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节
作者:
宫本宝藏 更新:2021-02-17 09:28 字数:4845
“但是因为曾经失去过,所以……再得回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地要得更多,去偷、去抢、去骗,不管是用什么手段,都要拿回更多更多……”
凌闲云看着桃雁君手里的莲花糕,眨了眨眼,突然笑了起来,道:“雁君,你真贪心。”
桃雁君也笑了,斜睨过眼来,道:“你才发现吗?”
“也很狡猾。”凌闲云故作气愤,“想要我这份莲花糕就直说,扯那么一番道理做什么?”
“哈,被你识破了。”桃雁君一口咬中手里的莲花糕,含糊不清地问道:“那你给是不给呢?”
“拿去拿去,本来就是带给你的。”凌闲云将面前整盘糕点都推到了桃雁君的面前。
“真的都给我?”
“是啊是啊,都给你。”
“给了可不能再赖啊!”
“啊,我在雁君眼里连这点信用也没有?我有赖过雁君什么东西吗?”
“呃……那倒没有。”
桃雁君笑眯眯地将整盘莲花糕都收下,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凌闲云看着看着,也跟着吞口水。这大半个月,见雁君都是在半夜,黑灯瞎火的,居然没注意到雁君的气色已经完全是一个健康人了,面颊上带着粉粉的红晕,唇也是淡淡的粉色,沾了茶水之后显得分外润亮,现下又挂上几粒莲花糕的碎屑,惹得凌闲云蠢蠢欲动,直想就这么扑上去把那几粒莲花糕的碎屑舔下来。
不行不行,凌闲云偷偷地掐了大腿一把,要冷静,一定要冷静,不能让雁君讨厌,对了,转移注意力,不能再看了。
“那个……雁君……有件事……”凌闲云垂下眼,吞吞吐吐。
“嗯,什么事?”桃雁君吃完手中最后一口莲花糕,端起茶水喝了起来。
“请你……留在我身边协助我管理楚国,直到我死去……啊,不用、不用太长时间,反正我也活不了几年……你能答应否?”不敢抬眼看桃雁君的反应,这个要求有些过分吧,毕竟他跟桃雁君接触不过才几个月,如果桃雁君拒绝,也是正常的。
“一身文武艺,宁烂不售,这是我的原则,你要我出仕,绝无可能。”桃雁君的拒绝毫无转寰。
凌闲云叹了一口气,道:“早知你是个闲散人,定是不肯出仕的,只在我府中做个食客,成吗?”最后一句“成吗”,倒有几分可怜兮兮,他只是想留桃雁君在身边,协助什么的,只是顺带。
桃雁君的脸突然靠了过来,离凌闲云极近,鼻息喷在他的面颊上,温热的感觉顿时带起了一股血气,凌闲云的脸突然红了,可又舍不得推开桃雁君,这么近,他几乎能看清楚桃雁君脸上的每个毛孔。
“虽然你看起来很有诚意,可是我有什么理由,陪在一个活不了几年的人身边?”
桃雁君的声音极轻,可凌闲云还是一字不漏地听清了,一张脸顿时白了,茫然地看着桃雁君的脸离他越来越远,渐渐竟有些看不清。
什么理由?是呀,他有什么理由,让桃雁君陪在活不了多久的他的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一命呜呼,那时候……谁来保护雁君?
“雁君,我帮你救裴清出来,条件是你留在我身边三年。”咬紧了呀,三年,足够了吧,留他三年,三年之后,交还给裴清,那个男人,会照顾好雁君的。虽然没有资格,可是好嫉妒,他好嫉妒那个男人。
屋里的空气突然凝滞了,桃雁君看着凌闲云,突然冷笑起来。
“凌大人,你把我当什么,把裴清当什么,又把你自己当什么,这样的条件,不会觉得卑鄙了吗?”
凌闲云心口一痛,有种连呼吸都要停止的窒息感,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道:“我卑鄙了吗?就算是吧,雁君,我只想留你几年,在我活着的时候,我不想连死了都后悔,我对你的心意……我对你……”
捂住了胸口,好痛,像撕裂一般,说不下去了,雁君,雁君,这份心意……这份心意绝对是真挚的。一股暖洋洋的热流从背心涌了过来,在心口绕了一圈,那阵裂痛突然减轻了许多,他愕然回头。
“雁君?”
