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节
作者:
一米八 更新:2021-02-27 03:10 字数:4724
伊南娜紧张地吞了口口水,却尝到满嘴的血腥,女王的身影背对着两盏油灯,完全看不到表情。可就是这样不可知的惶恐,才更显威慑。
仿佛过了天长日久的时间,众人才听到爱西丝阴冷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内,内容很令人意外:“胡扎伊留下,奈克多,带着你的人出去。”
奈克多将军大惊,他怎料到事情会这样的急转直下,忙张嘴想劝女王改变主意:女王殿下金尊玉贵,怎能只留一个侍女,和别国的奸细单独待在一起?
女王了解奈克多,就像明白他是自己最忠实的臣子一样,在他张嘴前就喝止住了他:“奈克多,闭嘴,出去!”
服从是一个下属最应该保有的美德,随着奈克多将军和士兵们的离去,黑洞洞的大殿里的唯一一丝生气仿佛也尽数泻出,不知何处来的冷风阴阴地刮过伊南娜的身体,惹得她汗毛直竖。
就在她担心咫尺之间的那柄剑何时会给她的脖子放血的时候,爱西丝却慢慢地绕了个弯,站在她的身后,锋利的剑身始终不离伊南娜的要害。
爱西丝纡尊降贵地弯下腰,用一种仿佛和神灵在秘密祈祷的私语问伊南娜:“你从哪里来?异乡客?”
伊南娜听得大惊,她不顾脖子上那柄剑,猛地回头,只看到爱西丝的脸像暗夜里的幽灵。
然后那幽灵又接着问了她一句几乎令她肝胆俱裂的话:“让我猜猜,也许是……20世纪?”
伊南娜脸上震惊的表情已经使得爱西丝不需要回答了,她也没了杀人的兴趣,因为她的剑下并非真正的间谍。
她转了转剑身,拿冰凉的刃面拍了拍伊南娜的脸,留下几条重击的红印:“这世上果然有我未知的力量,竟然还会存在别个三千年后的来客。难怪在我每次要杀死凯罗尔的时候,她都能打开往来时空的通道回到曼菲士身边,而我却再也不能去到那个该死的20世纪。”
爱西丝突然觉得了无意趣,恰在此时,离去的奈克多将军又折返回来,手里拿着一卷小小的纸莎草纸。
女王眼睛一亮,从他手上飞快地将字条夺了去,几个扫视便看完了,那纸条被她狠狠地攥在了手心里。奈克多将军一看那神色,就知道他们派去行刺尼罗河女儿的刺客又失败了,而婚礼将在三天后举行,要在打草惊蛇后再安排一次能够奏效的刺杀,在已经有了防范的上埃及守军的保护下,恐怕已经是不可能。他不敢问,女王也不叫他留下,这位忠诚的将军只好又退了出去,而胡扎伊已经被女王阴鸷的脸色吓得动也不敢动。
“难道神灵真的不肯站在我这边?!我日日夜夜向阿蒙神祈求,向伊西斯女神祈求,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曼菲士再也不爱我?”爱西丝女王的声音苍凉悲愤,她现在唯有孤注一掷了:“告诉我,你为什么在伊兹密王子身边?要怎么样才能让他写下借兵的信函?你要是不肯说,我就在你的身上刮下一千一万刀,让你一一尝遍这里的酷刑,让你悲惨万分地死去!”
伊南娜看着这个陷入悲伤疯狂的、爱而不得的女人,突然镇定了下来,朝地上“呸”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水,用两根手指夹住挨在脸颊边的剑身挪开:“爱西丝女王,您是要除去凯罗尔?”
爱西丝盯着这个突然镇定下来的阶下囚,那冷静好像传染一般回到了她自己身上:“怎么?你也认识凯罗尔?”
“我当然认识她,在沙利加列宫殿,我可是看着她被俊美无匹、英勇盖世的曼菲士王救走的呢!爱西丝女王,恕我直言,您虽然是一国女王,凯罗尔也称得上是倾城祸水呢!”伊南娜忍着伤口的疼痛得意地笑起来,那脸红红白白看上去滑稽得很,却没人会笑话她:“您恐怕也不是第一次下手吧,怎么?从来没得手吗?三天后,她就是埃及王妃了,而您,下埃及的主人,国家的最高祭司,法老的同胞姐姐,可是会再无立足之地哦!”
