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节
作者:左思右想      更新:2021-02-27 02:32      字数:4908
  遣送回帝国?遣送谁?她吗?
  用着还没有回复正常运转的大脑思考,思维转得很慢,似乎过了许久,夏安安都觉得脑子有些涨疼了,莫名浓重的疲累袭来,却仍没有得到结论。
  对了,她这是怎么了?
  恍然意识到自己此刻的状态,夏安安先是愣了一下,心脏陡然一滞,疼痛的感觉逐渐由内向外扩散。
  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忽然间她会感到那么……难过?剜心一般,四肢百骸都灼痛难当。
  她尝试着想要张开眼睛,但沉重异常的眼皮却全然罔顾她发出的指令,睫毛似乎被过多的分泌物黏住了,那种粘黏热烫的感觉她曾体会过,是发烧高热的时候才会有的表现。
  也就是说,她生病了?
  此时夏安安混沌的脑海中忽然有什么一闪而过,那是一点星火亦或是一颗炸弹,无论是什么,都已足够刺激到夏安安记起那些她所刻意遗忘的……惨烈!
  跟护理人员了解过夏安安今天病情的楼靖站在病床边看着其上双目紧闭,脸颊由于高热泛着不正常红晕的女人。在得到有关合众联国内贵族平等院又起事端的消息时,他就已经料到这一战昆莱大概会趁着东帝国国内军事长改选的风波,军心不稳,动一次真格的,拿出合众联军事方面的真正实力。既然已经发展到了研制兵工这一步,且不谈其他方面,合众联机动组的实力便必然不止他们之前所见的那些。受制于国内的突发事件,如果他是昆莱,为避免贵族平等院卷土重来,自身再陷囹圄,定然也不会再拉长战期,尽快结束两国之间的这场战争,早早返回国内才是正途。
  而就在楼靖失神思索的这片刻,原本一动不动躺在病床上的女人却忽然剧烈抽搐了起来,伴随着各种医用仪器的警报声,女人面颊上的红晕迅速褪去,转为纸一样的煞白,秀丽的面容痛苦的扭曲成一团。女人的嘴张张合合,像是在说着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由于速度太快,楼靖也无法用口型来辨别。
  很快无声的说话演变成叫喊,嘶哑的只有气音的叫喊,却听起来那样痛苦,就连向来外冷内热的楼靖都心有动容,眼见女人无声的嘶喊,眼角滑下的两行清泪,楼靖的眸色暗了暗,在床沿上坐下,伸手将昂着头像是在奋力挣脱着什么的女人一把拎起来揽进怀中。
  “啊……啊……”破碎的声音终于挣脱出干燥的声带,一声又一声,撕心裂肺,呕血一般。
  楼靖蹙眉,双臂用力,紧搂住身体无助抽搐的女人,拨去女人粘在面颊上的碎发,一手绕到女人背后,一下一下的捏着女人的后颈。
  “已经结束了,安静下来,听到了吗,安静下来……”贴着夏安安的耳廓,楼靖安抚的说道。
  就好像真的能够听到楼靖的声音,夏安安在男人低沉嗓音的安抚中渐渐安静了下来,只是嘴唇犹自开合着,不知在说些什么,身体也仍在抽搐。
  与此同时,刚刚离开病房不久的护理人员协同医用智能机器人闻声赶来,在看到病床上男女相拥的景象时,年轻护理人员的面颊不自觉得红了红。
  犹豫了两秒钟,凭着医护人员的职业操守,年轻护理走上前道:“少将,请让病人平躺。”
  楼靖侧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便将怀中的女人放平在床上,他自己则站起身让到一边给年轻护理腾出最好的检查空间。
  年轻护理见此,正色检查起病床上的‘空战女神’,如若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秀丽纤瘦的女人竟然就是那个传言中手速高达500,驾驶机甲青鸾的女军人,也很难想象就是这样一个女人,为了帝国身负如此中的伤。
  那会儿刚被送来的时候,夏安安身上的伤口很多,但大多都是蹭伤、刮伤这些较轻的皮肉伤,只需用简单的磁疗就能迅速治愈,重伤一共有两处,一处是大腿上深几见骨的划伤,伤口狭长,从盆骨下方一直延伸到膝盖,应是被特殊结构的冷兵器所伤,皮肉外翻,很难缝合;另一处几乎可以说是致命伤,被γ镭射线贯穿了侧腰,堪堪避过肾脏,但γ镭射线能令肌肉坏死的特殊性还是使得夏安安的左肾有了不轻不重的病变,即使在磁疗的缓和下已经逐渐趋于稳定,但那毕竟是肾,人体的重要器官之一。
  这一战,帝国军的伤亡非常惨重,各护理中心甚至无法容纳下所有的伤员,重伤被遣送回国国内的也是一批又一批,事实上眼下夏安安若是到明天第六批遣送重伤病患的运输舰出发之前还是这样高烧不退、意识不清的话,她也将成为被遣送回国的成员之一。
