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节
作者:
童舟 更新:2021-02-27 02:21 字数:4745
纳西莎心照不宣。少年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哦,妈妈,今天起得这样早?”
“儿……儿子……”纳西莎缓缓伸出手,想要以一个母亲柔软温和的姿态去触摸德拉科那头标志性的金色短发,她的声音里似乎透着难以言喻的无名激动:“真好……德拉科,妈妈很高兴……”她瞥了一眼德拉科身后一言不发的赫敏,眼神复杂。
“赫敏……今晚会住在庄园吗?”端庄的贵妇人最终还是说出这样一句话。赫敏骇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德拉科已经上前一步,焦虑地打断:“妈妈,不说这些。”
黄昏已然来临。漫天橙黄铺天盖地合入庄园寂静的角落,忍冬、榉树、小苍兰,连同藏在睡梦里的柏木,都被黄昏晕染的调色板整齐划一地缀满金边。一圈一圈儿,如同漾在湖面上的涟漪,层层如叠。
马尔福庄园静谧的黄昏,是麻瓜作家笔下的童话。银铃叮当,响在酣沉的睡梦里。
纳西莎看着自己过分忧虑的儿子,欲言又止。
“一切都是梅林的指示,妈妈,”德拉科轻轻托起纳西莎的手,弯腰亲吻,“再见,好妈妈。我得回去,别忘了那该死的宵禁,斯莱特林必须维护学院的荣誉。”他退后一步,绅士地放下纳西莎的手,“真想陪您,好妈妈。”
“德拉科……”她有些懊丧地把脸庞埋在满头漂亮的金色秀发里,“但愿有人知道,我的儿子曾经经历了什么……”她的声音竟有些微微的哽咽。
德拉科略一迟疑,转身吩咐小精灵:“诺拉,把晚饭准备好,让夫人早点休息。”
纳西莎稍稍振作了精神,竟向赫敏发出邀请:“愿意的话,多来坐坐,庄园里空气还不错。”
“的……的确不错……”赫敏惊讶极了,她从未想过,纯血的斯莱特林竟会对泥巴种待之以诚恳,而不是他们惯常的嗤之以鼻。纳西莎的反常正如同这段时间以来德拉科的反常,整座混血巫师视如禁闱的庄园,正被一种惊人反常的气息充斥,无碍于包容,斯莱特林竟开始有了圆融的气魄。
那是让赫敏终身难忘的一幕。马尔福平实无华的家庭生活无异于麻瓜的幸福,哪怕他们人前高高在上。
斯莱特林也可以爱得这样朴实,这样深刻。
纳西莎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娇羞,美丽。楼上传来笃笃敲击的声音,伴随扩声魔咒的响起,“茜茜,茜茜……”就像睡醒的孩子在寻求母亲的庇护。
赫敏自然不敢相信,声音的主人,竟是平素高傲不可一世的卢修斯?马尔福。
“爸爸午睡醒了呢……在找你,妈妈。”德拉科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一如十多年前那个赖在母亲怀里撒娇,奶声奶气的金发小男孩。
从前的布莱克小姐脸上漾着令人不敢相信的幸福,她轻轻提起裙摆,跳上冰冷的石阶,回头对她深爱的儿子微笑:“不要误了宵禁。马尔福的绅士教养使你必须把你带来的朋友安全送走。祝你好运,儿子。”
德拉科点头微笑:“妈妈,代问卢修斯好。”
赫敏看着高贵的马尔福夫人消失在楼梯尽头,橙黄的光晕铺了满地碎金。
这座冰冷空荡的庄园,也许藏着另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维系纯血贵族固若金汤的婚姻,不韪是冰冷的契约。也许还有,满满的爱。
庄园拢在皎皎月色里,美如童话。
☆、第十一章 深陷
第十一章深陷
赫敏倚着秃了叶的黄杨树,正百无聊赖对着星光黯淡的天幕翻白眼,一旁的德拉科任劳任怨地捡树枝,准备生火,——这当然不是个好兆头,连一向城府深沉的斯莱特林都放弃了寻找徒步离开禁林的路径,这意味着他们将在这个该死的地方度过漫长漆黑的整晚。
“啧啧,格兰芬多干的好事!”合格的斯莱特林当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嘲讽格兰芬多的机会。小少年狡猾地瞟了一眼赫敏,似有若无的笑容在唇间短暂滞留,稍纵即逝。
十九年光阴白驹过隙,记忆蓊然如攀附满墙的绿蔓,片羽如丝,那是马尔福先生金缕外表下发脓溃烂的疮口,独倚岁月幽笼,那年那月禁林里偷笑的少年,小女巫黯然心跳,最终都被坚忍刻骨的年华浇铸成一尊空陋的雕塑,魔杖顶端引出的银丝如发。堪堪不过如斯,再苍凉抵不过年华凋朽的影像碎在镜雾里,马尔福先生漫道求索孤寂岁月里的一声悠长叹息。
至少他们如今是幸福的。
赫敏挥了挥魔杖:“马尔福,要帮忙么?”
