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节
作者:
点绛唇 更新:2021-02-27 03:08 字数:4759
采薇立即明白大牛为何会被海德堡大学停职,精神分析诊所会被烧,还有格蕾丝的事情,任何和犹太人扯上关系的人都是纳粹打击的对象,或许是因为雅斯贝尔斯的盛名,或许是德国尊重哲学家的传统,这个迫害来得稍晚些,但也无可避免,即使雅思贝尔斯本人是日耳曼人。
大牛夫人显然对为何丈夫会有这些遭遇心知肚明。她满脸痛苦的坐在大牛的身边,面容哀戚,那样的表情,让采薇这个外人看了都于心不忍。
“雅斯,我不能再连累你了;因为我是犹太人,你的作品不能被出版,如今工作也没有;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我们离婚吧!” 大牛夫人泪流满面,语气满是悲凉和无奈。
听大牛夫人这话,显然纳粹找大牛的麻烦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亏自己还傻呼呼跑到德国,以为找到了一棵大树,采薇肠子都要悔青了。
听到妻子绝望的话,雅思贝尔斯并没有立即说什么,只是用那双深邃而睿智的眼睛温柔的看着眼前的女人,他注视了一会儿,强撑着起身抚摸着女人的秀发,满脸淡然的笑道:“露德,如果我为了保全自己放弃你,那么我和一个懦夫有什么区别呢?如果我这样做的话,那么我的全部哲学将没有任何意义!”
格特露德抬头看着雅思贝尔斯,她背对着采薇,无法看清她此刻脸上的表情,但采薇可以肯定,此刻这个女人是感到无比幸福的,尽管他们生活在白色恐怖下;果然,格特露德紧紧抱住大牛,伏在她身上嘤嘤哭泣起来。
采薇并不了解大牛,尽管相处的时间不短,但他的思想和那些飘忽不定的语言,都让他笼罩在一片神秘主义的色彩中;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样平凡的一句话,却让她忍不住潸然泪下,这一刻采薇真实的感觉到大牛不在是那般神秘莫测的一个人,而只是一个想要保护自己妻子的普通男人,她无法不被这样的夫妻情感动。如果此生也能遇见大牛这般对自己的人,那么或许这个乱世也不会让自己感到那么恐慌。
自从到德国,她已目睹太多死亡;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在这个乱世这个规律所有人几乎都已默认。她看着这一对相拥而泣的夫妻,眼睛渐渐湿润。
“您现在切勿多想,照顾好老师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如果您都离开了,那么谁来照顾教授呢?”采薇忍不住劝道。
格特露德没有再说什么,但采薇依然看出她似乎并未完全打消和大牛离婚的想法。
罢了,这是他们的私事,自己一个外人管不了。当下,她就准备告辞离开,这样的场景自己不适合留在这里。
“林,你等等!我有话要和你说。”大牛看出她的意图,先一步拦住她。
难道最初他让自己送他回来,就是有话要说?采薇一愣,然后顺从在大牛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
“林,如今海德堡的学术环境已遭到破坏,我也被停职了。你是一个极有天赋的学生,不能因为我的停职而耽误了你,那样我会对莫雷感到抱歉。况且今天你骗了那个军官,我担心他不放过你,我不想你和格蕾丝一样。”
采薇一怔,这是要赶人啊!她平定自己的心神,静静等着他把话说完。
“我在柏林大学有一个朋友,名叫维勒,是一位杰出的精神分析大师;我打算向他推荐你,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去?”