  就私心来说,楼靖是极不愿夏安安被遣送回国的,女人的身份他至今他没有弄清,且不排除莫子熙以外的人已经发现他命人替女人假造的身份,女人的战绩越辉煌,想要将其纳入麾下,对其好奇探究的人也就越多,前线距离国内太远,中间的变数太多,他不放心。
  “是高热引起的身体局部痉挛,因为两个小时之前已经打过大剂量的退烧针,也不能再打,只能先通过磁疗缓和。另外夏上尉大腿上的创面终于开始结痂,虽然因为痉挛蹭裂了部分,不过并没有大碍。肾脏病变部分也几近痊愈,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说不定到入夜就能退烧清醒,不过一切还要以到时的实际情况来定。”年轻护理详细的跟楼靖汇报夏安安的病况,不得不说这位夏上尉的生命力真的十分顽强。
  楼靖听完冲年轻护理略略点了点头,又看了眼病床上的女人,淡淡道:“有什么情况及时通知我。”言下之意,他得走了。帝国军这次的惨败可谓攸关存亡,帝国内政新一任的军事长已经初步选定,在病床上的楼上将还没有完全断气以前,这位新一任暂定为代理军事长,卡洛斯·凯上将,楼靖几次高层议事厅大会上曾与他打过几次交道,一个年逾50,作风中庸的维和派,他的上台无疑验证了前线军人们战前的疑惑以及猜测,东帝国同合众联之后到底是战是和,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加之此次的惨败,无疑给了内政不战言和的理由。
  楼靖现在需要做的事有很多,多到几天几夜都不合眼可能仍旧处理不完,不过前线最高指挥官罗勒中将在这一战的大败面前所表现的冷静与坚决倒着实在他的意料之外,也让他省却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他现在的首要问题是如何说服内政将这一仗打下去,而非卖国求和,当然也不是以其他变相卖国的方式取得胜利。他可是十分清楚,这段日子那个看起来稳稳坐山观虎斗的TPO,暗地里可是一刻都没闲着。
  这个资源匮乏、耕地面积锐减的时代,没有人会眼睁睁的看着大块大块未受污染的土地,丰富的资源流入别人的口袋!
  “是,夏上尉又任何状况我都会及时通知您。”年轻护理恭敬道。
  如此言罢,楼靖转身出了病房,只是刚及门口便被一人挡住了去路。
  楼煌削薄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面无表情的朝楼靖行了一个军礼。
  楼靖看了他一眼,说:“来看夏上尉?”
  “是。”我行我素的简洁明了,却在顿了顿之后又接上了一句疑问:“夏上尉的情况还好吗?”
  “如果高烧到明天早上仍旧不退,会随同第六批伤员一起被遣送回国。”
  楼煌闻言,双眸微暗,周身的寒意更重了。
  这大概是兄弟两人最正常的一次交谈,楼靖伸手拍了拍楼煌的肩,说:“好了,你去看她吧,下午两点到1号舱集合。”说完便走了。
  第131章
  “安安……”
  “安安……”
  ……
  熟悉的;嘲讽的;不屑的;甚至尖锐的声音,不是嘶吼却透着力竭的歇斯底里,一遍又一遍的循环往复,浓浓的不安与绝望弥散在夏安安的脑海中。
  而后那声音陡然停下,静默了大概数秒之久。
  “……你说过你还有一个弟弟;还有一个、阿姨,你难道忘记你自己是东帝国人,东帝国有你的亲人啊!”这是她自己的声音,带着轻微的气喘。
  眼前似乎因为自己声音的出现,光影闪烁间忽然展开了一卷画面;就像又老旧的放映机播放的黑白默片;整个画面都呈现出一种暗淡无光的烟灰色,没有色彩,但与黑白默片不同的是,此刻夏安安眼前的画面有声音,连最细碎的风声都一清二楚。
  ‘看’着眼前的画面,说是看其实夏安安很清楚自己并没有睁开眼睛,这一切都只存在于她的脑海中。
  画面中的林响,熟悉却又陌生的模样,那头看起来十分不健康的棕色卷发长长了许多,乱蓬蓬的堆在肩头蔓延到腰部,额前浓密的刘海令她本就只有巴掌大的脸更小了,那双夏安安所熟悉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淹没在刘海浓黑的阴影中,脸上是麻木的神情,整个人看起来都异常晦暗。
  “呵呵,呵呵呵……”忽来的低浅笑声渗透在凛冽的风声里,乍一听竟让人背脊生寒,林响抬起头,对上夏安安的眼里尽是冷漠与凉薄,“亲人?”像是听到一个多么可笑的笑话,林响扯开嘴角,止不住的笑。
  仰头去望灰暗的天空,良久,林响再次看向夏安安,语气讽刺的说:“如果真有所谓的上神、上天,你觉得它对这世间的所有人都一视同仁,都公平吗,安安?”
