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6 节
作者:中国长城网      更新:2021-02-27 02:06      字数:5192
  周六郎在门前立了一刻。
  “备马。”他说道。
  周六郎一如往日闯入玉带桥的宅院。
  金哥儿都有些习惯了。不似以前那样大喊大叫,而是靠着门愤愤瞪着他。
  “你自己来的吗?”
  看着周六郎坐下,一如既往没有任何情绪变化的程娇娘问道,一面向他身后看去。
  “那个瘸子呢?”她问道。
  才坐下的周六郎如此席垫上扎了一根针一般猛的又跪直身子。
  “程娇娘!”他瞪眼咬牙说道,“你非要如此口舌恶毒吗?”
  程娇娘神情无动,看着他。
  “你们,终于闹生分了吗?”她问道。
  周六郎面色铁青。
  “很抱歉不能让你如愿。”他咬牙说道,“我们,还好得很。”
  程娇娘点点头。
  “不急。慢慢来。”她说道。
  周六郎气的瞪眼说不出话来,深吸一口气才压下去。
  “程娇娘,我不是来和你打嘴仗的,我是要问你。”他说道,停顿一刻,“我父亲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程娇娘看着他,原本有些随意的身姿顿时坐直。
  “你父亲,出什么事了?”她问道。
  虽然木然依旧,但周六郎似乎看到她眼中的凝重。
  她,是不知道的……
  不是她。不是她。
  周六郎吐口气,一句话不说就起身向外而走。
  程娇娘身边跪坐的婢女顿时气的冒烟。
  尽管早知道这蛮子总是莫名其妙,但没完没了的实在让人憋闷。
  “喂,你有病啊。”她气道,“动不动就敲开我们家的门,然后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什么也不说,你干什么啊?来这里寻乐子吗?”
  周六郎不理会转头就蹬蹬出去了。
  婢女在后跟过去几步跺脚。
  “真是倒霉,怎么有你们这样的亲戚!烦死了!”她追出去喊道。
  周六郎扬长而去。
  婢女愤愤的关上门。
  “真是气死人了。”她说道,回身进入厅堂,看着程娇娘神情木然,似乎怔怔。
  这个时候她就觉得还好娘子跟平常的人不一样,换做别的女子家,早就要哭死了。
  “娘子,我们请几个护院家丁吧。”她跪坐下来说道,“总不能让人在我们家如入无人之境吧。”
  “他无妨。”程娇娘摇头说道,手抚着凭几,“不用理会。”
  娘子就是这样随遇而安,上天给什么,她就接着什么,从不抱怨。
  婢女又是心疼的叹口气。
  “如今,真正的麻烦来了。”程娇娘接着说道,手指轻轻的敲了敲桌面。
  真正的麻烦?
  婢女有些惊讶的看着程娇娘。
  这些日子没什么事啊?什么麻烦来了?
  而且在娘子眼里算得上麻烦的事,那肯定就不一般了。
  一杯酒一饮而尽,窦七将酒杯扔在桌子上畅快大笑。
  “那周家的老东西这次可完蛋了。”他说道,一面难掩得意,“一个武官,借着几个胆子,真敢来跟文官作对,还是中书门下的官员,提拔你不容易。寻你个错又有何难?堂堂正正的摆在明面上说,谁又能奈何?”
  掌柜的再次给他斟酒。
  “是啊是啊。”他也高兴的说道,“这一次干爷爷是真动了怒了。”
  “不过是一只虱子,攀上了大虫的毛发,就觉得自己成了大虫了。还想吸别的大虫的血。”窦七冷笑一下。“小小肚皮,迟早撑死。”
  说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掌柜的再次斟酒。
  “刘校理不愧混迹京城这么多年,动作好快。更没想到的是,陈家也好童家也好,有病没有病的其他人家也好,竟然没有一个出面帮忙说话的。”他说道。
  他说到这里迟疑一下。
  “是不是,有些奇怪?”他问道。
  神情也太简单了吧?
  窦七再次得意一笑。
  “本来就很简单,干爷爷几十年攒下的好名声,盘结下错综的利益来往,岂容小瞧?”他说道,“是这周家昏了头。想的太简单了!”