大牛还是很为自己着想,采薇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动,倒霉的穿到这个乱世,但所幸的是自己总是能遇到贵人。大牛说的没错,万一那个军官回去翻林森的祖宗十八代,那么自己的小命肯定不保;海德堡的确不易再留。思来想去,似乎去柏林大学继续深造是最好的选择。
采薇迟疑片刻,点点头道:“谢谢老师为采薇考虑,我听您的。”
大牛见她点头同意,当下让妻子扶着自己走到书桌前,给她写了一封推荐信。采薇静静看着灯光下大牛孱弱的背影,似乎要把时光凝聚在这一刻。这份温暖的情谊也成为日后她熬过那一次次苦难的精神动力。
拿到推荐信,采薇回去立即开始准备。她稍作收拾,办好一切退学手续,就和房东、同学和餐厅的老板一一道别,虽然觉得她走的有些突然,但还是对她要走的理由心照不宣的知晓;如今海德堡的□势这般不明,雅思贝尔斯教授又被解职,对她一个中国人而言,最好的选择恐怕就是离开。
她也终于弄明白,为什么当日那名军官会执着的问她里面有没有犹太人。原来虽然犹太人多为聚居,犹太人的身份证与他人不同,被找到或隔离很容易。但是还是有部分犹太人逃脱,这时党卫军纳粹就有几种识别手段,看鼻子是一种方法,因为犹太人是具备一定亚洲人的特征,所以看鼻子在欧洲是可行的。看眼睛也是一种方法,因为亚洲血统,犹太人的眼珠和雅利安人不一样。看头发也是一种手段,犹太人多数长着黑色细羊毛卷。
但是这样的识别显然存在错误,不排除非犹太人被当作犹太人之列,先不说基因遗传的奇妙之处,光是混血就可能造成很多无辜的人冤死,而格蕾丝正是死在这坑人的方法上面。
采薇两天后心情沉重的踏上去柏林的路途,唯一遗憾的是走之前一直未能见到回家探亲的弗兰克尔。
作为德国首都的柏林,有着其他城市所没有的特点,房屋建造排列的次序经过精心规划,整齐而严谨,街道干净而宁静,人们井然有序的生活着,整个城市无一不体现德国人严谨守秩序的风格。坦白的说,希特勒在维护德国治安上还是做出了贡献,虽然那些手段很血腥。
到达柏林大学时正下着大雪,密密的大雪落在地上、树上、屋顶上,整个大学顿时成了一片雪白的圣土。
一阵寒风吹过,采薇被冻得发抖,她裹紧身上的呢大衣,低着头踩在厚厚的雪上。这个年代真不好,连个围脖也没有,如果有围脖,恐怕此刻自己也不会觉得冷风直往脖子里灌了。
她租好房子后,随便询问了一个在校学生,很快就找到教务办,入学手续很快就办好了。和前几次一样,她照例去拜访维勒教授。
让采薇意外的是,维勒是一个和气的人,完全不同于大牛的孤独,他大约五十来岁,胖胖的模样很是温和,对人也是极为热情有礼。或许是因为大牛和莫雷的盛名,维勒对采薇很是满意,了解了一些基本情况后,他就放采薇离开了。
采薇闲着无事就在柏林大学闲逛,即使在纳粹的统治下,柏林大学依然有着世界一流名校的风范,被大雪覆盖的浓郁而厚重的历史文化气息,在这里随处可见;这所大学出了太多的世界名人:□理论的创始者马克思、恩格斯、哲学家费尔巴哈、著名诗人海涅、铁血宰相俾斯麦、作家库尔特?图霍尔斯基还有季羡林先生。
只是走在这般著名的大学里,采薇的心境却远不如初到美国时那般心潮澎湃,战争的脚步已经步步逼近,自己已辗转三所大学,在生存已成为严峻问题的情况下,自己该何去何从?
如今的德国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稍有不慎就会被当成政治犯抓进监狱。
想着这些忧心的事情,一向活泼的采薇郁闷了好几天,直到维勒教授把她聘为助教,她的情绪才好转了些。采薇乐颠颠的跑去任职,这才知道这助教就是一个忽悠人的职位。与现代大学助教所不同的是,这个时代的德国大学是没有女性教授,而且助教这个岗位等于打杂,要处理一堆琐碎的小事。
采薇很想拒绝,却又不好拂了维勒教授的心意,虽然不知道大牛和他说了什么,自从来到柏林大学,维勒教授就对自己百般照顾,不仅让采薇把原来已租好的房子退了,把自己的一处空房子给她住,还四处给她介绍工作,助教就是其中之一,虽然薪水并不多。
时间久了,采薇慢慢的也和维勒的几个学生熟悉了,棕色头发的维罗妮卡是瑞士人、金发的吕蓓卡、卡尔、鲍曼、卡夫是德国人。
维勒对采薇的催眠技术极为赞赏,有时自己没有时间,就会安排采薇带着一个学生在咨询室坐诊,这一日,轮到维罗妮卡和采薇一同在咨询室值班。两人闲的无聊便开始聊天。
“党卫军没有在柏林大学开除一些教授吗?”采薇问道,自从来到柏林大学,她几乎没有看到海德堡大学那样恐怖的情形,这一点让她分外好奇。
维罗妮卡被她的这问话吓了一跳,她紧张的环顾了一遍四周,没有发现别人才低声道:“早就被清洗了,那些被认为有异端思想的教授都被开除或者停职了。”
“哦!”原来早就被清洗干净了,采薇心中暗想。
“那维勒教授为何没有被清洗?他和雅思贝尔斯教授关系那么好,没有被株连吗?”采薇想了想又问道。
维罗妮卡一愣,然后好奇的问道:“你不知道教授的名言吗?”
