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3 节
作者:中国长城网      更新:2021-02-27 02:06      字数:5285
  “我问你话呢。”秦郎君说道。
  “什么?”周六郎微微不自在说道。
  秦郎君审视他一眼,笑了笑。
  “去不去?去问问她给你下的什么药啊?”他说道,神情别有意味。
  周老爷离开程娇娘宅子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又来到刘校理的家。
  刘家的小宅院不断的有人来探望,家里有些乱糟糟的。
  “都忙什么呢?乱成这样?天塌了似的。”
  “可不是天塌了嘛。”
  “昨日李太医在太后面前把刘家告了,说他们辱医,闹着要归乡呢。太后也不太高兴,叫了皇帝来。”
  “皇帝怎么说?”
  “能怎么说,突遭大病。心急如焚,难免失礼。让李太医多担待。”
  “李太医担待了吗?”
  “没有,这次李太医不知道怎么了,硬是跟皇帝杠上了,说什么也不肯再来给刘校理看病。”
  “那陛下岂不是急了?”
  “陛下是急了,但太后貌似偏向李太医一些,说就算是病急,也不能拿大夫出气……”
  周老爷听到这里。心里哼了声,看来这刘校理果然是运气不太好啊。
  他整了整衣衫,跟在场闲谈的官员们打个招呼,便跟着往刘校理这边来了。
  才短短两日。刘校理的屋子里有隐隐的气味。
  但对于除了脖子能转动其他皆没有知觉的人来说,这是不可避免的。
  周老爷站定在卧榻前,看着卧榻上的刘校理。
  他是武官,跟刘校理这般文官没什么来往,更况且刘校理本人低调。跟他老陕州的行径截然相反,更是没有交集。
  周老爷甚至都记不清刘校理原本的样子,但也知道绝不会是如今卧榻上人的模样。
  脸色蜡黄,原本清瘦的面庞越发显得干瘦,似乎贴在骨头上。双颊也陷了下去,胡须干枯,双目无神,口水虽然不流了,但喉咙里似乎有呼呼声。
  周老爷心中一阵发寒。
  从得知刘校理动手,到干掉他,这女子只用了十天的时间。
  十天,如果换做自己,对付一个文官,只怕考虑都要考虑十天,更别提从思虑安排到成功要用多少天了,只怕一年也是奇迹了。
  正如夫人所说,遇上这女人,还真的没有好事。
  还好,还好,自己没有真的去抢夺这女子的财物。
  还好,还好,一切都来得及。
  刘校理此时醒转过来,察觉身前有人便用力的转过头来,眼神一阵迷茫。
  难道他的记忆也衰退了吗?为什么不认得眼前的人是谁?
  “刘大人。”周老爷看着这老者,俯身下去,神态恭敬,低声说道,“我是,周钺。”
  周钺?是谁?
  周老爷再次俯身低下,除了刘校理别人看不到他的神情。
  “是你多有关照的,归德郎周钺啊。”他说道,嘴边浮现一丝笑意。
  刘校理顿时瞪大眼,口中发出呵呵声。
  “大人,大人。”周老爷伸手握住刘校理的手,声音似是哽咽,“你莫要急,莫要担心,您对某关切周到,某深深记在心上,你放心,你好好的养病。”
  他的手重重的握着刘校理不能动的手。
  屋中人看来又是感动又是伤心,没有人注意到刘校理眼中的愤怒恐惧绝望,直到周老爷跟随众人退出去。
  “老爷怎么又晕过去了?”
  丫头们纷纷喊道。
  刘家众人围上来,又是哭又是喊,好一阵刘校理才醒过来,醒过来之后立刻急急的张口说话,无奈口舌不利,好一阵才让家属们听清。
  “赶快,走。”
  走?
  家属们面色不解。
  为什么要走?走去哪里?
  想必是病了觉得前途无望,担心子女后辈前程。
  真是病了人就胡思乱想了。
  “老爷你放心,你不能着急啊。”家眷们含泪又含笑说道,“咱们家没事,大哥儿二哥儿都接到消息正往回来,三哥儿四哥儿都将被朝廷荫补,你兢兢业业这么多年,又病倒在公厅里,陛下仁慈,不会置咱们家不顾的。”
  刘校理越发挣扎的厉害,口舌也越来越不清楚。
  不要回来,快走,都快走!
