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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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来悟去 更新:2021-02-27 02:53 字数:4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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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封书信言辞慷慨激烈之极,却再没有人怀疑魔教的用心。因为他们知道,这两个在魔教中叱咤风云的年轻人,这次是真的到了穷途末路,除了与正道合作之外,他们再无选择。
在横扫魔教之后,鬼王率着手下越发壮大的怪物,向东北而行,一路横贯神州,直直向青云山杀去,一时天下尽为血云所染。
魔教的书信抵达青云门的同一天,上官策、李洵带着焚香谷寥寥不过二十余人的残部上了青云山,兽神再度出山的消息震动了整个正道。在灭门之祸打击之下,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上官策虽举止如常,但身形明显瘦削了一些。而一直以来恃才傲物目下无尘的李洵眉间飞扬的神采再也不复,面色也憔悴了许多。道玄真人再不犹豫,致信天音寺,邀请普泓上人与门下佛门高僧来青云共度此劫。李洵则自请率焚香谷余部通知同道散仙,此番折节之举让不少人对他刮目相看。
短短数日之间,鬼王的传言已然传遍了整个神州大地,时隔十年之后,各地的百姓再度打点行装向青云山赶去。再大的灾祸也不用怕什么,天塌了还有青云山上的那群神仙顶着呢。当然,前提条件是自己必须在送了小命前赶到青云山的那片天底下。百姓们盲目而自信的相信着这一点,却从没有人想过,如果有一日,青云山上的神仙也顶不住那片天,他们又该怎么办?
南疆七里峒之西的密林中不知何时搭起了一栋小小草屋,一场雨过后,花草鲜泽,满目清凉的翠色。幽姬站在屋檐下,望着眼前生机勃勃的美景,片刻后垂下头:“大哥,我该不该去看看呢?”
青丘,那堪与天相接的巨大禁制之墙突然迸发出无与伦比的光辉,上镌蝌蚪的符文以炫目的速度游离变幻着。而在那湛湛光辉之中,巨熊仰天长啸,声震百里,九尾厖厖的白色天狐则缓缓闭上了那双黑而魅惑的眼。禁制之墙后的三百里灼艳桃花,一夕尽落。圣女小白当夜急急赶到神庙祷告,在外的大长老红裳和众位长老在苦苦等待一宿之后终于候到了精疲力竭的圣女推门出来。“娘娘赐谕,天地杀劫启,入世助青云。”小白一字一顿道,婉媚千横的声音中是所未有过的郑重之意。
镇魔古洞中,兽神望着手中酒壶:“‘青云门的诛仙古剑是诞自混沌中的诸天神器之一,更有传说说其乃是圣人之器。诛仙一出,百神避易……’”他呵呵而笑,对着虚空举起酒壶,“不知道这所谓的四灵血阵,在对上那诛仙古剑时,又会有几成胜算?”
大竹峰,长空高远,一线云气横贯而出,如一痕白纱浮于碧湖之上,清朗而壮丽。云豹收剑,用袖子擦去额上的汗珠,望着那一线白云,浓眉紧锁。因近日正魔联盟重新建立,大多数青云弟子又要忙着接待接踵而至的散仙高人,又要忙着在山下巡逻和安抚百姓,又要忙着四处打探消息,端的是连吃饭喝水的时间也欠奉。林惊羽身为青云门少壮一代的翘楚,自然更是忙碌,再也抽不出时间教导这个徒儿了。云豹年纪既小,不必像长辈一般忙碌,又少了惯例向林惊羽请教的两个时辰,一时清闲下来。不过他素来勤奋,即使师长并未加以要求,他在修行上也是不愿放松的,每日除了惯常的早课晚课外,只要有空闲,必到峰顶的黑竹林练剑,这样一来,除了吃饭和睡觉的时间之外,他几乎一直呆在黑竹林。一来二去,大竹峰的人都养成了有事便到黑竹林来寻他的习惯。
他的视线随着那线云气延伸,只见那云气纵横,一路而下,看方向应是往守静堂的位置去了。
云豹眨眨眼,那应该是仙家御使法宝留下的痕迹吧?仙家法宝多是得天地灵力而生的天才地宝所制,一经驱使必有异象发生,但只要有心隐藏,也未始不能消除痕迹。只是看这痕迹明显之极,显然来人并无意掩藏自己的行止。
只是不知来者是何人?
