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炎道：“我是小辈，师叔自然不必客气，只是有一个人师叔可很该恭喜一番。”
  “谁？”三妙夫人问道。
  秦无炎含笑道：“鬼王前辈十数天前也率着鬼王宗弟子离开了狐岐山，算时间现在也该到了蛮荒圣殿了。这个乔迁之喜，三妙师叔该不该贺上一贺呢？”
  鬼王宗也撤走了？
  三妙夫人心一震，这样大的消息若在以往她绝不可能隔这么久才知道，可现在，合欢派早已自顾不暇，哪里还顾得上探听其他门派的消息？没想到不过区区半个月，西南一带竟然只生下了合欢派一门苦苦支撑。她思绪急转，余光瞥见金瓶儿已率着一众女弟子重新杀了回来，不由面色微微一变。
  秦无炎看清她的神色，心中暗笑。他确实是来帮忙的，不过选在合欢派即将灭派这个时候来帮忙也确实是特意为之。雪中送炭，不仅更显可贵，而且也不容易被反噬。除非是在实力上绝对的压倒的前提下，否则魔教的任一宗派可都不会记性好到能记住欠彼此多少人情的。而经此一役，合欢派或许根本还在，但两百年内已不足为虑。
  合欢派的弟子这数日战下来，早已对对付兽妖得心应手，又有万毒门这支生力军加入，一时竟将兽妖压制住了。两只为首的巨兽巨大的眼中凶光闪闪，欲要挺身上前，却被吸血老妖、百毒子、端木老祖三人联手挡住。这两只巨兽虽然厉害，但吸血老妖等三人无一不是成名数百年的魔教高手，真气鼓舞，法宝纵横间，将两只巨兽打得连连后退。但这两只巨兽皮坚骨利，即使被法宝打飞数次，也能照旧爬起扑上来继续打，一时两方战得是不相上下。
  金瓶儿落在秦无炎面前，笑意盈盈：“好久不见秦门主，我听说秦门主最近娶了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这才成亲多久，就舍得离开温柔乡了，也不怕令夫人怨你不解风情？”
  她与秦无炎交锋十余年，对这个对手很是了解。如果他真的打算端掉合欢派，一开始就会在逍遥涧附近设伏，堵住所有的漏网之鱼，而不是选在这个时候出手施恩。而即使明明白白的清楚他是故意看着合欢派死伤无数才出手，但此时的她还真的不得不承认他帮了自己这边一个大忙。而她之所以选择带着手下回来，也是知道这个对手八成在逍遥涧外还布下了天罗地网，自己一出去便会立时丧命，所以明知他设计还得回来接受他这个大恩。以往她与秦无炎交手，双方互有胜负，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完败，心中憋屈之余，自然不免言辞锋利了一些。
  秦无炎的笑容淡了淡，随即道：“这里太乱，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我们移步到别处再叙话如何？”
  三人飞到高台之上，三妙夫人见合欢派弟子已同着万毒门弟子与兽妖站在了一处，心中叹息一声，淡淡道：“这回多谢秦师侄了。”
  秦无炎脸上微笑重转温雅，道：“同门之间乍逢巨变，自该一致对外才是，三妙师叔不必客气。”说话间，又有一名老者从天上落下，一脸恭敬的站到秦无炎身后。三妙夫人认出那老者是久不现世的毒门四老中的一个，不免暗暗思量。
  “常老，你看我们得花多少时间才能收拾了这群兽妖？”秦无炎道。
  常老是毒门四老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年轻时因为容貌怪异而饱受讥讽，因而养成了一副激烈的性格。当年也很是掀起了一番腥风血雨，生平只服毒神和四老中的老大百老两人，后来百老决定隐世，他毫无异议的跟随。百老决定辅佐秦无炎，他自然也生不出反对的意思，而且秦无炎设局连杀程无牙、范雄和段如山三人，身怀七尾蜈蚣和腐肉苔两大至毒之物而毫不为其所侵害，常老口虽不说，心中对他却早已服了。是以那日秦无炎将兽妖的消息和迁移的决定说出来时，他是第一个高呼赞同的，竟比大哥百老还要早开口一分，吸血老妖等人见毒门四老都无异议，当下也只得大呼门主英明。
  眼下见秦无炎问到自己，常老精神一振，道：“门主这次带来的都是门中有数的高手，依我看，不出一个时辰，这些兽妖就会死得连渣都不剩！”这群兽妖数量虽多，合欢派一个门派对付起来固然不容易，但合两派之力要取胜也不是难事。
