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节
作者:童舟      更新:2021-02-27 02:21      字数:4766
  “只是战后调养,对吗?”她小心翼翼地问:“你的身体没有大碍的,对吗?”
  德拉科摇了摇头:“我去了禁林,后来。”
  “你去那里做什么?”阿斯托利亚惊讶极了。
  他低下头,没有马上回答她。格林格拉斯仔细凝视他,从这个角度,能够清楚地看见他长长的睫毛上浮动着黄昏晕染的斑圈,随着他睫毛的微颤而跳动,好像纤足踩在刀刃上的舞者。小马尔福这时正皱着眉头,不得不承认,他皱眉的样子也是很好看,认真,沉着,有一种斯莱特林独有的魅力。
  “我想她。”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就在阿斯托利亚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他抬起头,很认真地补充:“很想。”
  “所以呢?”
  “所以……”德拉科回答道:“所以我去了禁林,重新找到被你从瓶子里放出来的‘老怪物’,用‘诅咒未解’的代价交换我余生保留那段记忆的权力--也就是说,用健康交换,使我永远记住赫敏。我无法忘记她,那会比死更难受。但她可以忘记我,她可以快乐地成为韦斯莱夫人,从来不记得和马尔福曾发生过什么。--我的意思是说,至少得有人记得她和马尔福还有些瓜葛,我无法忍受那段往事被埋进尘砾,像堆在马尔福庄园机密书房九重门之内的珍藏版魔法书籍,除了落灰,翻阅者寥寥。没有人再知道,十六岁那年马尔福的悲与喜,霍格沃兹图书馆安憩的美好午间,海狸鼠和德拉科攥着手心,心跳频仍。”他的声线有些哽咽:“那,那太可怕,……比死更难受。”
  “这不值得!这不值得!”阿斯托利亚拼命摇头:“你会死的,德拉科!你会死的!”
  “你还是不明白,利亚。”他叹了一口气。
  她又做噩梦了。
  她看见塔楼上懵懂的金发小男孩架着云梯在攀高,她听见自己在喊:“德拉科,你在干什么?”
  小男孩头也没回。可是她却感觉那双漂亮的浅灰眼睛近在咫尺,眼眶里蓄满了泪水,仿佛融化的蜡油,莹润地滚过。她突然想起德拉科在某一天给她讲的来自希腊神话的麻瓜故事,渴望接近太阳的父子用蜡封了羽毛做成翅膀,在飞近太阳时,灼热的阳光烤化了蜡,少年伊卡洛斯坠落万顷碧波之间。
  阿斯托利亚突然焦躁起来,她站在塔楼下迎风呼喊:“德拉科,快下来!你想去哪儿?”
  金发小男孩哆嗦着站起来,遥遥地招手:“我想烤烤火!我想去太阳上!斯莱特林的地牢,好冷啊!”
  他缩了缩肩膀,爬上云梯,爬到一半时,脚下没有踩稳,狠狠地从云梯上摔下来。小男孩抽着鼻子,倔强地爬起来,继续攀高。太阳遥遥当空,灼热的光线刺得他睁不开眼。
  阿斯托利亚感觉自己置身漆黑中,无所容身,她的双腿哆嗦的厉害。从始至终,她似乎早已预见了德拉科将摔的粉骨碎身。
  阳光,阳光。斯莱特林,那么可怕么?
  塔楼上懵懂的金发小男孩瞬息长大,利亚潜藏的梦境中出现了少年德拉科的样子,他穿着西装,挺拔地立在格兰芬多塔楼的阳光下。一头金发,格外刺眼。
  少年德拉科的脸,在模棱的时间里,延展至深。她看着他,再一转眼,却突然发现,少年满面泪痕。
  他站在塔楼倾斜的角度里,迎着触手可及的阳光,满面泪痕。
  他从来,不快乐。
  阿斯托利亚从睡梦中惊醒,纱质轻衣早已被汗水浸湿,小精灵举着托盘立在床边,唯唯道:“利亚小姐,你……你醒啦?”
  “贝克,这是几点?马尔福庄园有客人吗?”她攥着手心沁出的虚汗,紧张地问道。
  “中午十二点,婚礼已经开始了。”小精灵把托盘举到阿斯托利亚跟前:“请小姐梳洗,马尔福夫人派人递了口信,小姐一醒来,便请到马尔福庄园去做客。”
  “唐克斯夫人在那儿吗?”她头痛地揉了揉额角,又问道:“还是去参加婚礼了?她没有去庄园看看马尔福少爷吗?”
  “德曼先生在那儿,唐克斯夫人两边跑,情况好像不太好。”
  阿斯托利亚猛地从床上跳起来:“德曼医师连夜从巴黎赶了回来?那……德拉科到底怎么样了?!”
