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4 节
作者:中国长城网      更新:2021-02-27 02:06      字数:5249
  徐棒槌没有理会,蹲下来闷头吃饭。
  “呸,真难吃。”他说道。
  “以前比这难吃的吃的多了!”范江林低声喝道。
  “那最近不是吃得都挺好嘛…”徐棒槌说道,一面看到范江林瞪眼便忙缩头,举了举碗,“我再吃几天就习惯了…”
  “再吃几天估计就吃不着了。”旁边牢房的人又忍不住说道,“在这里的都是待审的,等审判了,要么被放出去,继续吃好吃的去,要么判刑流放牢城做工役,做工役可是连这样的饭都吃不到的,要么嘛…就是一顿好的断头饭,以后好的馊的都吃不到了…”
  除了徐棒槌,其他人也拿了碗舀了吃,他们或者坐下,或者蹲着,闷头吃饭依旧没人说话。
  不过这并不能阻止一旁牢房的人继续说话。
  “…哎你们到底什么人啊,来头一定很大吧?来这里别说挨打受刑了,连骂都没人敢骂你们一声…”
  “…你们不说我也知道,你们这样的最危险了…要么没事,要么就是大事…”
  他的话音才落,便脚步声响,一股香气随之传来。
  “喂,你们,别吃那个了。”狱吏喊道,将一个木桶又放下来。
  大家闻声闻气都看过去,见满满的一桶羊肉。
  徐棒槌哇了一声。忙跑过去,伸手就抓了一根大骨头。
  “哎,哎,先别急着吃,这,这不会是断头饭吧?”旁边牢房的人喊道。
  听他这话,其他围过来的弟兄都愣了下。
  那狱吏却依旧没说话,转身就走了。
  “应该不是,要是的话,一定会说的。”
  旁边牢房的人说道。一面又看徐棒槌这边。昏昏的牢房。须发杂乱的泥垢遮挡的面容根本就看不清神情,但可以想象这人的惊讶。
  “喂,你们到底什么人啊?怎么这么受照顾啊?”
  徐棒槌等人不理会他。
  “好,好。多谢关照,多给打些好酒。”徐棒槌一面含糊冲走开的狱吏喊道。
  其他几个兄弟也都跟着笑了。
  “对,给打些好酒。”他们说道,一面纷纷抓起羊肉大吃。
  范江林拿了两块肉骨头,走到墙边,递给徐茂修。
  “给。”他说道,一面自己坐下来大口大口的吃另一块。
  徐茂修接过,没有吃。
  “怎么?死过一回还害怕?”范江林笑问道。
  “不害怕。”徐茂修吐口气说道,晃着手里的肉骨头。“早晚的事,有什么可怕的,只是,她在外边一定又气又急。,我们要是死了。她那么要强骄傲的,只怕这辈子都留着疤,想到这个,我这心里,就实在是下不去。。。拖累她如此…。”
  范江林吃下吃肉,沉默一刻,最终叹口气。
  “都是命啊。”他说道。
  陈老太爷已经在院子里走了好几圈,薄薄的衣衫背部隐隐被汗水打湿。
  “太爷,歇息一下吧。”跟随的老仆劝道。
  陈老太爷停下脚,接过递来的拐杖,吐出一口气。
  “老爷回来了吗?”他问道。
  老仆忙问旁边的小厮,小厮飞跑去了,不多时回来。
  “老爷回来了。”他说道。
  陈老太爷脸上却没有神情,站着一手捶腰。
  “要去请老爷吗?”老仆问道。
  陈老太爷摇头,沉默不语。
  “太爷,太爷。”又一小厮跑来,“程娘子来了。”
  陈老太爷神情一变。
  “终于还是来了。”他自言自语说道。
  书房里的陈绍此时也正心里说出这句话,不过比起父亲,他还要多了一句话。
  来的好快!
  今天早朝才定的结论,她这么快就知道了?
  陈绍可以肯定知道这个消息的不会超过十人,能殿前应对的都是什么身份的人,这女子是从哪里如此快速得到消息的?
  秦家?
  今日秦侍讲轮休…
  童内翰?
  自从起死回生之后,不迷金石了,但对道家的迷恋更深了。
  因为救他一命的便是传说中的道祖真人的亲传弟子。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有仙缘!