  秦无炎点头，突然想起自己一直以来疑惑的事，对着三妙夫人和金瓶儿道：“三妙师叔，金仙子，我有一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金瓶儿笑道：“秦门主做了门主后说话越发高深了，什么问题只管说不就成了？”
  秦无炎没有理会她话中有意无意的讽刺，目光微微有些凝重之意：“我在半月前收到兽妖向西南进攻的消息，将万毒门搬走时顺便也查了一下，发现是我圣教几个弟子无意间杀了几头兽妖，才引来兽妖的大举侵袭。不过那时来我们这里的兽妖还不及北上兽妖的一半，怎么现在数量似乎比之前多了一倍不止，而且，好像还是专门冲着合欢派来的？”
  三妙夫人和金瓶儿面色都凝重下来。这个问题她们不是没有想过，只是猝然之下反应不及，又忙着对付兽妖，更加理不清头绪。此时大局已定，便各自寻思起来。
  金瓶儿道：“我记得开始时有人禀报，说是看到几只奇形怪状的野兽在逍遥涧外围转悠，被巡逻弟子杀了。我那时刚回来，这一带各种怪兽也不少，就没怎么在意，现在想来，莫不是这个原因，才引得那些兽妖的大举报复？”
  三妙夫人面如寒霜，发出一声轻叹：“也只能这样解释了。”
  秦无炎点点头，三人站在高台上观战，见兽妖渐露颓势，秦无炎叹道：“这一战过后，这里估计也不剩什么了，可惜了这逍遥涧。”
  金瓶儿凝目，她明白秦无炎的言下之意。逍遥涧已被尽毁，就算重建也至少得花上十数年，而这里已经被兽妖盯上，继续留在这里无疑是在等死。兽妖在此处受到重挫，接下来必然会回以更疯狂的报复，如果引来了那兽神……
  明明是阳光正盛的时候，她却忍不住心中发寒，忙将这个想法强行压回去。
  方今之计，只有离开逍遥涧迁到别处。但如今放眼天下，中原有正道，南边是兽妖的大本营，只有西北一方还算安全，而蛮荒圣殿又已被鬼王宗占据。鬼王雄才大略，手段狠厉，鬼王宗又实力雄厚，比起元气大伤的合欢派、改朝换代不久的万毒门，已经可算是圣教之中的第一宗派。他会容许合欢派再苟延残喘下去么？可是向秦无炎开口服软，她还是有些难以启齿。
  她正思忖间，只听三妙夫人道：“既这样，我便去你们壁苍城做客，不知道秦师侄可欢迎我这个客人？”她心一沉，向三妙夫人望去，目光一瞬间复杂之极。
  三妙夫人目光迥然如电，落在秦无炎脸上，寒冷似冰，锋锐如剑。秦无炎在这样的目光下仍然露出温和中略带欣喜的微笑，“小侄自然是欢迎至极，壁苍城能得三妙师叔芳驾降临，实是蓬荜生辉啊。”
  三妙夫人淡淡一笑，不再说话。
  高台下的战局已经十分明显，兽妖的数目已比半个时辰前锐减了一大半，两头巨兽虽然凶猛，身上却已多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当几人以为这群兽妖必死无疑时，却猛地见两头巨兽耳朵动了动，似乎在听着什么，吸血老妖等三人正欲趁此机会进攻，却听两只巨兽仰天长嘶，声震里许，然后调转身体，向着逍遥涧外奔去。所有的兽妖似乎听到了什么命令一般，一齐向外冲去，它们虽已死伤大半，但数量仍是极多，速度又是极快的，此时的冲力端的是锐不可当。两派弟子一时不查，竟被它们冲出了逍遥涧。吸血老妖等人还待追击，却被秦无炎出声唤了回来。
  秦无炎转头看见三妙夫人：“不知道三妙师叔打算何时出发？”三妙夫人道：“就下午吧，师侄不远千里而来，也该让我尽尽地主之谊。”秦无炎点头应下，笑容温和谦恭，眼底却闪过一道冷光。
  刚才万毒门弟子想要追击兽妖的时候，金瓶儿的神色似乎有些迫不及待啊……
  第26章　各有思量（上）
  伴随着兽妖行踪的日益扩大，正道中人齐聚青云山，更有许多散仙也陆续来到青云，加入了清剿兽妖的队伍。道玄真人看着手中的帖子，沉默不语，目光流转不定。普泓上人见那帖子底色淡黄，上画几杆猗猗翠竹，甚是清雅，便道：“真人已看了半天，不知这里面有什么乾坤？”
  云易岚也向道玄真人看去，他刚才只见一名初来的散仙把这东西递给了道玄真人，并没有给自己看的意思，倒也不好直接要过来看，此刻见普泓上人发问，正中他心中疑惑。道玄真人回过神：“大师和云谷主还是自己看吧。”普泓上人接过那帖子，粗粗一看，以他数百年修行涵养竟一时也不由睁大眼睛，惊道：“魔教？”