第80章 执手相看
云豹到时,整座守静堂气氛极好,苏茹执着一名碧衣女子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叙话,田不易虽然仍是惯常的正襟危坐的样子,但望向不远处一位灰衣男子的目光也有着不易觉察的欣喜,而那名灰衣男子则听着杜必书这个话篓子滔滔不绝的说话,面上神色不见一丝不奈。一只三眼的灰毛猴子大摇大摆的坐在桌上,左爪一只苹果右爪一根香蕉,吃的是无比欢畅。
云豹站在门口,大张着的嘴半天才合拢:“……张掌柜,张家娘子,你们……怎么……在这里?”
整座守静堂有一瞬间的安静,苏茹奇道:“阿豹,你怎么认识他们的?”田不易则板着脸道:“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还不快过来拜见你七师伯和师伯母!”
云豹的嘴再度张大,大有再也无法合拢的趋势。他不是没有听说过自己这位素未谋面的七师伯的名头,事实上,就算没有刻意打听过,他对这位师伯的名头也是如雷贯耳了,当然消息来源不用说,便是六师伯杜必书的那张嘴。听说这位七师伯二十年前手持一根烧火棍杀进了七脉会武的第四名,那叫一个英勇无比矫健潇洒,直叫青云门第一美人陆雪琪师伯倾心相许。后来为情入魔,做了魔教三大宗派中鬼王宗的副宗主,赚下了“血公子”的赫赫名头,与如今的万毒门宗主秦无炎、合欢派宗主金瓶儿并列为魔教三大公子。十年前更是做了鬼王的女婿,娶了那人的独生女碧瑶为妻,在兽妖之劫中大放异彩之后携美归隐,从此不见踪影,端的是英雄了得。说着话说杜必书一脸艳羡,只是不知道羡慕的是七师伯的能为还是羡慕的是七师伯的携美同归……
现在看来,师伯母碧瑶容貌秀美如画,气度灵动高华,果真是好一位佳人,只是七师伯……
云豹曾无数次想象过这位七师伯的英姿,只是当想象中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剑眉星目的七师伯同眼前的张掌柜忠厚朴实的脸重叠起来时,饶是他极力克制,还是听到了心里传来的偶像破碎的声音。
因为鬼厉夫妇的到来,大竹峰的人都陷入了一种亢奋的情绪,这种情绪直到杜必书将早饭端上来时才稍稍消解。只是在吃饭早饭后,还没低迷多久的兴致重新抬头。苏茹拉着碧瑶的手重新开始之前的话题,什么孕期不能吃什么不能穿什么不能做什么不能靠近什么等等流水价似的报了上来都不带重复的。碧瑶认真的听着,不时的请教几句,这情形乍一看竟如同母亲叮嘱怀胎的女儿一般。相形之下,鬼厉与田不易之间就没有那么多话了,在鬼厉简单几句叙述了自己带着妻子在青云山下开酒馆过活和怎么与云豹结识的始末以及田不易不知是怒其不争还是什么意思都没有的一声冷哼之后,两人之间便陷入了沉默。田不易是正襟危坐,鬼厉则恭恭敬敬目不斜视的坐着,看他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传闻中血腥手段连魔教中人都闻之惊心的血公子,反倒是在长辈面前恭谨之极的弟子。
而云豹则望着这一幕,小小的脸上表情诡异,显然仍是无法从往日所熟悉的张掌柜夫妻居然是自己的七师伯夫妇的事实中回过神来。好在田不易没有注意到他的走神,不然以他对这个徒孙的严厉态度,少不了一顿好骂去。不过就算田不易夫妻俩没有注意到,他的几个徒弟还是注意到这个向来稳重的师侄的不对劲之处。杜必书离云豹坐得最近,当下压低声音问道:“阿豹,阿豹,发什么愣呢?”云豹被他连叫了几声才回过神,只是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当下道:“六师伯,你刚才问我什么?”他刚醒神,有些意识不到自己的处境,说话的声音却是大了一些,一时守静堂中的所有人都向他望来。
田不易哼了一声,正准备出声训斥,被苏茹瞥了一眼堵了回去。苏茹转回目光,柔声道:“阿豹,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云豹“啊”了一声,哪敢说出实话来,但他素来不说谎话,是以也不知该答些什么,局促之下低下头讷讷道:“没,没什么……”
田不易脸色一黑,却听碧瑶“扑哧”一笑,对鬼厉道:“我就说吧,这孩子的性子和你有几分像,你看看他,没错吧!”众人齐刷刷的望去,见云豹面色通红,手脚都不知该放在哪里,果然似极了当初张小凡的憨厚样子,众弟子对望一眼,突然齐声大笑。鬼厉笑看了碧瑶一眼,见后者笑得花枝乱颤,便道:“缓着点儿,你身子重,小心笑岔气。”
宋大仁道:“以前就觉得阿豹有些痴性,不过小师弟离开大竹峰有些年头了,倒也没往这上面想。现在一看,这着起急来的样子还真是像。”杜必书嘿嘿直笑:“当初觉得阿豹这个老爱发痴的性子和小师妹有几分像,倒是忘了更像小师弟你……”他正说着,见师父师娘师兄的目光突然齐刷刷的盯在自己脸上,陡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笑容一僵,再也说不下去了。
云豹本来见大家都在笑,便也随着笑起来,只是此刻见众位长辈们神情古怪,料想又是因为提到自己那位凌师父的缘故,他一个晚辈不好说什么,只得低下头。时间在沉默中似乎走得极慢,云豹只觉得似乎隔了经年之久,才听到田不易开口,语气似愤慨,似痛恨,又似是痛惜:“那个逆徒,还提她作甚?”
