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作者:冷如冰      更新:2021-02-27 02:52      字数:4740
  听不懂,也装作没听见。从容地在地上抽起一把插在甲板上的刀咬在口中,腰间缠上缆绳,她一步步朝着他们靠近。
  “ψγδε!!!”
  “στφχψ!!ψγδε!!!”
  对他们的怒吼充耳不闻,紧走几步跑到桅杆前,在又一波浪头退去的瞬间用力攀住了桅杆。风很大,吹得人几乎能飞起来。展琳用力抹了把脸上的海水,将湿透了的短发掠向脑后,随后深吸一口气,顶着风雨,朝着桅杆上爬去。
  有点像蛇行,她攀爬的路线走的是螺线形,一点一点,那拖在身后的绳索就这样一圈圈绕在了粗大的桅杆上,将她的身体与桅杆紧密地缠绕在一起。湿透的斗篷牢牢地黏贴在她身上,倒也有效地防止了被飓风吹起的尴尬。
  即将到达系着帆顶绳索的瞬间,展琳听到下面混乱的惊叫。眼角随即瞥见一波比刚才更为巨大的浪头,正挟带着呼啸的风和四溅的水沫,朝着自己的方向不偏不倚地压来。
  手脚用力缠住桅杆,借助着绳索的阻力迎接巨浪。当那冰冷的水墙从她身上排山倒海般掠过时,她感觉到巨大压力带来的窒息般的疼痛,亦感受到整个身体仿佛被一个巨大磁石牢牢吸引着,牵扯着……却也终于靠着那些绳索,她只是朝下滑脱了几分,却在巨浪过后依然牢牢地攀附在桅杆上头。
  不再犹豫,她迅速上蹿,到达手可以够到绳头的地方,将刀从口中取下,起手,对准绳头用力剁了下去。
  “刷!”饱浸水分的巨帆,凌空一阵抖动,随即从那高高的桅杆上无力地滑落下来。与此同时,另两道帆也落了下来,原来是路玛,还有那个美得混淆了性别的年轻男子。
  船身瞬间稳了许多。
  攀附在桅杆顶端,那男子一头漆黑色长发缠着身上雪白的衣在狂风中四散张扬,在昏沉的乌云与咆哮的黑浪间,兀自醒目。一道闪电划过,他眼里隐隐翻涌出一波暗蓝色光泽,稍纵即逝。
  “轰!”突然一声惊雷不偏不倚在展琳头顶轰然炸开!
  强光中她只感觉到全身电击般猛地一震,随即,耳朵出现了暂时性的失聪。空白一片的大脑刚刚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伴随喀嚓一声脆响,整个人被缆绳缠着,随着那折断的桅杆朝船下咆哮沸腾的海面直坠而去!
  真实的恐惧。当她的身体从桅杆上飞离的瞬间,她依旧清醒着,清醒地看着那越来越近的海面,如一座座喷发的火山,向着她奋力攒动……
  放弃了所有的期望,她任命地闭上双眼。这种境况下,想要获救简直是奢谈。没有人会有那样敏锐的反应力和快速精准的行动力,没有人。
  “啪!”一道绳索,在她脑中刚刚念叨出“没有人”这三个字的瞬间,突然间将她的腰缠绕住。下一秒她已凌空飞起,还没辨别出目前的现状,整个人已跌入一个宽阔而坚实的胸膛之中。
  被雨水冲刷得几乎没有一点温度的胸膛,依托着展琳的身躯缓缓起伏,平静而淡定,却能清晰听到那胸膛中急鼓般强烈而快速的心跳,一下下撞击着自己那刚刚恢复听觉的耳膜……慢慢睁开眼,一缕乌黑柔长的发丝,被水凝结着,映入她微微有些颤抖的眼帘。
  是他……
  为了承受住她冲力极大的身躯,他整个人被迫撞在船舱结实的舱壁上。嘴角一丝鲜血,随着脸颊不停流淌的水珠,静静地滴落下来,在他被水冲刷得有点苍白的皮肤上,触目惊心的艳丽。
  “谢……谢谢你……”语无伦次地表达着自己的谢意,展琳在他靠墙而坐的身体上挣扎着试图起身。却不料他修长的指蓦地收紧,几乎是不可抗拒般,她重新落入他的怀中。那湿透的、冰冷的怀中。
  她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的目光定定地望着海平面。
  远方低矮浓重的云层与海面蒸腾而起的浪牵扯出巨大的漩涡流,密集的雷电利刃般割破乌云,在大海上盛开出火树银花……
  真实的华丽,真实的恐怖。
  有种温度从他原本冰冷的指间一点一滴融化进她微微僵持的肌肤中,她感觉。
  醒来后的天空和她的大脑一样,空洞却又五彩斑斓。她发现自己靠着厚实的围栏半躺在船头,淡紫与橙红交织而成的天空连着蔚蓝得剔透的海,越过那些栅栏,无声无息将她凌空包围。船在平稳行驶着,她却似乎在海面上轻轻飞翔……
