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文克劳想了想，说：“你说有东西要交给我？和他有关？”
  她退后一步，从衣兜里掏出一支玻璃管：“这是我的，我的记忆……以防万一，交给你保管，请你守住这个秘密，卢娜。”赫敏遥遥与黑色天幕上的星子对望，长长叹了一口气：“这只是以防万一的……但愿一切顺利，但愿你永远也不要拿出‘我的记忆’，我和斯莱特林和平相处，但愿不要发生意外，从此我们再无交集。”她紧咬着下唇，眼泪肆无忌惮地落下，就在这时，她突然微微扬起头，眼神倔强，泪水下落的趋势瞬间减缓，几乎凝结在脸上。赫敏又一次郑重地强调：“不，不会有意外，永远也不会有意外。”她那样不放心，仿佛在哄骗一个住在内心的孩子。
  卢娜伸手接过那支玻璃管，她隐隐觉得，某些人的命运，正握在她手上。
  “祝好运，小姑娘。”她只能这样说。赫敏选择用自己的方式终结这段感情，她再也不顾了，哪怕从此后，格兰芬多塔楼上少年阴郁的眼神里，冰雪终年。哪还有人记得呀，他站立的姿态，像在望着茫渺的未来，可是在斯莱特林的心里，只有‘过去’，是堪称快乐的，只有‘过去’，才配他用这样深情的目光，温柔地抚摸。
  那天，赫敏在塔楼上站了整晚。
  她知道，她对不起一个人。终其一生也无法偿还愧疚。
  冷风刺骨，她几乎冻成冰霜。
  往后，再也见不到少年深邃如湖的眼神了。
  杰西卡在清晨鸣叫，滚圆的露水匀了一夜的精华，在肥厚的叶子里来回滚动。空气好极了，松柏，忍冬，窗边的欧石楠，屋子里的吊兰，庄园里一切绿意盎然的植物，都在这个美好的清早，舒展了懒腰，贪婪地呼吸着带着芬兰馨香的空气。长桌边摆满了食物，考究的巫师长袍掖放在床边。水晶吊灯依然亮着，墙上的画像也开始活动，胖妇人、骑士以及戴着勋章的贵族，懒懒地打了个呵欠，在庄园的墙壁上活动如常。
  而这样的生活，却被赫敏，生生推入了梦境。
  大概往后，只有在梦里，她才能听见斯莱特林发自内心的笑声了吧？
  “往后，你有什么打算呢？”卢娜问道。
  “马尔福先生会安排好一切－－我知道德拉科一定会恨我！……他该怎样恨我啊！”她又开始哽咽起来，“可是，可是，一切都是为了他呀！”
  卢娜走过去，安抚她：“玻璃试管我会好好收着，赫敏，亲爱的赫敏，一切为着朋友的嘱托，不到万不得已，我绝不会交出这支试管中的‘记忆’……不！没有‘万不得已’的时候！就让‘过去’和我们一起慢慢老去，巫师们带着魔杖埋入尘土的那一刻，它也行将变成朽木……赫敏，相信我，未来会按照你安排的一切行进，不会有‘意外’……”
  她抱着卢娜，哽声不止。
  再见，斯莱特林。
  ☆、第三十六章　最后的最后（上）
  第三十六章最后的最后
  在她是戴着“生生代代只属于马尔福夫人”的宝石戒指，在少年的心里被定义为未来庄园的女主人之前，她首先是，赫敏格兰杰。所以，尽管这段时间里，她和马尔福的地下恋情进行得轰轰烈烈，几乎忽略了身边所有人，她终究还是将回归三人组的世界。
  在五年级的夏天即将来临之前，格兰芬多三人组无疑交了一份众所瞩目的作业，－－在神秘事务司，年轻的巫师们与食死徒头目抢夺预言球。赫敏不知道，她用怎样漫不经心的目光才躲开了罗恩和哈利的怀疑－－她和卢修斯对视，彼此装作鲜少见过面。而就在不久前，他们还心平气和地坐在谈判桌前，讨论德拉科的前途，讨论赫敏的退路。金发倨傲的马尔福先生语气戚戚，用从未有过的低姿态恳求赫敏，离开他唯一的儿子，保全铂金之子的荣耀。
  她即将遵照老父亲的意志实施计划时，他们竟在神秘事务司对峙，为了一枚预言球。赫敏心里清楚，作为典型的斯莱特林，卢修斯早已与黑魔王接洽，他把庄园带进了阴霾笼罩的黑魔法势力。