  明明问的是夏安安,但她却并没有给夏安安回答的时间,而是紧接着自问自答:“不公平!根本没有公平可言,你看安安,同样是被强/暴,你得到的是庇护,即使在那样的环境下,你仍是那么的干净。而我呢?阿姨?弟弟?亲人?你见过把自己的继女送到自己丈夫床上只为少挨一顿打的阿姨吗?你见过在你被折磨的无法忍受,想要逃却用自己那张人畜无害稚气的脸欺骗你将你锁起来只为一块糖的弟弟吗?安安,你的世界太干净,会踏进米莱慰问营的,哪怕真的是被骗,又有几个在进去前是真的干净。你说你失忆了,但很多迹象都表明你没有,我却还是相信了你的话,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你的眼睛实在太干净了,一点都像是在E区、D区摸爬滚打生活过的人……”
  话到此处,她忽然顿了顿,眼中划过一抹急不可查的无奈,她心里终究还是怀念着的,怀念着那段不甚明朗却温情的时光,怀念着当初那个与她相依相助的夏安安。
  无论是画面中还是画面外的夏安安都沉默的听着林响的话,这些她确实一点也不知道,大概因为她从小就亲情缺失的缘故,她总是不由自主的便把这种感情想象的很美好。忽然听到如此残酷的现实,一时间竟是有些回不过神来。
  话头一转,林响又说:“你忘记了吗,安安,那个总是跟在你屁股后头等着你施舍的林响早就已经死了,她不就真死在你的手里吗?你忘了,我可没忘。”她一边说,一边诡笑着朝夏安安步步迫近。
  这样的林响,夏安安本能的往后退。
  “你说对那个曾对我那么残忍的国家,我还有什么可留恋的?”歪着头,林响一瞬不瞬的盯着夏安安,那模样就仿若亟待求知的孩童。
  夏安安一边往后退一边摇着头,“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想要去辩解,合众联夜袭那晚她不想抛下她。
  “那是怎样?”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近了,夏安安第一次发现那个在自己面前总是那么柔顺的女孩原来也可以这么的咄咄逼人。
  是啊,不是林响想的那样,那又是怎样?说到底当时在她可以做出决定的情况下,她确实选择了以大局为重抛弃了那一众无辜女孩的生命,她又能辩解什么,为了帝国为了当时米莱的众人她那样做是迫不得已?多么苍白又无力的辩驳!
  正当林响越走越近,越走越近,夏安安甚至依稀能感觉到画面中自己的紧迫,紧握的双手间渗出了冷汗,冰凉冰凉的。与单纯的机甲对战不同,直面眼前熟悉的脸孔,她甚至是手足无措的。清楚此刻的她应该战斗,义无反顾的,不论眼前的是谁,她便只有一个身份,敌人!牙关因为长时间的紧咬而酸涩,夏安安迫使自己冷静,迫使自己像一个真正的军人那样去思考,然后……
  而就在此时,眼前灰暗的画面忽然一闪,瞬间如泼墨般袭来的色彩,刺目的仿佛要冲出画面的鲜红伴随着惊骇的尖叫声令夏安安在那一刻连呼吸都停滞了,陡然加快的心跳,在耳畔响如擂鼓。明明只是画面,夏安安却能清晰的嗅到浓烈的血腥味在她的鼻端,在她的口腔内扩散。
  一切都禁止了一般,唯有那鲜血从画面的边缘滴落,不知落向何处。
  夏安安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像是要炸开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