采薇摇摇头,维罗妮卡小声道:“教授的名言就是‘学者不过问政治’”
“哦!”采薇了然的点点头,虽然她欣赏在危难时刻仗义执言的人,但是她也无法否认维勒这个法子在如今的德国是最好保命的方法。
作者有话要说:偶今天将原来《间谍》那一张替换为《交换》,将《德国》那一章,也做了一些调整。
雅思贝尔斯在本章中所说的话,历史上真有其事。
不是偶编出来的。
哈哈!现在最开心的就是看见不认识的读者出来冒泡。
☆、追求
维罗妮卡见采薇一副精神不振的模样,便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采薇摇摇头,笑道:“没有,只是有些困了。”
“困了,”维罗妮卡眉头微蹙,“那你下午的课怎么办?”
采薇被她这一提醒,才想起下午还要给几个非心理学专业的学生上课。本来女子是不能在大学任教,但是维勒教授有时很忙,所以总会让采薇去给他上几节课;但是那些课都是自愿学习心理学的学生到维勒的咨询室来上,校方也管不着。
“还好,我只要上课就会有精神。”采薇笑道。
维罗尼克不怀好意的戳戳她,笑道:“为什么有精神?有帅哥?”
采薇想起她有几日上课时,维罗妮卡在一旁心不在焉偷瞟的样子,心中顿时明白了七八分,她诡异一笑道:“是啊!有个叫穆勒的帅哥,我看了都脸红,要不让你去上课也看看?”
“别别别!”维罗妮卡连连摆手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催眠都没完全学会,我哪能像你那样讲课。况且那个叫穆勒的帅哥我见过。”
说完,她就发现采薇促狭的看着她笑,顿时明白自己偷窥上课那帅哥的早已被她发现,维罗妮卡羞得满脸通红。
“好啊!采薇,你逗我!叫你使坏!”
她说着就追着采薇打,两个女孩子嬉闹成一片。
闹完后,采薇不禁有些忧心维罗妮卡,那个名叫穆勒的学生和她年纪相仿,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帅哥,除却路德维希外,采薇没有再见过比他更帅的人;况且他为人又是极为和气和热心,每次来上课总会给采薇带一些小玩意或者吃的,这样的男孩子显然是极讨人喜欢的,维罗妮卡恐怕面临的不是一个竞争对手的问题。
下午采薇如同往常一样来到咨询室,就见平日里喜欢心理学的几个学生都到了,他们年纪都相仿,平日基本都以名字相称;采薇扫视了一周,唯独穆勒还没来;她正奇怪时,就见穆勒急急忙忙拖着一个人跑进来。采薇一看他身侧那人,黑头发,黄皮肤,亚洲人!她心中顿时一喜。
穆勒捅捅身边的男子道:“张,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采薇?林,你的同胞。”
那名中国男子一眼看过来,显然也十分激动,连忙伸出手来自我介绍:“我叫张怀远,来自上海,很高兴能在这里遇见同胞。”
采薇同他握手,笑着自我介绍道:“我是杭州人,其他的不用多说,想必穆勒也早已告诉你了。”
张怀远笑着点点头,穆勒就乐了:“采薇小姐,我一般都会给你带好吃的东西,但是今天走的匆忙给忘了,所以张就当是我给你的补偿。”
采薇笑道:“这个补偿可有点价值噢。”
说完咨询室里所有人都笑起来。也不知是否因为见到同胞,采薇的心情格外好,一堂课很快就过去。下课后穆勒和张怀远特意留下,采薇这才弄清楚,这张怀远是柏林大学数学系的学生,和穆勒是同学,比自己年长一岁。
“你这么年轻,课讲的这么好,实属罕见。”张怀远赞美道。
“我不过是帮老师代课而已,算不上有水平。”
张怀远道:“柏林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