  她慌乱地抓起一件衣服,随手披上,莽撞的举动差点将小精灵的托盘撞倒,贝克打了个呵欠,吓的躲到一边。
  该死的!韦斯莱和格兰杰的婚礼,弄得所有人鸡飞狗跳!
  格林格拉斯跌跌撞撞地提拉着拖鞋,走出卧室。
  ☆、第四十七章 暌违的嫁衣(下)
  马尔福庄园依旧松柏葱茏,和她小时候第一次来时看到的样子,一模一样。
  她熟悉地穿过庄园纵横的长廊,才将将进去大厅,便听见嘈杂惊慌的声音接踵而来。熟悉却令人害怕。
  “对不起,德拉科。”她小声地说了这句话,然后,靠着扶栏,快步向楼上病房跑去。
  小精灵们端着各种托盘,慌慌张张地忙里忙外。她知道楼上病房正在发生着什么,孤寂的庄园中年复一年的景象。
  德拉科熬不住了。
  钻心剜骨的疼痛一定撕裂了肺腑,男孩跪在地上,冷汗从沁白的额头渗出。他全身都在发抖。
  阿斯托利亚推开门,眼前的景象与她想象中的场景如出一辙。多年来,阴霾如同雨季发疯滋长的青藓,挥之不去。
  马尔福夫妇立在窗边,纳西莎蹭着手绢,默默地流泪,卢修斯来回踱步,愁眉紧锁。
  魔杖摔落在脚边,德拉科趴在地上,被汗浸湿的金发沾成一处,耷拉着挂下来。他的手艰难地往前抻,想要把魔杖攥在手中。
  “德拉科,你要干什么?”阿斯托利亚看出了他的意图。
  他说不出话来。
  壁炉在这时滋滋响了起来,愁眉叹气的人们将目光转移过去,唐克斯夫人温和慈善的面庞出现在飞路粉燃烧的火光里。
  她拍了拍满路风尘,四下打量,然后匆匆走到她的妹妹那里,握着马尔福夫人的手--她看起来憔悴极了:“茜茜,我终于抽身过来了,伊贝尔可以治好德拉科的病吗?”她转身,看见趴在地上狼狈的侄儿,惊讶心疼地叫起来:“啊,我可怜的孩子!”
  德曼先生摇了摇头:“我陈乏的医术只能够稳定病情,我们,我们尽量拖延德拉科离开的时间。”
  纳西莎趴在她姐姐身上,嘤嘤哭泣。
  “一切都是无用,”卢修斯毫无生气的音调回响在空旷的屋子里,“以血引嗜的咒语已经解除,他为什么还会这样?--这个孩子做了多么傻的事情!”
  “我从无后悔,父亲,”德拉科意外地竟能用微弱的声音断续说话,“剧烈的疼痛总能把我带回多年前的那个下着小雨的自习室夜晚,我能够看见她的微笑--那是马尔福在冰冷的童年时代,机械刻板的教育中无从感知的快乐。我很快乐--”他强忍住肺腑涌起的一阵抽痛,说道,“如果她离我而去了,它,也离我而去了,惶恐的余生我该如何去度过?”他的口齿开始模糊,人们渐渐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小马尔福在冰冷的地板上痛苦地蜷成一团,他的眼角滑落一行清泪,他的眼神死死地攫住了安多米达,好似在说:“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唐克斯姨母,她今天漂亮吗?”他的嘴角却好似微有笑意,弯弯地翘起弧度。
  “闭嘴吧,马尔福先生!”
  那是卢修斯的声音。他唾弃这个儿子。
  阿斯托利亚在马尔福庄园见识了最可怕的一幕。格林格拉斯梦魇成踵,她决定用余生去还债。愧欠马尔福的,愧欠格兰杰的,一并偿还。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可怕的母亲的目光。德拉科像只蜷缩驼背的虾,狼狈地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在人们惶惶不安的呼吸声中,时间艰难地淌过。
  纳西莎的眼神里突然流露出一种叫人害怕的森冷的光,她的手紧紧握着魔杖,向对待敌人那样,冷冷地逼近她的儿子。
  人们不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人们不会明白一个母亲能够做出什么。纳西莎爱自己的儿子,永远。
  她举起了魔杖,她的身上散发着一种叫人寒噤的气息,只有在多年前的那场大战中,她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才用这样令人寒噤的目光对峙过效忠黑魔王的食死徒。
  然而,如今在马尔福庄园的病房里,她举着魔杖,冰冷的杖尖已经触及她儿子的额头,她的嘴唇只是微微地抖动一下,并没有丝毫犹豫,便狠狠念出了咒语:“阿瓦达--”
  “索命”两个字被掐断在冰冷的空气中,卢修斯夺过魔杖,扶着他的妻子,惊讶地问:“茜茜,你--你在做什么?”