“傻瓜,病发可就不好了,你已经没有救命药了吧。”桃雁君缓缓收回了手,看凌闲云愕然的样子,摇摇头,“刚才跟你说了那么一番道理,你是一句没听懂啊。好好想想,我要的是什么,你能给我什么?”
“啊?”
“你的落脚处就在隔壁那间小筑吧,先回去,想要我留下来,你把身体养好再说。”
“秋儿、秋儿,你家大人要回去了……”
凌闲云晕晕忽忽地跟着秋儿走,脑袋里全都是桃雁君最后说的一句话,“想要我留下,你把身体养好再说”,反复琢磨着,然后,他咧开了嘴傻笑,雁君没有一口回绝,如果他把身体养好了,是不是雁君就有可能会留下来?若是他能活过三年,雁君是不是就会陪他三年,若是他的身体一直都是健健康康,雁君是否就会陪他一辈子?如果说以前凌闲云还对自己的生死不以为意,这一刻他倒强烈希望自己真的能长命百岁。
有了这层念想,不用秋儿端出温总管的大架,凌闲云便乖乖地躺了下来,抱着薄被好好睡了一觉,醒来时候已经近黄昏,秋儿进来伺候他梳洗,他倒先催着秋儿去煮了碗药膳,这是燕郎中给他配的调理方子,以前他总是味道不够好,能不吃就不吃,这会儿有了桃雁君那一句话,他心里就跟装了蜜似的,甜着呢,吃那药膳也就不觉得味道不好了。若能让雁君陪他一辈子,别说是药膳,就是黄莲,他也愿意一天照着三顿吃。
秋儿被自家大人反常的行为弄得摸不着头脑,暗自嘀咕着大人这是转了性了,虽然奇怪,眼见着大人主动要吃药膳,她心中也高兴,赶紧就跑去弄了。
凌闲云一个人在屋里整了整衣裳,又想着桃雁君来,跑到门口就往桃雁君的住处张望,没望见桃雁君,倒是发现西坠的太阳将天边的云彩渲染得一片金红,云彩下,青山如黛,绿水长流,当真是美不胜收的一幅景致,当下兴致高昂,也不等秋儿的药膳了,径自跑到桃雁君那里。
“雁君……雁君……我们去看夕阳……”
屋里没人,凌闲云楞在那里,雁君去哪里了?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的住处,刚坐下来,便有下人来报:“大人,楚桃先生派人传话来,请大人用过药膳后,到半山亭一坐,共赏夕阳。”
“真的?”凌闲云蓦地跳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心里头竟是陶醉地想,原来雁君跟他想到一起去了,果真是心有灵犀……嘿嘿嘿……
那下人没见过这么激动兴奋的大人,吓了一跳,一楞一楞地道:“自是真的,楚桃先生已经在半山亭中等候大人……”
“药膳……药膳在哪里,秋儿还没弄好吗?”打断了那下人的话,凌闲云高声道,旋即跑出去寻秋儿,那下人连忙跟了出来,仍旧是一头雾水的样子。
一阵小小的鸡飞狗跳后,凌闲云终于带着秋儿往半山亭走去,可怜的是那些被他留下来的下人及护卫们,一个个揉着眼睛,直怀疑刚才那个从秋儿手里抢过药膳也不管烫不烫三口两口就扒进肚子里的人,究竟是不是他们跟随数年的大人。什么时候他们的大人,变得这般活蹦乱跳了?
还没到半山亭,就看到几个做下人打扮的凌府护卫,散布在半山亭四周,将一些同样想上半山亭看夕阳的文人士子给拦了下来,这些人自然就是温总管派来保护桃雁君的护卫,凌闲云看他们尽职得很,心里也高兴,思量着回头让温总管好好赏他们。
正在这时,有一帮人似乎对于有人独霸半山亭的行为很不满意,跟两个护卫吵了起来,那两个护卫这时已经看到凌闲云过来,怕闹起来惊扰到他,赶紧出示凌府的腰牌,那帮人中显然有人认得凌府腰牌,悻悻地往回走,跟凌闲云正好擦肩而过,走没多远,其中一人突然转咦一声,回过头来又看了凌闲云几眼,似乎认出了他。
凌闲云此时一心想到桃雁君身边去,哪里注意到周围,那人明显犹豫了些会儿,好象觉得现在不是打扰凌闲云的时候,才转身走了。
“雁君……”上了半山亭,凌闲云一眼就看到沐浴在夕阳残辉下的桃雁君,浅黄色的绸衣被映成了金红色,发梢及半边脸孔都闪耀着光辉。
“闲云……”桃雁君侧过脸,对着凌闲云微微一笑。
笑如春风,满山桃开,世间美景,莫过于此。闭了闭眼,眨去满目的眩晕,凌闲云走了过去,坐定。
“真美……”无意识地低喃。
桃雁君听到了,手指轻轻摩搓着下巴,挑起眉故意问道:“我……还是夕阳?”