“得了,”少年不耐烦地打断,“把你的魔杖举好,默念‘荧光闪烁’无数遍。好了,姑娘,你在帮我大忙。”
赫敏撇了撇嘴,那颗金色的脑袋碍眼地在她眼前晃——当然,她尽管极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或许德拉科说的对,正是她的愚蠢使他们陷入如今这样困窘的境地。
黄昏来临之前,他们尚在马尔福庄园缀满日晕碎金的长廊里踌躇,该死的德拉科,素来心计深沉的马尔福竟然这样粗心大意——“喂喂,难道偌大的马尔福庄园找不出一个壁炉吗?”赫敏不满地踢着地上的枯枝,嘟囔道。
枯枝堆里升起青烟缕缕,火光把少年苍白的面庞照得亮堂堂。——“当然这不可能。庄园里有上百个壁炉!好了,好了,姑娘,埋怨改变不了我们如今困在这个鬼地方的事实——即使这真的是马尔福的错。”
庄园溯回的长廊上,少年把手伸向她:“幻影移形,请……姑娘,我们得马上回霍格沃兹。”
斯莱特林信任格兰芬多的代价就是——赫敏半路开小差,念咒的那一刹那心里想的目的地并非霍格沃兹,而是……这个该死的鬼地方。
“德拉科,很难想象,斯莱特林竟会愿意相信别人,——很感谢你居然相信我自学成才的‘幻影移形’,不过很显然,也许……喔,我让你失望了。”
“客气。”少年衬着火光抬头望了她一眼,“别说这些不痛不痒的话——斯莱特林确实不容易相信任何人,”他梗了一下,坚定的下一句话毫不犹豫地吐了出来,“当然,你除外。”
赫敏一愣,突然感觉腹部有坠胀感,悲哀沿着脉络周身漫溯。仿佛就在那一瞬间,幸福成了黄沙溯漠的海市蜃楼,愈行遥远,追之不及。忧伤铺天盖地,盈满肺腑。
“德……德拉科……”她吃力地想要攀附着树干站起来,手却被粗糙的树皮划拉了个口子,火辣辣地疼。周身只有悲伤与绝望。黑夜无尽。
“赫敏,你还好吗?”德拉科低着头,周身颤怵,声音也在微微发抖。
“你也感觉到了?这种感觉好……好熟悉……”小女巫声如细蝇。悲伤与绝望漫天漫地。
“的确很熟悉,格兰芬多的反应都是这么慢吗?”德拉科强忍着痛苦,竟抑声笑起来:“是摄魂怪啊!笨蛋!”
摄……魂……怪……
赫敏的思绪还在迟钝地绕着这三个字转,德拉科已经掏出魔杖,大叫:“呼神护卫……啊!格兰杰!”
赫敏闭眼安静地等待守护神驱散无端黑夜,德拉科无赖的声音又响在耳边:“格兰杰,你那个枯树枝一样丑陋的魔杖能派上些用场吗?呼神护卫啊!”赫敏这才意识到斯莱特林的混蛋根本不打算亲自上阵,而是在命令她用“呼神护卫”咒啊!
哀伤肆无忌惮地蔓延。小女巫战战兢兢地掏出魔杖,向着星子黯淡的天空缓缓吐出这个咒语:“呼——神——护——卫——”
银色水獭引亮漆黑的天际,幸福与快乐倾覆漫天忧伤,无端尽头的边缘,那份引出守护神的回忆是属于三人组的嬉闹,罗恩鼻头上的雀斑在荧光下几乎能看得清清楚楚,哈利拨开额前的头发,露出那个魔法界人人望之生畏的闪电型伤疤。他们在光影下笑得没心没肺。
光芒褪去,银色水獭随着万波洪流圈入魔杖顶端,世界重归黑暗与寂静。赫敏几乎瘫坐在地上,微微喘气:“摄……摄魂怪怎么会在这儿出现呢?”