  斯莱特林与格兰芬多，越走越远。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十数名食死徒集体越狱，仓皇逃出困禁自由的阿兹卡班，这里面就包括德拉科从未谋面的姨妈－－贝拉莱斯特兰奇，最固执的纯血统捍卫者，伏地魔最忠实的追随者。卢修斯也怕了，他必须要在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之前，尽快切割德拉科与赫敏的关系，德拉科如果再一意孤行，恐怕第一个要他死的人，就是他的亲姨妈。贝拉小姐偏执疯狂，如果让她发现了德拉科的秘密，就算纳西莎一意护短，恐怕小马尔福少爷也免不了一番皮肉之苦。
  卢修斯心里一阵凉，他几乎能够想象贝拉将魔杖抵着德拉科时狠戾的眼神，她一定会尖着嗓子叫起来：“茜茜！这就是你的教养么？！让德拉科叛离纯血统，还不如叫他去死！”纳西莎唯唯，哪怕她心里在无数遍想着：“我只要活着的德拉科！无论他做了多么不可饶恕的事情！”卢修斯心里明白，他的太太决计不敢对贝拉说出这样的话，惹急了贝拉，德拉科也许真的会死在亲人的阿瓦达索命咒下！正如他们永远也不敢在贝拉面前提起唐克斯，“－－啊！那个杂种！该死！他们全都该死！！”贝拉一定是这样的反应，她的眼神，早把不争气的妹妹安多米达和杂种唐克斯撕碎了千百次。
  纳西莎不敢挑战姐姐的威信，甚至连卢修斯也惧怕贝拉的疯狂。
  他们唯一的目的，就是保护德拉科。
  他们必须赶在贝拉发现不对劲之前，将一切处理好，不动声色。
  所以，从未与疯狂的莱斯特兰奇夫人有过任何接触的赫敏，也许一时无法理解卢修斯突然的焦躁与惶急。
  躲闪的眼神交流，卢修斯又在提醒她，尽快履行他们之间的契约，尽快与德拉科割裂！
  赫敏苦笑，如果没有这场意外的预言球之争，她和德拉科，恐怕早就分道扬镳了吧？
  咒语四起。魔杖顶端暗合的荧光流动，庞大的木架在咒语的作用下轰然倒地，满架的玻璃球碎了一地，溅起遍地飞走的玻璃渣子，透着魔光，莹莹有色。
  赫敏愣在那里，碎片落下的那一刻，像极了去年圣诞夜的那场漫天大雪，金发小少年拖着扫帚立在雪地里，仰起脸看着赫敏探出窗外的脑袋，温和地微笑。
  微笑，斯莱特林狡黠的微笑，从来只为她温柔。
  她愣着，只看见“阿瓦达”的荧光向她射来，贝拉的笑在模糊的泪眼中愈发拖得更长，她看见卢修斯举起魔杖挡开了那一记夺命的死咒，他们对视，莱斯特兰奇夫人疑惑的眼神瞟过她的妹夫，最终不甘心地收回了魔杖。
  “赫敏！你疯了吗？！为什么不躲开！”哈利大叫，回过身来将愣在原地的赫敏拉走。她在哭泣，毫无声息地哭泣……是的！她疯了！她应该站在那记死咒下，迎立死亡也好过活着愧对全然不知真相的德拉科！
  她听见身后铺天盖地的巨响像潮水一样涌来，挥舞着爪牙如同魔鬼，驱逐她，鞭挞她，她的思绪被淹没在一片嘈嘈中。立柜连环倒下，水晶球砰砰砰一个接着一个在触及地面的那一刻碎开，如同开了遍地妖冶的花。
  她被哈利拖拽着离开，贝拉疯狂的笑声像水蛇一样追了上来，卢修斯的意志捆束着魔咒率先侵入她的思维。赫敏听见德拉科的父亲在一遍一遍地叮嘱她：“离开他……离开他，赫敏，记住我们的协议……德拉科的身体脆弱得就像濒临破碎的水晶球，赫敏，你握着不放手，水晶球将成齑粉！完成你对我的承诺吧，好姑娘，勇敢地接受，像一个真正的巫师那样……”
  卢修斯的声音渐趋势弱，最终在她耳边消弭。哈利抓着她的手，敏捷地跳过障碍物，另一只手紧紧握着魔杖，不断用咒语与追来的贝拉相抗。罗恩也紧随其后，另外的伙伴们跑在救世主旁边，不断用死咒攻击食死徒。
  他们逃出包围圈，勉强喘了两口气，卢娜绕开众人，走到赫敏身边，两人对视，心情无比复杂。拉文克劳的眼神像是在提醒赫敏，应该早做决定……大概是惯常以良善的心态揣度他人的洛夫古德小姐，也看出了贝拉的疯狂吧？如果德拉科再执意与麻瓜出身的女巫保持“特殊关系”，罔顾纯血统的尊严，贝拉将是最狰狞的审判者。
  “我们该怎样离开伦敦？”哈利适时地问道。
  “怎样来的就怎样走！”罗恩气鼓鼓地踹了一脚身边横倒的枯树桩，低声咒骂：“该死的！”
  卢娜好听绵软的声音无疑就像是荒漠里的一泓清泉：“我们还是坐夜骐走……夜骐嗜血而动，刚才食死徒的靠近，不知有没有吓走它们……”