爱西丝被戳中了心中隐痛,执剑的手抖起来,在任何困难、任何挫折面前,她都是至高无上、无所不能的女王。唯独面对自己的弟弟,这个自己从记事起就恋慕着的、几乎捧在掌心心头的少年,她便只是个会因为爱情而哀叹、伤心、愤怒、嫉恨的女人。
她把自己的爱情捧在曼菲士眼前,却将被无情地埋葬在沙丘中干涸而死。
她怒极挥手打了伊南娜一个耳光,金蛇手镯的摆尾在伊南娜脸上留下一道血痕:“你想激怒我,死个痛快?想得美!不说出伊兹密王子的秘密,我就让你受遍地狱里的所有苦痛。”
伊南娜没去管自己伤痕累累的脸,又再次笑出声:“爱西丝女王,打得好呢!你若是不给我留点伤痕,伊兹密王子又怎会相信我没有在此对您说了那么多推心置腹的话?”
她直直地跪起身,无视前方的剑尖,用最真诚最诱惑的语气,仿佛是那条伊甸园里的蛇:“女王,和我做个交易吧。”
不待爱西丝反应,她抛出了一个诱饵:“请您相信我的诚意,为此我将把自己的把柄先交给您,我的名字叫做苏卡姆姆。”
身为王者,爱西丝不用反应便知道这个单词的意思,它是埃及近邻、来自两河流域的苏美尔人用的语言,意为哑巴,这让她也觉得有意思:“我倒觉得你胆子大得很,舌头也灵活,怎么会有这个名字?恐怕这不是你原来的名字吧!”
“正是,这是王子赐予我的名字!”伊南娜突然“咯咯”笑起来:“尊敬的女王陛下,王子到现在还以为我是个哑巴呢,您说好笑不好笑?”
爱西丝想到那英明果决、以睿智着称的比泰多国王子现在被囚在自己的地牢中,又被一个小女孩骗了这许多时候,竟也觉得畅快非凡,令她的妒恨和愤懑得到了些微的缓解。伊南娜的这个坦白绝对比这一年来,来往于宫廷的各种歌舞艺人更得她欢心。天知道,她为了可恨的情敌,已经愁眉不展多时了!
“你是要我放过你?”爱西丝收了剑,却没有回鞘:“而你不是哑巴的事情,若被伊兹密王子知道,他也不会放过欺骗自己的人。哼哼,有意思,给我说说,你要做个什么交易?”
伊南娜却问了那个让自己大为惊讶、导致出卖了自己底细的原因:“我只想知道,您为何知道我的来历?”
“因为我知道凯罗尔的,你们这些人,相貌不同于这个时代的人,眼里的那种不愿低头的低贱而倔强的光也骗不了人。哼,20世纪!”爱西丝想到自己作茧自缚、被无情的命运所捉弄就恨得咬牙切齿:“埃及人笃信永生,我死于曼菲士之前,葬于他陵寝右侧的隐蔽墓室,为历代王妃的魂归之地,我天生便是他的妻子,死了也要和他相依相偎。”
伊南娜此时已经一脑门子冷汗了,虽然她知道埃及人信奉永生和死后世界,但是哪里听过一个人站在面前说起自己死后如何如何,如果这个女王不是精神错乱,那么她活脱脱就是个死而复生的木乃伊。
爱西丝浑然不知自己已经变身恐怖片主角,滔滔不绝好像找到了一个倾诉的人选:“然而三千年后,我们安静的沉睡被一群低贱的人所打破。凯罗尔·利多和她的父兄,仗着点钱财,竟敢掘破王陵,打开原该永远尘封的墓室,亵渎神圣的长眠之地,导致曼菲士的木乃伊被偷走!”
“啊!”伊南娜吓得捂住嘴,埃及的帝王谷是未来世界的旅游胜地,而其中最为知名的王墓就是上世纪挖掘出的一个年轻埃及王陵墓,那陵墓之完整、陪葬之丰富,使得埃及开始真正进入全世界人民的视线。
而惊天的财富自然匹配的是跌宕起伏的故事,随着最初挖掘陵墓的“考古学家们”一个接一个地离奇死去,传闻喧嚣直上,直到埃及这个古老的国度被彻底神化成一个旅游热门目的地。
伊南娜如果曾经以为凯罗尔是和她一样的,被命运不幸捉弄,而卷入时空漩涡的无辜女孩,那她是大错特错了。
而此刻她才意识到,通过爱西丝女王嘴里的真相,这三千年前的古埃及正在上演一出离奇大戏。那位年轻英武、很可能会英年早逝的埃及王,正和打扰了自己永生的万恶之徒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爱西丝满意地看着伊南娜脸上惊讶的表情,她厌恶那下贱的盗墓贼凯罗尔得到神的眷顾,被埃及人民许以神名,厌恶她卖弄来自三千年后的学识,来撰取曼菲士乃至以伊姆霍德布为代表的群臣的重视。
而她身边,只有神庙地位受到威胁的大神官卡布达可以利用,而卡布达根本只是个随时会撤手的墙头草。
尼普禄多的长女,下埃及的主人,竟然会落到这样众叛亲离的地步,要靠压迫一个无依无靠的,和凯罗尔来自一个时空的穿越女奴来获得一点心理平衡。
她尖利地说着之后的故事:“阿蒙神在上,我死后有居心不良的祭司在我的坟墓里放了一块咒术板,使我永不得复活,但是那块泥板却被盗墓贼打破。所以我在三千年后苏醒,寻找破坏我们姐弟永生的恶徒报仇。我让眼镜蛇咬死了始作俑者,凯罗尔的父亲,并把凯罗尔带回我的时代,要让她尝遍乱世辗转、被人欺压奴役的悲惨生活!”