  那个暴风雨的夜晚,似乎是场遥远而真实的梦,同那片自己坠身的海域一般,已经成了一种过去。
  肩膀略微移动,身上覆盖着的那层披风便水泻般地从肩头滑落下来,上面还残留着主人的味道,淡淡的,似香非香。她起身朝边上看了一眼。
  甲板上凌乱躺了许多人,昨晚那一夜的挣扎,每个人都困乏到极点,甚至没有回舱,直接倒在满是海水和鱼虾尸体的地板上睡了过去。
  然后看到了那个男人。
  一身干净的白衣,他倚墙席地而坐,清凉的晨风纠缠着他四散飘扬的黑发,抬头对着天,静静地闭着双眼。天空很美,由深至浅的紫罗兰色,搀杂着淡淡的嫩绿与浅红,干净得没有一丝云彩。他很美,在这么美丽的天空下,美得干净而纯粹。
  远处忽然咔啷一声轻响,在此刻安静无声的甲板上,清脆得有点突兀。
  视线匆忙移开,展琳循着声音看了过去,但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她坐了起来,拉拉衣服正要站起身,冷不防船舱拐角处一团黑影朝角落里飞快一闪,迅速吸引住她的视线。
  飞速滚动的一团东西,就像一只上足了发条的皮球。什么东西?下意识跳起身追了过去,眼看着那团黑影就要朝一堆杂物里钻进去,出手如电,一把揪住它露在外面的后半截往外用力一拉。
  “嗷!”一声细嫩的尖叫。
  展琳一怔。柔软的感觉,像捏着一团丝绒。
  等看清楚后,才发现自己拉着的是只不到两个月大的小黑狗,肥肥的屁股被她拽在掌心,半个身体倒吊着,鼻尖一耸一耸,它愤怒地扭着自己的身子。
  手一松,它啪地掉在地上。随即一声不吭打个滚从地上爬起,葡萄般溜圆的两粒眸子委屈又惊惶地瞪着展琳,又瞅了瞅身边的杂物堆。
  “小狗?”展琳把手朝它伸了过去,小东西当即尖叫起来,猛地后退,一屁股撞在杂物上。随即砰的一声闷响,不知怎的就那么巧,一块木头不偏不倚正砸在它不足两厘米长的短尾巴上。
  “嗷——!”一声惨叫,它突然间就窜得没影了,独留展琳一人坐在杂物边,尴尬地对着身边被惊醒的一众视线。
  那靠墙沉睡着的男子也被吵醒了,半敛着双目,他朝她的方向轻扫一眼,随后站起身。周围那些人也都起来了,在那男子站起身的同时不声不响地走进船舱。直到最后一人的身影在舱门口消失,他转身往她的方向径自走来。
  展琳垂下头,忽略他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等待他的脚步声从身旁过去。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的存在总让人有种莫名的紧张感,尤其是在昨晚暴风雨中……那让人感觉有点突兀的举动之后。
  他的脚步声忽然顿了顿,在经过她面前的时候。
  展琳抬头朝他看了一眼,却见他眉梢轻轻一扬,抬手,一团漆黑的东西便朝她直飞了过来。
  下意识出手抓住。
  “嗷嗷!!”一声尖叫,两手间一阵疯狂蠕动。
  来不及抓稳,那团黑毛球已从她掌心挣扎而出,屁股一落地立马跳起身,头也不回地冲进了舱门。抬头望见一抹似有若无的笑,伴着一缕长发从眼前扫过,那男子径直走进舱内。
  这一天过得很快,因为所有人都非常忙碌。似乎昨夜那场风暴打偏了他们的航线,一早他们就在调整航道,并且打旗语同远远跟在后面的几艘船进行繁琐的联系。这才知道原来这艘船是一个船队的领船,也不晓得暴风中有没有船只被打散。
  白天看这些船是分外气派的,虽然它们是那么的古老。两头弯翘的流线体造型,在夜晚呈暗色,到了天明则是一层暗赤色的金。被海风鼓吹起来的巨帆上描绘着奥西里斯神的肖像,高高在上眺望着大海,交叉双手掌握着代表王权的鞭子和权杖。
  白天一直没有见到那个男子和路玛的身影。展琳走来走去参观着船员的忙碌,而船员们则在忙碌间参观着同他们外表很不一样的走来走去的展琳。
  直到晚饭时,才再次见到那个男子的身影。她至今不知道该叫他什么,这个美丽却又让人不自觉感到有点不安的男子,迄今为止,她只能称他为“那个男子”。