  “召唤它们！”哈利吩咐道。
  纳威坐在树桩上，埋着头，不说一句话，他还在想刚才发生的事情，疯狂的贝拉莱斯特兰奇当着他的面嘲讽隆巴顿的无能，该死的食死徒竟把虐杀他的父母当做快乐的不足为道的事！丝毫没有半分愧疚！想到圣芒戈医院里只会流口水傻笑，完全认不出自己儿子的父母，纳威还是忍不住哭泣起来，尽管他拼命压抑着自己，微弱的哽泣声在寂静的夜里，还是格外清晰。
  卢娜举起魔杖的手愣在半空，她一时不知道自己是否该继续用召唤术把夜骐引来，还是该去安慰可怜的男孩。哈利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继续召唤夜骐，他自己则向纳威走去。
  他们围了上来。
  赫敏在纳威身边蹲下，她哽了哽声，想说什么，却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她抬手，想要遮住发红的眼睛，手指软弱无力，滑到唇边，她顺势掩着嘴巴，竟嗤嗤地哭出声来。
  各怀心事。各人有各人的悲伤，这个月凉如水的夜晚，注定黯淡。
  哈利也屈膝跪下，伸手想要安抚伤心的纳威，看着悲痛失声的赫敏，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深叹了一口气，又把手缩了回去。
  卢娜在不远处叫他：“哈利，魔咒召唤不来夜骐……”
  “怎么回事？”年轻的救世主哈利波特站了起来，没有一点落败颓丧的神情，格兰芬多大概临近末路穷途的那一刻，也依然是战神的姿态。
  “夜骐也许受到了攻击……”卢娜回答道。
  “我们回不去啦？！”罗恩叫起来。
  “用血！用血去引嗜血的夜骐！”哈利想到了至关重要的一点，连忙提议道。
  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死神的声音终于降临－－
  “不必麻烦啦－－黑魔王最大的兴趣就是把你这小鬼送向地狱！”贝拉莱斯特兰奇披着狰狞的食死徒长斗篷，正从黑暗里走出来。她行速踽踽，身材枯瘦，衬着漆黑的夜，像极了一具正在行进的骷髅。
  赫敏打了个寒颤，他们大概，走不过今晚了。
  一回头，卢修斯散着一头金色长发，站在月光里。
  孩子们被包围了。
  赫敏忘记了那个惊悚的夜晚是怎样捱过来的，最终，邓布利多的出现才终结了那场危机。而哈利的教父西里斯布莱克则永远地留在了那个夜晚，散漫的月光下。他死于莱斯特兰奇夫人的阿瓦达索命咒。疯狂的贝拉，连自己的亲堂弟也不放过。
  纳西莎曾在庄园的家族聚餐上质问过她：“你杀了西里斯？贝拉！你怎么对得起老父亲！”
  从前的布莱克小姐正优雅地用叉子将烤牛肉塞进嘴里，她漫不经心地抬头瞟了一眼马尔福夫人：“得啦，茜茜，老先生比我更想把布莱克家族的叛徒变成挂毯上的一个破洞！谁在乎？”
  纳西莎躲在墙角无声地流泪，布莱克家族的孩子们在自相残杀。
  她从贝拉云淡风轻的眼神里，看到了德拉科的结局。她以为，自己可以做个开明的母亲，尝试去接受德拉科的麻瓜女友，而如今，纯血统自有撒旦审判者，一旦触及雷池，德拉科将必死无疑。
  她只能狠心，让年轻的爱情，死在荆棘玫瑰的花香里。
  ☆、第三十六章　最后的最后（中）
  神秘事务司抢夺预言球混战的结果是，西里斯付出了生命，伏地魔卷土重来，《预言家日报》终于敢正视黑魔王的回归，不再诋毁邓布利多和年轻的救世主。
  卢修斯没能逃脱正义的惩处，被关进阿兹卡班，而他抢夺预言球的失利也使黑魔王放弃对他的信任，德拉科成了最可怜的孩子－－黑魔王的迁怒使他必须扛起马尔福从前的担子，去完成送命的任务。纳西莎天天都在焦灼与惶恐中度过，她失去丈夫，也即将失去儿子。贝拉尚有一点恻隐之心，她同意在不得罪黑魔王的前提下，适当地帮助她如今唯一的妹妹。
  马尔福庄园的信誉与荣耀，摇摇欲坠。
  而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