  对于去而复返的周六郎,程娇娘没有意外,或许有吧,反正她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婢女将两杯茶推过来。
  “六公子。还是那种茶,您要不,喝白水?”她笑问道。
  周六郎端起来一饮而尽。
  秦郎君含笑慢慢的吃了口。
  “这是什么茶?”他问道。
  “凝神补脑。舒心养气。”程娇娘说道。
  周六郎一脸狐疑,仅是如此?
  “哦那可真是好茶。”秦郎君笑道。“人活着不容易,思虑过多,确实改好好补养,凝神静心。”
  “你们两个别跟我打哑谜,这种鬼东西到底是什么毒?”周六郎闷声说道,将茶碗放下。
  “这东西没有毒。”程娇娘说道。
  “那怎么就害他得了风疾了?”周六郎瞪眼问道。
  “那要问他自己。”程娇娘说道,“自来病由心来。能害他的只不过是他自己。”
  “刘大人是太过于谨慎小心了,其实人生在世还是要活的肆意畅快一些,该笑就笑,该哭就哭。喜怒悲怨愤,人之常情,不是都说大哭大笑也是一种治病嘛,而刘大人真是太过于自律了,这么多年。难免郁结与心。”秦郎君含笑说道。
  郁结于心,再用着这舒心养气的墨茶香,一方紧一方松,一惊一乍,一露一藏。生生将弦崩断了。
  就这么简单?
  听着这两人一简一繁的话,周六郎似明又不信。
  “这是好茶,为了打探你父亲的事,我可买了好些,特意送给政事堂吏部中书门下所有人吃。”秦郎君说道,“还特意留了一些,你要不要拿回去吃?”
  周六郎瞪眼看他。
  “你没关系,不用怕,你这种暴脾气,动不动就跳脚大喊大叫,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你的喜怒哀乐,这一辈都得不了风疾。”秦郎君笑道。
  婢女忍不住掩嘴跟着笑。
  周六郎甩袖起身。
  “走了。”他说道,不待回应就先大步而去。
  秦郎君笑着跟着起身,一直走到门口上车,却见周六郎反而勒马不走。
  “怎么了?”秦郎君问道。
  周六郎看了眼已经关上的程娇娘的院门没有说话。
  “不急,不急。”秦郎君明白了,笑着说道,一面放下车帘。
  马车与马儿驶入热闹的乱哄哄的街道。
  街上繁华依旧,说笑唱闹喧哗,对于京城泱泱大众来说,谁病了谁死了谁来了谁走了,就如同一滴水落入河中,连一朵水花都溅不起来。
  相比于大街上的热闹,此时的德胜楼则安静的很。
  桥廊上没有花枝招展的说笑待客的妓女,也没有来往穿梭买酒知客,德胜楼的繁华只有在夜间才显。
  一间房内,垂帘幕张后,端坐一个纤瘦的女子背影,似是尚未梳洗,乌发垂散,只穿着亵衣,露着白皙瘦骨肩头,只看这个背影就让人心生怜惜。
  此时此刻她的身子微微发抖。
  “果然,果然,当真么。”如同黄莺般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姐姐,当真的!那姓刘的得了风疾,没人能治,只能等死了。”
  内里转出一个小丫头,捧着一个铜镜,面色激动的跪坐下来,咬牙切齿说道。
  镜子里映照出一张如花似玉的面容,十六七岁的年纪,吹弹可破的肌肤,此时粉黛不施,秋水的般的双目泪光闪闪,只让人一眼沉醉。
  “啊呀。。”
  美人伸手掩面,哭出来。
  “爹爹,母亲,这一日终于等到了。”
  这哭声传到门外,一个捧着铜盆的十岁左右的小丫头站住了脚,踌躇一刻,听得内里哭声不仅不停,反而越来越大,最后是两人似乎抱头痛哭。
  小丫头歪着头似是不解,迟疑一下将耳贴近门,还没听几句,就听身后有人喊了声。
  “春灵!”