  “我爱我的孩子,可是我情愿他死去!死去!”纳西莎像疯了一样咆哮。
  命如蝼蚁。
  德拉科蜷缩在角落,嘴角露出一抹疲倦的微笑。
  那是一个母亲所能给付的,最伟大的爱。
  阿斯托利亚在这时跪了下来,她的脸上流露着小女孩的赧然,微微的红晕却早已被决堤而下的泪水淹没,她的嘴唇发白,抖动的厉害。
  “利亚,这不关你的事。”
  她听见德拉科在说,却怀疑这只是自己的幻觉。
  “还有多久?……还有多久,你会离开我们?”小姑娘终于伸出了手。
  “不知道。也许是某个圣诞节之后霜冻的雪天,”他躺在地上,勉强朝她挤出一个笑容,“你知道的,我那么热爱圣诞节,热爱五岁那年挂在床头破洞靴子里的礼物,热爱那年麻瓜街区的南瓜饼和走失的小男孩……”
  微弱的声音伴随着喘息,明明灭灭,冰冷的泪水挂在睫毛上忽闪,浅灰色的眸子里落满星辉,多年前的小男孩此刻正躺在这里,凭吊永无回返的光阴。
  她勇敢地擦干眼泪,站起来,对躺在地上不断发抖的少年说道:“德拉科,我们结婚吧,阿斯托利亚用余生忏悔。”
  “利亚,这不关你的事。”他闭着眼睛,虚弱地摆摆手。
  “你想要个孩子吗?”她真诚固执地望着少年漂亮的眼睛:“德拉科,千年之后,再无马尔福。庄园里只剩下凋敝的柏木沙沙作响,就像在给这个古老的家族奏一支最后的挽歌,而你的母亲,这座庄园的女主人,寂寞地度过余生,她醒着的每一分钟,都在思念早殇的儿子,这多令人难过--”阿斯托利亚叹了一口气:“她的余生,都将在思念中煎熬度过。”
  他躺在地上愣了好一会儿,才摆摆手说道:“那么--最好的结果当然不是你嫁给我,利亚,为你好,这不公平。我的余生,都在牵挂格兰芬多,我无法给我的妻子她想要的一切。嫁给我,或许你可以得到马尔福夫人的尊荣,却永远也无法得到作为妻子应有的温暖,你只能在冷冰冰的庄园里,陪着不苟言笑的马尔福先生,度过余生。”他喘了一口气,又接着说:“利亚,这不公平,趁着我还清醒,不要做出不明智的选择。”
  格林格拉斯目光坚定,美丽的笑容终于又重新绽放在她脸上:
  “德拉科,我不是为了选择幸福,我是为了,赎罪。”
  赞比尼许久都没有说话,他紧紧地攥着红酒杯,目光漂移,叫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故事讲完了。”德拉科提醒道。
  他将将才有了些反应,目光终于转移到新郎身上:“这么说,你们的结合,只是为了……要一个孩子?”
  “我耻于这么说,”他转过身,靠着栏杆,顿了一下又说道,“但是不得不承认,的确是这样。”
  “那么,格林格拉斯将什么也得不到。”布雷斯叹息道。
  “我也是这样说,那天,利亚用魔杖抵着自己的脖颈,胁迫我的父母亲同意今天这场闹心的婚事,她说--你知道的,她就是用那种惯属于斯莱特林的方式,扬起头,骄傲而固执,她说:‘你们以为格林格拉斯一无所有么?斯莱特林拒绝任何形式的侮辱,格林格拉斯交了一桩好亲事,女儿们用姻亲换来了家族永固的荣誉,我上算了,马尔福先生。’”德拉科摊手,无奈地耸耸肩:“就这样,我毁了一个好姑娘的前程。”
  “你不爱她,德拉科。”
  “谁都知道。”他笑。
  楼下酒会正酣,小精灵们跑上来催促再三,德拉科做出个邀请的手势:“躲不掉了。不下去喝杯酒?”
  斯莱特林的老友笑道:“我想看看你的新娘,今天她一定很漂亮。
  “利亚一直很漂亮。”
  “可惜不是潘西。”
  德拉科微微愣了一下,耸耸肩,笑道:“去跳舞。”
  阿斯托利亚格林格拉斯拖着华美的礼服,在小精灵的牵引下缓缓走向大厅中央,美丽的新娘众所瞩目,她微笑着,向每一位来宾投以感激的目光。温柔,谦和,马尔福庄园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