  云易岚目光微动，亦是一惊，道：“这帖子是魔教发的？”普泓上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将那帖子递了过去：“云谷主还是自己看吧。”话一出口，便觉得甚是熟悉，微微思索便发现自己的话和道玄真人刚才所说的几乎一模一样，不由摇头微哂。
  云易岚读完，不由面色也是一变，脱口而出：“这群魔教妖孽这回又要玩什么花样？”
  那请帖做工精细，满是书卷之气，无论如何也让人无法将其和脑海中惯有的凶残的魔教妖人联系到一起。然而事实上这请帖确实是魔教中人所发，而且赫然打着万毒门现任门主秦无炎和合欢派宗主三妙夫人的名义，备述兽妖祸患，邀请天下同道来西北壁苍城参加“除妖联盟”共同抗敌。看那言辞之慷慨，语气之激愤沉痛，实是比正道中人还要正气凛然。相形之下，青云门邀请各派抗敌时，除了向天音寺发了道玄真人的手书外，往各派只是传了几句口信而已，倒显得过于漫不经心。
  三人看着对方的脸，都看出了彼此眼底淡淡的不可置信之色。
  魔教中人向来将明哲保身这四个字奉为信条，面对着这兽妖之劫躲都来不及，又怎会主动凑上来？说什么为苍生为黎民百姓，笑话，魔教要是一心为苍生为黎民，那正道还干什么吃去？
  这群妖魔，这次到底打算干什么？
  三人心中同时闪过这句话。
  “道玄师兄怎么看？”片刻后，云易岚的声音打破沉默。
  道玄真人正拿着茶盏喝茶，清癯的面容模糊在了袅袅茶烟后，闻言眼底闪过一道光，只是被那雾气遮掩，并没有人看到：“将这份请帖给我的道友说，这几日魔教四处散发请帖，邀请各路散仙去壁苍城，这位道友在动身之前收到了这份帖子，觉得事出有异，便带来了青云。听各处的弟子回报，有不少散仙已经动身去了壁苍城。”
  于修真中人而言，正派和魔教固然是两大派别，然而亦有不少修为高深之士是游走于正邪之间的。他们不依附于正道，也不沾惹魔教，实力又不弱，是以也是一股不弱的势力，只是他们大多特立独行，鲜有凝聚在一起的时候，无论是正道还是魔教都没有必要去招惹他们。但在现在这种特殊的时候，这些平时没有什么存在感的旁门修士便变得弥足珍贵。
  魔教的这份请帖一发，三人敢保证至少有四成的旁门散仙会去那壁苍城，正道的力量因而消减了不少。
  云易岚皱眉道：“魔教拉拢这么多的旁门散仙，该不是有什么大阴谋吧？”
  普泓上人道：“云谷主的意思，莫非是认为魔教想要借机吞并这些旁门势力？”
  云易岚点头，一头红发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拂动，似是跳动的火焰，道：“不仅如此，魔教吞并了这些旁门势力后实力大增，我正道又陷入了与兽妖的争斗，十年前青云山上之事怕是会重演。”
  道玄真人目光一厉，声音却是平和，口气却有几分笑意：“十年前我青云门尚且不惧那帮宵小，现在又有云谷主和普泓大师带领各自门下高手亲自坐镇青云山，那群妖孽又能玩出什么花样？”
  十年前魔教万毒门、鬼王宗和合欢派在那还未死的玉阳子指挥下杀上青云山，龙首峰首座苍松道人叛出青云，朝阳峰首座商正梁、落霞峰首座天云道人战死，二十五位长老死了十四个，若不是当时因缘巧合普泓上人携着几位天音寺高手也来了青云，加上道玄真人不顾重伤强行请动了诛仙古剑，只怕青云门这个名字当时便会从世间抹去。饶是挺过了这个难关，但青云门积聚数百年足以横行天下的实力也折了个七七八八。十年来年青一代弟子陆续成长为独当一面的人物，但青云门的元气，终究在百年内无法全然恢复了。
  云易岚提起这件事，究竟是何用意？
  同为正道三大宗派的掌门，道玄真人与其他二人相识数百年，了解自是不少。普泓上人佛法精深，纵然胸有沟壑，但佛性慈悲，绝不会做出什么损人利己之事。但云易岚此人，却让人捉摸不透，不仅心思阴沉，行事手段高明，而且一闭关就是几百年，低调得令人几乎忽略他的存在，而将目光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