  所以病体康复的童内翰没有销假,依旧留在家里,不过不是养病,而是在家修仙呢。
  至于周家不用考虑,连中书省的门都进不去,别说皇宫内殿了。
  莫非这女子在京中还认得什么大人物?
  又或者说,他想多了。
  其实这女子只是来请求帮忙的,前几日以为小事所以由周家周旋,到今日始终不得解,所以便来自己这里了。
  捧茶的婢女退下,书房里二人对坐。
  “冒昧前来,只为我几个哥哥的性命,请大人周全?”程娇娘开门见山问道。
  果然自己想多了…
  陈绍摇头自嘲一笑。
  “你也听说了。”他整容说道,一面叹口气,“你信我,所以事发之后没来找我,我自然是要替你周全,只是,此事涉及朝中军务,到底是律法难违啊。”
  程娇娘点点头。
  “我知道,逃兵一事,牵扯甚多。”她说道,“处死我几个兄长,无非是想快刀斩乱麻,不让大人借机清查军务,所以大人您现在也是气急的很。”
  陈绍神情微微惊愕,旋即苦笑一下。
  “怎么,朝堂之争,娇娘也得悉了吗?”他说道。
  “那大人就此认输吗?”程娇娘问道,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认输?当然不会。逃兵按律当诛,疏漏亦要彻查。军务糜烂乃逃卒之因,不查不足以断未来之患”陈绍肃容说道,“王步堂一党欺君罔上,为私利倾轧而不顾国事,其心可诛,此次兵败,便是积年之祸,偏有人还要包庇纵容,意图复起,古有萁子见纣王用玉著而知殷之将亡,王步堂等人欺君罔上如此猖狂,把持西北军务谋私利,贪污军饷,讳败为胜,欺瞒朝堂这么多年,却还如此包庇纵容留用,岂不是置国与不顾!陈某,不能见天子被欺瞒而不言,不除此邪佞,决不罢休!”
  语气铿锵,如同又回到了适才殿前应对之时。
  高通事这帮无耻之士,胡搅蛮缠,争不过就吵,吵不过就闹,东扯西扯,就是不肯认王步堂欺君罔上,或仗着老臣身份,或仗着后族亲份,行事说胡越来越没有顾忌。
  无奈他手下的人好些资格不够君前奏对,偌大的朝堂上很多时候都是他一个人对抗着。
  陈绍深吸几口气,看着面前神情木然的小娘子,察觉失态,忙轻咳一声掩饰。
  “这些事,你们年轻人就不要过问了。”他说道。
  程娇娘施礼。
  “大人心昭日月。”她说道,又抬起头,“既然彻查积弊事大,杀他几人于事无补,那可否留下性命,容他们将功赎罪?”
  陈绍轻咳一声。
  “其罪必诛,此为明军法是也。娘子,律法不可随心所欲。”他说道。
  “虽是犯罪,但情非得已,可否法外容情枉开一面?”程娇娘说道。
  “程娘子。”陈绍轻轻咳嗽一声说道,“天道昭彰,人心自明。西北军务败坏,世人皆知,此事陈某断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只待陛下允准,派重臣去军中查验端详,便可将将奸佞入罪。到那时,自会还含冤受屈者一个公道。”
  “不在其位,不谋其事,”程娇娘说道,“小女只是想不通,为什么这公道非死不得还?”
  陈绍沉默一刻,看着程娇娘。
  “程娘子,有诗云,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注1】”他神情柔和几分,带着几分凝重又几分感叹说道,“不管什么人,这若梦浮生如能求得其所,也算是不枉人世一趟。”
  “大人透彻。”程娇娘说道,看着他,“那,大人的意思是,他们这次非死不可了?”
  自始至终,她要问的只是这么一句话,不罢不休。
  室内一阵沉默,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有一吸之间。
  “是。”陈绍慢慢吐出一个字,神情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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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李白《春夜宴从弟桃李园序》
  第一百一十章 不让
  室内再次沉默。
  秋风穿过厅堂门窗而进,带来不知哪里传来的笛声。
  悠扬又带着几分凄厉,倒不是感情所致,应该是生手不熟悉。
  笛声戛然而止。
  “十八娘,你干什么?”
