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惯穿白色的丝履，只是这丝履虽然轻巧却委实并不怎么耐穿，平日里晨起习箫不知被露水打湿了多少回鞋袜，此刻被这河水一浸，更是早已湿了个透。她对这些素不在意，反而觉得这样湿湿的感觉甚是真实，便任由其随着体内真气自然运转而干去。大竹峰上多是男子，而苏茹虽关心她，毕竟隔了一层，自然不会细心到发现自己的小弟子每次清晨归来时鞋袜都是湿的。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注意到这样小小的不妥之处。
  她眸中掠过绵绵的笑意，伸出手搭在他手心，他的掌心干燥而微凉，有种玉质的厚实感。
  神公子握住她纤细的手，微微用力，将她拉到身畔，同时身形一提，已踩着剩下的两块圆石掠到了岸边。待清波身形下坠时，足下正好踩到了坚实的土地。
  “多谢。”她笑道，幽深的明眸深处是些微的光，如飞鸟于碧落间缓缓盘旋落下的片羽，幽然而明丽。神公子之前的动作本是下意识而为之，被她这么一看，心下登时有些不自在，正欲开口说什么，却眉间一皱，目光下移，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两人的手从刚才起到现在，便没有松开过。
  清波的目光亦落了下来停留片刻，唇边浮起微笑。在神公子松手之前，将自己的手慢慢从他手心抽离出去。
  第37章　兽妖重现
  两月前，原本在各地肆虐的兽妖都诡异的消失了，任凭正道各派多次探查也寻不到这些兽妖的去处。两个月下来，原本惶急之下迁徙到青云山附近的百姓又陆续动了回乡的心思，正道弟子费尽口舌规劝也没能留下几个。中原人最是安土重迁，若非性命攸关，谁愿意背井离乡？就算他们的安身之处是有名的仙家福地青云山下，即使正道中人对他们多番照顾保证衣食无忧，也改变不了自家身在异乡的事实。再说已过了两个月，那些兽妖早被这些仙家高人赶走了，再留下也是耽误时间，早点回家也早点安心。
  而正道中人在过了两个月风平浪静的日子之后，也渐渐放松下来，虽有青云门、天音寺和焚香谷的三大掌教一再宣称事态有异再观望一段时间再过打算，但大多数小派和散仙已让门下由着那些百姓回乡了。三大掌教见百姓归乡心切事不可阻，只得安排门下弟子护送那些百姓，万一事出有变便出手保护。
  而据萧逸才、李洵和法相等弟子传回青云山的消息，除妖联盟也在着手安置流亡百姓。只是与正道的做法不同，他们在壁苍城周边又兴建了两座大城，将百姓暂时迁了进去，同时派大量弟子和高手驻守两座城池，两座城池与壁苍城相隔仅有五百余里，互成犄角之势，端的是易守难攻。门禁亦是森严，李洵等人数次想要混进去都未曾成功，反而引来大批魔教弟子甚至是百姓的追杀。
  西南西北民风剽悍淳朴，不似中原人心思复杂，而且崇尚强者，见杀人无数的兽妖轻而易举的被这帮“神仙”肃清，立时把魔教奉为神明。魔教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兽妖必有阴谋必须小心谨慎，他们便乖乖迁进了魔教兴建的两座大城中，而且争先恐后的守城巡城，一刻也不见松懈。
  正道中人在知道后除了暗骂魔教中人巧言令色蒙蔽愚民外，都是相视苦笑。他们多希望自家护着的这批百姓也是愚民啊……要知道，不少正道弟子可是在苦口婆心的劝百姓推迟归乡的时候挨了百姓的一顿痛揍，回去后又因为办事不利被自家师长一顿痛骂。
  自古良药苦口利于病，可是话虽人人皆知，但当那碗苦得要死的黑乎乎的药和一碗橙黄香甜的蜜糖摆在同一张桌上时，又有几个人能忍受得了诱惑，去选择苦药，即使他们都知道蜜糖其实并不能治好自己？
  相比之下，那群有的吃就不错了的一根筋的人真的是好得太多。
  然而就在百姓开始大举回乡的第五天，一道黯淡的金光从远处掠来，不及落地便栽了下来，一个大汉栽倒在青云门的山门前，衣衫已被鲜血染成血红。这名大汉是金刚门大力尊者的唯一弟子，名叫石头，金刚门与天音寺颇有渊源，加上石头实力不凡，性格憨厚淳朴，与各派弟子关系都是不差，是以守门的弟子立刻上前扶起他，关心道：“石师兄，出什么事了？”
