到客房去好好安顿。
  但是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