伊南娜凉凉地说道:“结果她现在要做埃及王妃了!”
爱西丝女王的眼神凌厉地横过来,伊南娜立马住嘴,转而问道:“你既然可以来往于时空,那就将她送回去,不是一了百了?”
“你以为我不想吗?”爱西丝恨恨地咬住自己的一缕发:“我曾经想把她推进尼罗河淹死,却没想到尼罗河竟把她送回了20世纪。我拼劲最后的力量追到那个时代,甚至带上了阿努比斯猎犬,却仍然只是让凯罗尔失足掉进尼罗河,结果她又回到了这里!”
这尼罗河好神奇!伊南娜暗想,嘴上却问道:“那您就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爱西丝怒道:“不知道凯罗尔是得到了哪位神灵的庇佑!那块咒术板在20世纪被人拼贴成功,重新归于完整,我再也使不出力量。我只能一次又一次派出下埃及的士兵刺杀她,甚至寄希望于她死在沙利加列海港,可她竟然带着重伤,苟延残喘地活着回来了!”
说到这里,爱西丝突然灵光一现,拿话问伊南娜:“莫非伊兹密王子此次以身犯险就是为了凯罗尔?”
这话总算说到点子上了,而伊南娜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便爽快地点头。
“哼,比泰多国的贤明王子,也昏了头吗?”爱西丝女王实在是意难平,她自幼被称为大绿海沿岸诸国第一美女,男人的倾慕眷恋从来就是她的,从几时起,那个不过发色稀奇却相貌平平的凯罗尔,竟已经拥有了数量可观、地位超然的追求者了。这已不只事关曼菲士,而是要让这许多国的公主、女王都没了活路。
“王子有几分真心我是不知道,但凯罗尔再重要恐怕也比不了国家在他心里的位置。”伊南娜意有所指,就看爱西丝女王接不接招了:“恕我直言,您既然明白了我们的目的,不如就痛快放行。让伊兹密王子去搅合曼菲士王的婚礼,您就在下埃及以逸待劳,若是王子得手,上埃及追究起来,您也可以推得一干二净不是?”
爱西丝冷笑道:“就凭你空口白牙这样说,我如何相信你们不会对曼菲士不利?若曼菲士因此受到了什么损害,即使除掉了凯罗尔对我又有何意义?!”
伊南娜怜悯地看着爱西丝:“爱西斯女王,您可听说过一片领土上生活着两只狮子吗?”
“你不用挑拨我和曼菲士的关系,”爱西丝不肯轻易上当,听信面前这个从未来出现的女人的挑拨离间,她在20世纪的短短数天,已经清楚地了解了未来人的狡诈和贪婪:“如果这两只狮子一公一母,又是亲姐弟,自然能够齐心协力治理领土。”
“恕我直言,您又错了,”伊南娜毫不畏惧地反驳:“您听说过哪只公狮只有一头母狮的,如果您要自认为母狮,那必须有和别的母狮分享公狮的觉悟,您此刻如此勃然大怒,为的不就是入侵你领地、占有公狮的另一头母狮子吗?”
爱西丝拿着剑的手抖起来,伊南娜趁胜追击:“女王,没有能够被独占的公狮子。要么,你愿意花上一辈子和那些不知廉耻的母狮子一争高下。要么,嘿嘿,就做领地上唯一的那只狮子!”
这次爱西丝还没有说话,在一边听了半天,半是恐惧半是听不懂的胡扎伊叫起来:“女王,不可听这贱奴的胡说,您和曼菲士王是亲姐弟,是尼普禄多王留下遗言要共同治理埃及的同胞血缘,你这贱奴,怎可诱惑女王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伊南娜看准了爱西丝不说话,大着胆子反唇相讥:“爱西丝女王若有情,曼菲士王可未必有义,他可马上要结婚了呢!若是违背遗训,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