  石头的呼吸已经微弱到了难以为继的程度，挣扎着说出了两个惊雷般的字：“兽，妖……”
  周围的弟子脸色均是一白，明明是午后丰沛的阳光，却似乎瞬间阴冷下来。
  “什么，兽妖重新出现了？”飞云道人是继十年前战死的天云道人之后的落霞峰首座，城府到底不比其他人，闻言拍案而起。
  人称大力尊者的老者瘦小干枯，一点也不同于其名字的威猛形状，只是目光如电，显然修为不低，此时面上忧色甚浓：“石头说，那些兽妖洪水一样从森林里涌出来，数量也不知道有多少。他竭尽全力也没有护住那三十名百姓，要不是惦记着回来送信，他怕得和那群兽妖同归于尽了。这小子心眼实，一直念叨着没有护住那些百姓，那样子实在让我放不下心来。”关切之态，溢于言表。一旁的田不易闻言神色一黯，连苏茹也无声的叹了口气。
  就算情形再不好，石头好歹是活的。不似自家两个徒儿，一个在魔教混得风生水起有了还不如没有，另一个则压根生死不知……
  普泓上人喃喃念诵着往生咒，叹道：“石头施主已是尽力而为，不必自责。”
  道玄真人道：“兽妖凶残，石头师侄势单力薄，那些百姓的事须也怪不得他。我这里有一瓶春苒大还丹，在治疗伤病上有点微效，便送给石头师侄。愿他早日恢复康健，要除尽兽妖，还要靠他们这群年轻人啊。”
  正说间已有一个道童捧着一方木盒到大力尊者面前，玉清殿内有一瞬间的寂静，十多道目光落在那木盒上。
  大力尊者不由自主的起身接过，脸上忍不住露出激动之色：“我代石头谢过真人了！”　他知道这春苒大还丹乃是青云门历代掌教秘制的疗伤圣药，即使是在青云门中等闲长老都未必见过这药的影子，可见其珍贵。传说就算是已经死了的人，只要心口还有点温度，一颗下去就能救活，而石头目前的伤势，顶多吃上半颗第二天便能活蹦乱跳，说不定道行还能再进一层。这次他算是承了道玄真人一个天大的人情。
  道玄真人笑道：“石头师侄心性淳朴，我也甚是喜欢。些微身外之物而已，我虽然穷得身无长物，还不至于送不起。”
  殿内众人纷纷笑了起来，气氛一时微微放松。
  壁苍城。
  秦无炎同着鬼厉、碧瑶在街上慢慢走着，路两边不时有叫卖声响起，两旁的店铺不少，看去甚为热闹。如今的壁苍城虽不比那些中原大都，也已是远非昔日那个荒僻小城所能比。碧瑶不时停步看几样胭脂首饰，却是看得多买的少，那些摊主店主能与这么一个绝美的女子闲磕牙，倒也不恼，任由她指指点点挑挑拣拣。她不时回头，对上鬼厉正在看自己的目光，总会回之一笑。鬼厉看着她舒展的笑颜，眼中也隐约泛起柔和的笑意。昔日嗜血阴冷到让魔教中人胆寒的血公子，此刻终于化去了所有的冰冷，露出内里的柔软。
  秦无炎注意到这对新婚夫妇之间隐秘而甜蜜的交流，目光微微一黯。算日子，自己与清波成亲也算有四个多月了吧？蜉蝣蛊依然完好，只是不知她在青云，可会想起他？明明已经尽力去遗忘，甚至刻意命令门下不要去打探她的消息，可是每每看着鬼厉碧瑶这对终成眷属的神仙眷侣的一举一动，总让他不知不觉的想起那个清素温润的少女。
  碧瑶和鬼厉早就听说了秦无炎和清波之间的情事，联想到清波与那神公子的关系，都默契的将他们曾经在狐岐山见过清波这件事瞒了下来。而秦无炎也未曾向鬼厉提起过自己与他那曾经的小师妹的关系。虽然在公私两层上俱有怨仇，但鬼厉和碧瑶两人来壁苍城这些天，秦无炎招待得甚是周全，表面上似乎鬼王宗和万毒门已经尽释前嫌。鬼王宗在鬼厉带领下行事低调，而秦无炎身后站着整个万毒门，合欢派为他的马首是瞻，鬼王宗又不唱反调，此刻的秦无炎，可以说在魔教中风光一时无两，即使是正道中人提起他也不由赞一声人才。
  在这个隐形的魔教之首带动下，如今的壁苍城虽汇聚了魔教的无数势力，但表面上端的是一片和乐，堪称世外桃源。
  碧瑶拿着一支银簪过来：“鬼厉，你看这支簪子好看么？”鬼厉接过簪子小心的插在她鬓边，笑道：“好看。”然后掏出一锭银子交给眼巴巴的盯着簪子的店主。碧瑶摸摸银簪，眉梢眼角俱是盈盈笑意，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这世间最美丽的，便是活在幸福中的女子。