凌闲云失笑:“自然是夕阳……”说到这里语声一顿,像是想起什么,呵呵笑了起来。
“笑什么?”桃雁君眼见凌闲云的笑眼里透着一抹孩子气,不由奇问。
“小时候,爹和娘总不肯让我看夕阳,只因我身体弱,别家孩子在外面玩的时候,只能趴在窗边看着外面的花草打发时间,看着看着,太阳便往西边落,有一回我从书上看到日暮西山这个词,便对着夕阳念,反反复覆念了几十遍,还拿笔写,写了足足上百遍,爹娘看到了,吓得要死,觉得这个词大不吉利,怕我真的像将坠的夕阳一般,一命呜呼了,从此就不准我写这四个字,也不许我趴在窗边看夕阳。”
说着,凌闲云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爹和娘紧张兮兮的样子,不禁弯起了唇角,其实当年他不过是想把这四个字练好,写得好看些而已。
“令尊令堂为了你的身体,怕是费尽了心血吧。”桃雁君望着夕阳,想象着凌闲云所说的情景,仿佛能见着弥漫在空气中的温馨。
“是啊,所以我在喝药的时候,总是告诉自己,为了爹娘,为了不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一定要把这么苦的药都喝完,一定要活得好好的……”说到这里,凌闲云咂了咂舌,苦起了脸道,“到现在我都觉得嘴里是苦的,天知道,我最怕苦了。”
“呵呵,这么怕苦,那令尊令堂为了让喝药,定是挖空了脑袋。”
凌闲云摇头道:“雁君这可看低我了,我可是孝顺的人,才不让爹娘为我忧上加忧,我这个身体已经让他们费了无数心神,怎么能为喝药的事再让他们烦心。”
“父母慈爱,人子孝顺……”桃雁君低喃着,竟有片刻的失神。
“雁君……雁君?”发觉桃雁君的失神,凌闲云连叫了几声,“雁君,你怎么了?”
桃雁君倏地回神,望着凌闲云,眼里竟闪过一抹羡慕。
“闲云……”
“嗯?”
“你啊……有些地方,真教人嫉妒!”
“啊?”
凌闲云让桃雁君一句嫉妒弄得满头雾水,仔仔细细地想了好久,才犹疑不定道:“雁君,我有什么地方可教你嫉妒?”
相似的出身,同为士族子弟,却是朝野之别,若说桃雁君嫉妒他的高官厚禄,显然不可能,反倒是他对桃雁君抛却了家族责任后的自由自在羡慕得紧。
桃雁君不答,却转过话题道:“闲云,听说令尊令堂是病逝?”壮年病逝,只怕为了凌闲云的身体而耗去太多心血吧。
凌闲云果真神色一黯,缓缓道:“爹和娘感情向来极好,我的体质像了爹,只是比爹还要严重几分,爹把寻来的好药都给了我,他自己却……娘在爹过逝后,不到一年,也抑郁而终。”
说到这里,他仰起头,望向远方,青山绿水,天高云低,有归鸟投林。
“我本名凌云,爹为我起名时便希望我长大能遂凌云之志,周岁那年,有术士来相面,说我命贵而寿短,朝堂之上终非安身之所,若要延命,须效仿闲云野鹤,又言道,凌云之名大是不宜,长到十八岁上,必克我命,既是闲云野鹤之命相,理当从中择二字为名以护我命,野鹤失之孤犷,不如闲云二字娴静,所以为我改名为闲云。爹本还有些不信,只当术士虚言诓财,谁知晓我自小到大就病痛不离,到十八岁那年更是几乎一命呜呼,爹四处求医无果,只得祭天祀地,焚香供牲,将我改名为闲云。
改名三日之后,燕郎中便寻上门来,将我治好。自此之后,至爹娘过逝的几年中,我的身体便健康得多,几乎再无病痛。爹这才真的信了术士之言,临终前嘱咐我,万不可入朝堂,待三七过后,便扶柩回祖乡,隐乡终老。谁料爹的三七未过,娘便因伤心过度也病倒了,因此未能成行。不到一年,娘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