  他很安静地用着晚餐,很安静地时不时同坐在身旁的路玛说上一两句话。整个舱室里只有他、路玛和她三个人,送菜倒酒的奴仆手脚极轻,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排雷,以致氛围静寂得让人忍不住想打瞌睡。奴仆,哈,她现在能够这样心平气和念出这个词,她想她的心理素质的确已经可以让人感到佩服。
  事实上展琳真的有点在打瞌睡了,她想可能是昨晚体力的透支还没有完全消除。昨晚真的够累,又刺激又累,否则她也不会在甲板上睡去而自己都毫无察觉。想着,嘴里嚼着食物,却有点食不知味起来。那个男子还在同路玛说着些什么,声音很好听,但是轻得像在催眠,眼皮子渐渐有点沉,周围空气很香,像那男人身上总是淡淡流动着的那丝味道……
  耳边谈话声变得有点空旷起来。她看到路玛回头看着她笑,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在对她说着些什么。她也对他笑了笑,脸部的肌肉似乎有点僵。
  然后……一切似乎变得模糊起来……
  睁开眼的时候,平躺着的身体跟着船身微微起伏。
  一点小小的火苗在眼皮附近晃动,一下一下,有些虚弱地撑着一室的光线。正如她此时的身体感觉。
  虚弱,疲惫,完全使不上一点力气。
  眼睛慢慢转动,她看见不远的地方有道熟悉的身影,静坐在桌边,侧对着她的方向。幽暗的灯火勾勒着他的脸庞,有点柔和的感觉,像他低垂在脸侧那些温柔的发丝。
  展琳试图动一动身子,但做不到。于是放弃,她看着他,那张火光下沉静而温柔的脸,而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的那把机枪,专注,若有所思。
  眼神微微沉了沉,他没有意识到,正如他始终没有意识到她已经醒来。
  忽然他抓着枪站起身,朝展琳的方向看了一眼。展琳迅速合上双目。透过眼皮感觉到那点暗淡的火光被熄灭了,然后听到那男子的脚步声走向门口。
  她在黑暗里慢慢睁开眼,他却在门口处停下了脚步。她看到他手里拿着她的那把枪,在窗外渗入的月光下隐隐折射着暗光。船舱里一片死寂,只有波浪声拍打着船体,一波波在耳边回荡。
  他突然转身朝她的方向走来。
  心脏用力跳了一下,她再次合上眼。忽而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一部分恢复了知觉,虽然只是几根指头,因着身体的紧绷,在身下微微收拢。
  一丝淡淡的气息渗入了展琳的鼻间,他的味道。很好闻,但在这样的夜这样的状态下,散发着一种幽然的诡异。脸庞微微一热,随后,她感觉到了他的呼吸,很轻,很细……她知道他在看着自己,用他那双深邃,却总能在不知不觉中让人感到某种压抑的眼睛。
  心跳开始加剧,她甚至开始担心这样安静的空间能不能掩饰她心脏部位此刻正猛烈蹦奏出的声音。手心湿了,很奇怪的感觉,即使过去在最危险的时候,她都没有这样紧张过。她想她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睁开眼睛了,如果他的气息离自己更近一些的话……
  “νξστφχ。”
  门外忽然响起一声低低的话音,压迫在脸畔的温度和气息瞬间远离了,她听见他转身朝门口走去。片刻,门开,一线晕黄色的光透了进来,她偷偷睁开眼。然后见到他把手里的枪交给了路玛,那个总带着明朗笑容的男子,两人低声说着什么,关上门,走了。
  第三章 我叫俄塞利斯
  两尊约有20米高的巨型神石像扑入眼帘,沙砾、平原的荒草逐渐被平坦工整的石板道路所替代。一路走来,除了手执长矛身着铠甲的黑人士兵,闲杂的身影并不多见。道旁描绘着斑斓壁画的高墙沿路面而砌,令本不是很宽敞的道路显得有些拥挤,甚至可以感受到壁画上的人物在有人经过时投诸到身上的木然视线。
  很漂亮,也很诡异的感觉。
  不出所料,那船的目的地果然是埃及,虽然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们在望见这片陆地后并没有立即靠岸。但这已经不是她有兴趣管的事了,从拖着半边还麻醉着的身体逃离那艘船的晚上开始,她同此船上的人不再有任何关系。
  越走向深处,墙外不断渗入的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