德拉科没有接她的话茬,他用魔杖拨了拨枯枝堆里零零星火,假作不在意:“又是——那个红毛鬼!”分明有些愠怒,语气里微微泛着醋意。
“嘿!小心着火!”赫敏惊叫起来。——“您能对还在圣芒戈躺着的病人报以充分的同情心吗?”赫敏显然十分不满德拉科那句“红毛鬼”的揶揄。
“你那贫瘠的脑袋里,足以释放对付摄魂怪的‘美好’回忆里,就只有疤头和红毛吗?”德拉科争锋相对。
赫敏摇了摇头:“你不会理解格兰芬多的友谊——”
“那你就能忘记斯莱特林……”他说到这里突然打住,半截话梗在喉头。赫敏怪异地瞟了他一眼,金发少年有些吃力地支起身子,向她走去,枯败的枝叶在龙皮靴子的踩踏下发出嘎嘎的脆响。他缓缓向她伸出手:“和解,赫敏——”
他们终于还是相安围着火堆坐下,禁林里风声鼓鼓,凉意习习。赫敏蜷了蜷身子,尽量把领口向上抻。
火光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分明是麻瓜少年一样的温和。他神情专注,不断用魔杖将四散的枯叶拢在一处,聚起光芒攒动的火堆。德拉科突然认真地看着瑟缩的小女巫:“赫敏,你的守护神变了……”语气是不容置喙的肯定。
赫敏差点被他严肃的语气吓住,却也心生好奇,以为德拉科开了一个不高明的玩笑:“不不,我的守护神从来没有变过,一直都是皮油泛光的水獭,难道你认为应该是……海狸鼠?别开玩笑啦!”
德拉科敷衍地微笑,漂亮的浅灰色眼睛里埋着不忍卒读的悲伤。他真想告诉她,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真相是什么,在禁林里的那次遇见德拉科那样恶毒的诅咒是为了什么,海狸鼠。可是他却又突然不愿让海狸鼠小姐知道马尔福苦苦掩盖的一切,一切都是格兰杰的选择,她该回到三人组的世界里去。
“海狸鼠小姐,你竟没有发现你的守护神早已改变了……”少年只是执拗而认真地重复这句话。
“是——水獭!从来都是水獭!”赫敏差点一脚踹过去,“马尔福的气度!你就那么希望我的守护神是……海狸鼠吗!”
天将微明时,自私、狡猾的马尔福终于“大度”地把肩膀借给赫敏,用他一贯慵懒的语调调侃:“尽管是你的愚蠢让我们陷入这样的困境,但是,马尔福一贯的风度还是让我不得不把肩膀借给你当枕头,记住——”他拖长了尾音,笑道,“别流口水!没教养的……海狸鼠!”
赫敏打了个哈欠:“梅林问候马尔福的绅士教养!德拉科,我想我们有必要讨论一下……唔,我是说,我们得讨论一下为什么会在这个鬼地方碰见摄魂怪?”
“只许我们迷路不许它们迷路么?”德拉科笑着揶揄她,伸手把睡得有些迷糊的赫敏拥得更紧。
“说正经的呢!”她迷迷糊糊作势推开他,“通常摄魂怪出现是为了追捕阿兹卡班的逃犯?”
小马尔福少爷轻嘘一声:“哦哦,我的父亲是合法保释,滴水不漏的格兰芬多!”
赫敏就着德拉科的肩膀向上蹭了蹭,调整一下姿势,使自己靠得更舒适。她像小姑娘一样呓语,低声嘟哝道:“狡猾的斯莱特林……你连驱赶摄魂怪的守护神咒都要劳驾我呢,还是……这十多年来,你毫无快乐回忆可言?可怜的马尔福。”
马尔福脸色刷白,他突然失措地搡了赫敏一下,赫敏猛地惊醒,揉着发涩的眼睛:“德拉科?”
他不说话,只是抬头静静望着满天繁星,低声叹了一口气。
“很抱歉……马尔福,你在看星星?”赫敏刻意找话题。
“不不,马尔福,”他乍然低头,“马尔福是从来不会看星星的。”就是在当初冷风灌袖的禁林,那个数点星子几将黎明前的天空下,小少年说了这样一句让赫敏刻骨终生的话。多年之后,安多米达温暖的小屋里,马尔福先生冰凉的语调掷地铿铿,光阴如同车轱辘下碾碎的尘泥,不复归去。雪下了整夜。
“为什么呢?”赫敏问道。
“因为,”少年面色苍白,冷静地看向他心爱的姑娘,“因为,马尔福从不被允许仰望。”
“别妄想我会对你同情!”赫敏冰冷地吐出这样一句话,实际上,她的内心充满柔和与同情,她实在想象不出,马尔福冰冷刻板的家规在德拉科的童年时代造成怎样不可弥补的遗憾。他被要求做一个绅士,他被要求违心却高雅地微笑,他被要求成为庄园未来的主人。尽管从来没有人问过他是否愿意。这多无趣!
“好了,姑娘,但愿天亮之前你还能睡一觉,”他腾出肩膀,示意她靠下来,“天亮之后,我们分道扬镳。姑娘,我们不是一条路上的。”
“分开?万一碰上巡逻的摄魂怪呢?高贵的马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