  陈家的小花厅里,被夺了笛子的小娘子不悦说道。
  “别在这里吹了,去别处。”陈十八娘说道,想了想,“哪里也别吹了,改日再吹。”
  “为什么啊?我每日都这样的,今日怎么了?”小娘子皱眉说道,又看十八娘,“哎,你这几日怎么没出门去找你的娇娘子读书写字啊?”
  陈十八娘转身抬脚。
  “祖父让我在家帮他抄经书。”她说道。
  “把笛子给我。”小娘子跟上说道。
  二人前后离开了。
  书房里陈绍放下茶碗。
  “程娘子,某知道你是明理之人。”他说道,“你也知道,这件事不在于情,而在于法理难违。”
  “法理之外,还有宽宥。”程娇娘说道。
  “宽宥是对余事的。”陈绍和颜悦色几分,说道,“罚当罚,不连坐,不牵连,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大人,我觉得此事是你们逼的太急了,原本不该判死的。”程娇娘说道。
  陈绍的眉头微微跳了下,逼的太急,这四个字似乎在哪里也听到过,但是他不爱听这几个字。
  什么叫急?什么叫逼?国之大事,岂能视而不见见而不管。
  “逼的太急?此辈贪于私利,动摇国本,致西北兵败,百姓流离,可是谁逼他们太急?”他竖眉喝道,“如此之贼,如何还能宽宥!”
  余声散去,书房内重新陷入沉静。
  “娇娘,这件事是朝政大事。你不要再问再管了。”陈绍说道,面色难掩几分不耐,“你也尽力了,此事原本就是他们先有罪,再隐瞒,与你无关,该有今日,是他们自找的。”
  敬她是父亲的救命恩人,如果换做别的这般年纪的孩子,胡乱妄议朝政。他早呵斥赶了出去了。
  程娇娘低头施礼。
  “如此。告辞了。”她说道。
  陈绍没有挽留。也没有再说话,看着这娘子起身撩动衣裙再次矮身施礼迈步向外。
  她在门前又停下脚。
  “还有。”她回头说道,“陈大人,我治了病收了钱。你家并不欠我什么。”
  陈绍微微愕然,旋即又摇头。
  这是赌气吗?
  但是这件事,别说让这小娘子失望了,就是危及己身,他也绝不会退让半步。
  不顾天子脸色又如何?触犯皇亲国戚贵族利益又如何?
  为国无暇谋身,身受天子知遇之殊恩,必当鞠躬尽瘁以报之。
  陈绍拿过几案的书卷,低头翻看。
  看着那女子带着一个婢女沿路而出,一个小丫头从墙头边收回头。转身向内院跑去。
  陈老太爷廊下,几个孙女们正嬉笑逗弄鸟雀,小丫头跑进来,在陈十八娘耳边低语几句,陈十八娘微微色变。转身向厅堂去了。
  “十八娘怎么了?”
  “谁知道,这几天都古怪,刚才还抢了我的笛子。”
  其他姐妹们低声窃语。
  “祖父,到底出了什么事?”
  厅堂里陈十八娘急急的问道。
  “是父亲与程娘子政见不合了吗?”
  陈老太爷失笑。
  “程娘子又不从政,她舅父又是武将,与你父亲哪来的政见。”他说道,略一沉吟,“应该说是,你父亲的政见与她所求不相合。”
  “那以后程娘子就会和三姐一样,跟咱们再无来往了吗?”陈十八娘问道。
  陈绍三女嫁与门当户对的同僚家,几年前因为一案两家意见不合生分,夫家命三女不得再于娘家来往,为了让女儿在婆家过的顺遂,陈绍夫妇也狠心不让女儿再来。
  说起这个孙女,陈老太爷忍不住轻叹一声。
  “不会的。”他摇头,说道,“这件事,不是你父亲的错,她遇到难处,起因也不是在你父亲,求而不得,也不能归罪与你父亲。”
  “可是,有些事你能帮忙而不帮,就会被人认为是仇人的。”陈十八娘说道。
  “程娘子不是那样的人。”陈老太爷说道,又微微一笑,“如果是,那再无来往也正合适。”
  陈十八娘轻轻叹口气。
  “祖父,道理我都懂,只是,还是会觉得有些难过呢。”她说道。
  “止乎礼发于情,所以才为人嘛。”陈老太爷含笑说道,“没办法,人生而如此,悲喜忧愁不是你看的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