  “如今的壁苍城真是世外桃源，秦门主费了不少心吧。”碧瑶余光看见秦无炎淡淡的神色，忙道。
  秦无炎定了定神，含笑道：“这些都是金仙子的手笔，我可不敢掠美。”
  碧瑶当年与金瓶儿也有数面之缘，当时印象中是一个极妩媚招摇的绝丽女子，不想一觉醒来，这位昔日风光无限的妙公子，已沦落到专心致志于盖房子管理商铺的程度，而如果门下弟子传来的消息没错的话，她应该半月前便被秦无炎派到另两座城修城墙去了。想到这里，她一个没忍住，唇角弯了弯。同为魔教中出了名的美人，她和金瓶儿之间难免会有些微妙的竞争之意，是以会幸灾乐祸一下也属自然。
  急促的脚步声朝三人赶来，却是一名散仙匆匆而来，向着三人一一见礼，末了看向秦无炎，面色恭敬了几分：“秦门主，中原各地又有大批兽妖出现。”
  秦无炎皱了皱眉，还不待他说什么，一旁的碧瑶突然插话道：“正道是什么反应？”
  那名散仙犹豫了一下，被她瞪了一眼，只得如实答道：“正道派往护送百姓的弟子死了大半，如今又派出精英弟子前往各处阻截兽妖，带各处百姓逃回青云山下。”
  秦无炎道：“我们这边情势如何？”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却是商秦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低声道：“方圆千里并未发现兽妖踪迹。”
  秦无炎目光微凝，笑容淡淡的漾开，道：“又要阻截兽妖，又要护送百姓逃亡，正道中人再过势大，也会人手不足吧。”
  鬼厉看向他，他的笑容温雅，似乎只是个一身书卷气的儒生公子，看不出丝毫天马行空的心思和算计。鬼厉收回目光，眼底隐约有光芒闪过。碧瑶也是聪明之极的人物，想了片刻便即明白过来，面色微微一变，看了一眼鬼厉的表情，再看向秦无炎的目光便隐约多了几分凝重和审视。
  风刮过街道，秦无炎面上含笑，周身似乎有种莫名的气势。那种气势，倒有几分像在碧瑶复活前的鬼王。可翻云覆雨，可以天下为局以众生为子，睥睨而悲哀。
  第38章　正魔联盟（搞错了田不易的兵器名，改之
  几天后，正道三大宗派派往西北探查魔教行踪的弟子赶回青云山。越过长长的石阶进入玉清殿，殿中或站或坐了许多正道高人，道玄真人、普泓上人和云易岚坐在上首，目光和蔼。一眼望去，这些弟子虽然一路奔波劳碌，面上都略有风尘之色，但目光炯炯，更添了几分飞扬神采。其中一袭白衣的陆雪琪最为引人注目，背负的天琊神剑蓝光淡淡，衬得一张玉脸越发清冷如雪，艳质倾城。
  水月大师秀眉微皱，虽然陆雪琪清冷惯了，但以她对自家爱徒了解，此时的陆雪琪不同以往，显然是有些走神了。陆雪琪性子虽冷，但向来对师长前辈很是尊重，又岂会在这样的时候走神？联想到近日来传得纷纷扬扬的关于那人的消息，水月大师无声的轻叹。她与陆雪琪情同母女，虽从来都对爱徒与那人的感情并不抱任何希望，只是如今看陆雪琪承受这样的打击，怒其不争的同时不免更是心疼。
  在拜见了各自的师长之后，萧逸才恭声道：“有人托弟子将一物转交师父。”
  道玄真人笑道：“呈上来吧。”萧逸才应声抽出一张拜帖，恭恭敬敬的在其余弟子敬佩的目光中上前呈给道玄真人，后者含笑接过，却在看到熟悉的黄底翠竹后目光顿了顿。萧逸才已经退回众弟子中间，表情一如既往的清和淡然，喜怒不形于色。
  道玄真人看完后将拜帖转呈给云易岚和普泓上人二人去看，两人看后目光都是一变。普泓上人面色有几分惊疑不定：“魔教竟然提议与我们联合，共行除妖大业？这……”
  在场的除了已然知晓这件事的正道弟子外，其余众人都纷纷变色，一时哗然。
  魔教竟然会想到与正道联合除妖，怎么听都有种匪夷所思的感觉……
  “砰”一声，却是田不易手边的桌子化成了片片木屑，他面色激愤，声音亦是隐隐有些尖锐之意：“与正道联合共行除妖大业？这群妖魔无恶不作，竟然想与正道联合？哼，真是痴心妄想白日做梦！他们要是敢踏上青云山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