  小丫头吓了一跳,忙转身,看是一个打着哈欠衣衫不整的妓女。
  “姐姐,有什么吩咐?”她忙含笑恭敬问道。
  “周姐姐可洗过了?”妓女问道。
  “还没。”小丫头忙说道,不待那妓女再说话,就忙说道,“眉姐姐我这就再去打一盆来给你。”
  妓女带着几分满意点点头。
  “好,你快去吧,我就喜欢你这么伶俐,到时候跟妈妈说说,你来跟我吧。”她说道,一面笑吟吟的打量这小丫头,“你长得挺俊的,好好教导一下,也不差嘛。”
  小丫头一脸感激的道谢,待那妓女打着哈欠进了屋子,她抬起头脸上半点笑意也没,取而代之的是几分不屑。
  “跟你…”她自言自语,撇撇嘴,视线又看向这边传出哭声的屋门。
  不管在哪里,要跟,就要跟人上人,要做,就要做人上人。
  这样才有机会让那些曾经看不起的自己不屑的自己的人,得到报应,让她们后悔去。
  不止为了自己,也为了妹妹。
  小丫头咬住嘴唇,眼中闪着几分光亮。
  第六十八章 受苦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十天过去了。
  太平居早已经恢复如常,当时徐茂修几人被抓入牢中时,吴掌柜一个人硬撑着也只停业三天,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注意。
  此时门前车马络绎不绝,厅堂客满,等候的人在门前凉棚下或坐或站,或者吃着免费的茶点,或者看着门匾的字说笑,完全没人知道这短短十几日,围绕这太平居发生了什么事。
  徐茂修带着几分轻松从窗前收回视线,目光落在室内时又几分忧色。
  一只手颤抖着握住一双筷子,伸向盘子里的菜,但很快啪嗒一声,筷子落在地上,裹着白布的手有些僵硬的停留在空中。
  一旁跪坐的阿宋嫂掩面哽咽。
  “再来。”程娇娘说道。
  李大勺应声是,再次伸出手。
  筷子落地的声音一次又一次的响起,门外的吴掌柜忍不住叹口气,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他回过头,看到范江林疾步而来。
  范江林指了指里面,用眼神询问,吴掌柜点点头,摆摆手。
  二人走开几步。
  “说了那事了吗?”范江林问道。
  吴掌柜摇头。
  “一来就问李大勺,三东家也在里面,还没来得及说。”他说道。
  提到李大勺,大家的面色都有些忧伤,齐齐的叹口气。
  手虽然接好了,但是抓握却不行,更别提将来提刀切菜做饭了。
  如果是其他人,有手这个摆设也就知足了。但对于李大勺来说,摆设用的手,跟没有一样。
  伴着筷子再次啪嗒落地,李大勺手也重重的落地,俯头在上。
  屋子里响起男人的呜咽声。
  徐茂修不忍再看,将视线转向窗外。
  “娘子,娘子,你不是说能治好的吗?”
  阿宋嫂哭着跪行几步。俯身在程娇娘面前,泣不成声。
  “阿宋嫂,你这话什么意思?”婢女不悦说道。
  “话不是话的意思。”程娇娘接过话说道,“不用急。”
  婢女应声是后退一步不说话了。
  “虽然接上,但能恢复如何我不能保证。”程娇娘说道,“只能慢慢的养了。”
  如果养不好呢?就目前来看,纵然将来能抓握。但要想像以前那样做精细刀工,只怕是很难了。
  屋子里沉默一片,只有阿宋嫂的啜泣声。
  “李大勺,你几岁开始学厨?”程娇娘忽的又问道。
  呜咽的李大勺停顿下。
  几岁?
  他有些怔怔。
  好饿啊…
  一个瘦瘦小小的孩子站在厨房的角落里,吃着手指瞪大眼看着灶火上忙碌的人,香气四溢,他口水不住的流下。
  学做饭就会有饭吃……
  我要学做饭。这样一辈子就不会挨饿了…。。
  但长大以后才知道,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程娇娘说道。【注1】
  婢女咦了声。
  “娘子,还说不会作诗,这真是好诗。”她说道。
  “不是我做的。”程娇娘说道。
  “那是谁?”婢女问道。
  程娇娘沉默一刻。
  “不知道,想不起来。”她转头对婢女说道。
  怎么说起诗来了?门外的范江林和吴掌柜对视一眼,还好屋子里的话题很快又转回来。
  “你六岁跟着下厨打杂。”程娇娘说道,“到出师掌勺用了多少年?”
  或许是失去往昔,李大勺很容易追忆往昔。
  “我笨,学的不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