鬼厉沉默,碧瑶看了一眼田不易铁青的脸,微微叹了口气。
苏茹的目光望向外面,门外芳草萋萋如旧,一旁栽植的小树却是不知不觉间长大了许多。
她收回目光,道:“方才忙着说话,我倒是忘了问了,这场大劫有一半是因鬼王宗而起,如今正魔两道对鬼王宗是闻之色变。碧瑶的身份特殊,虽然我们都信得过她的人品,但你们也该早作打算。不知小凡你可有主意了?”
此语一出,碧瑶的目光黯淡下来,淡白的脸上神色十分复杂,说不清是痛心,担忧还是为难。虽然曾经无时不刻梦想着光大圣教,但在她决心与鬼厉共度一生时便放弃了这个念头。何况她虽自小在魔教长大,但本性善良,鬼王想要征服天下她并没有立场反对,可对于他如今的做法她是真的不能苟同。而与鬼厉同上青云山,已经无形中表明了她的态度,她没有想过自己有一日竟然会与自己的爹爹敌对,这种滋味当真是难受。
鬼厉握住她的手,向苏茹道:“这场大劫几乎将所有生灵都牵扯了进去,弟子躲也无用,自当应劫。至于碧瑶,弟子想让她先到青云山以北的地方避一避。不知师娘以为如何?”
苏茹点头:“这样也好,碧瑶现在是双身子的人了,实在很没必要去冒险。”
碧瑶闻言苦笑,眉间又增了一段愁意。即使这件事早就和鬼厉商量了,也不代表她会乐意如此。自己的丈夫要去和自己的爹爹拼命,而自己却要逃得越远越好,这岂是一个妻子、一个女儿所能为?况且根据这几日的传闻来看,她隐隐明白,就算鬼厉在历过天刑厉雷之后道行大进,也绝不是爹爹的对手的。要知道鬼王宗为这一天已经筹谋了太久,更是耗尽无数人力物力抓获了夔牛、黄鸟、烛龙、饕餮四大上古异兽,这四头异兽无论是哪只单独放出来都是强悍之极的,而以之为引的四灵血阵的威力自然更非人力所能及。只是鬼厉性子执拗,又岂会因此退缩?以他的性子,若真的和爹爹对上的话,必是不死不休的结局。若放在往日,她必会与鬼厉共同面对,若能劝住爹爹便好,若劝不住,与鬼厉一同死了又如何?
只是,今时终究不同往日,她是一个母亲,她还有自己的孩子。
即便有再多不舍,第二日,鬼厉仍是要送碧瑶越过青云山。和碧瑶一道走的还有云豹,依田不易和苏茹的意思,云豹留在青云山也帮不上多大忙,不过这孩子行事稳重,道行也不低,倒可以让他和碧瑶同行,彼此也算有个照应。将来要是有个万一,大竹峰的道统也可靠这个孩子传下去。
破空声止,玄青色的光散去,露出鬼厉和碧瑶的身影。两人双手交握,握得很紧,骨血相融再也无法分拆一般。
“我们到了。”鬼厉低声道。碧瑶一颤,将头埋在他胸口,久久不动一下。鬼厉深深吸气,抱起坐在自己肩头的小灰放在她肩上:“小灰跟着你。它道行不俗,又擅长觅食,有它跟着你,我也能放心了。”
碧瑶闻言抬起头,雪白的脸上挂着泪珠,彷如被雨水打湿的梨花:“我会照顾好自己和孩子。”她的声音是颤抖着的,带着浓得几乎随时就会崩溃的泪意,“所以你也要好好的,小凡。”
鬼厉身体一震。
碧瑶对他的称呼有很多。二十年前是“小凡”,是“呆子”;十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