  掌柜的褪去疑虑跟着点点头。
  “这一下,可有周家的哭的了。”他说道,忍不住眉飞色舞,“这次不大出血,休想全身而退了。”
  “活该!”窦七哼声说道。
  “那到时候太平居就该姓窦了。”掌柜的笑道。
  那是自然,要不然刘校理难道只是为了出口气吗?气要出。实惠也要拿到,这才是聪明人办事。
  “还有一件事。”窦七说道,醉意浓浓的脸上浮现几分阴寒,“干爷爷已经出手了,我也该出口气了。”
  他伸出手敲着几案。发出沉闷的响声。
  “那个不识好歹的李大勺,也该受些教训了。”他冷笑说道。
  随着城门落锁,夜色笼罩的官路上人迹罕见,太平居里的灯也逐渐熄灭,嘈杂一天的食肆安静下来,忙碌一天的伙计们也说笑着准备吃饭。
  李大勺换了身衣裳走出来。
  “大勺,这么晚就别走了。”吴掌柜说道。
  “没事,好几天没回去了,我今日回去看看。”李大勺笑道,“夏夜不算晚,正是歇凉的时候。”
  吴掌柜点点头。
  “正好把肉菜米面带回去。”他说道。
  “不用了,家里的还没吃完。”李大勺说道。
  早有一个伙计殷勤的拎过来两个布袋给他放到驴背上。
  “这是规矩,该是你的就要拿,岂能乱了规矩。”吴掌柜笑道。
  李大勺也憨憨的笑了,没有再客套跟大家告辞,骑上驴便走了。
  夏日的野风吹散了几分闷热,李大勺提着灯笼跟着驴子慢慢走,一面算着这些米面肉菜该怎么分给亲戚。
  岳父母家上次送过来,这次就不送了,娘舅家好些时候没走动了,该去看看了,还有姨母家,虽然当初艰难时他们没怎么帮忙,但亲戚到底是亲戚,他如今有能力还是要拉把一下。
  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
  是赶夜路的村人吗?
  李大勺下意识的扭头看去,夜色蒙蒙只见四五个人影逼近,旋即疾风扑面。
  李大勺顿时被麻袋罩住。
  “你们什么人!”他喊道。
  声音未落,劈头盖脸的木棍就打了下来,闷声的惨叫在夜色里散开,四周犬吠接连而起。
  “行了,他这条贱命留着吧。”
  一个男声说道,制止了雨点般而下的捶打,地上的李大勺虚弱的蜷缩抽搐,口中发呻吟。
  “不过。”男声接着阴惨惨一笑,“咱们也不能白来一趟。”
  几个男人领会跟着阴笑。
  “哥,要那只手?”一个问道。
  先前的男声嘿嘿两声。
  “听说这人是个厨子。”他说道,“我很好奇,没有了右手的厨子,还能不能继续做菜。”
  已经接近昏迷的李大勺似乎听到这句话,原本已经没有力气的身体又开始挣扎。
  “救命…”他张合嘴唇,发出低低的呼喝。
  伸出手想要爬起来。
  快跑。。快跑…
  但很快被人踩住身子,同时那伸出的手也被踩住。
  不要…
  救命…
  夜是黑的,被麻袋罩住的视线更是黑的,滚落在地上跳跃着燃烧殆尽的灯笼,照出举起的短刀一丝青光。
  一声惨叫再次划破夜空,血溅在旁边的灯笼上,溅灭了最后一丝火花,天地一片漆黑。
  ☆、第四十五章 还在
  夜色沉沉的太平居一片静谧,除了门前的灯笼,便只有后院豆腐坊亮着灯。
  这里的灯夜夜不停。
  孙才点卤之后,用钥匙从内打开门。
  门外廊下说笑的伙计忙起身。
  “都给我尽心些,再敢干活时偷酒吃,就赶你们回去。”孙才走出门看着二个小伙计教训说道。
  “师父,你一天说三遍,我们记下了,别再说了。”一个嘻嘻哈哈笑道。
  孙才呸了声。
  “说十遍不往心里去也没用!”他说道,“如今好日子来的不易,你们好容易改了运道,谁要是不好好干,就再赶你们回去做叫花子!”
  “师父放心师父放心,就算你不好好干我们也都要好好干!”两个伙计说道。
  孙才端着架子点点头,又察觉不对啐了口。
  正插科打诨,孙才忽地停下,侧耳向外。
  “师父?怎么了?”一个伙计不解问道。
  “我似乎听到,很多脚步声?”孙才说道,带着几分不确定。
  暗夜沉沉,连虫鸣都绝迹,两个伙计下意识的向门边看去,似乎真的有呜咽哭声传来,不由打个寒战。
  “还不到,七月半,没,夜行鬼吧。。”一个压低声音说道。
  孙才呸了声。
  “鬼的你的头!”他瞪眼说道,一面伸手点着前面的酒楼,又身后指着豆腐坊,“这里是什么地方?太平居,太平豆腐,佛爷用的豆腐坊!哪个鬼敢来?”
  那倒也是,两个伙计又站直身子。
  “今日天热,我就在院子里铺个席睡吧。”孙才仰着头,大摇大摆说道。
  他说着话果然向庭院而去,才走到院中,就听的外边尖利回旋的女人哭声由远及近而来。撕破了夜的静谧。
  这已经不算是哭声了,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喊又或者毫无意义的嘶吼,从耳中穿过,只让人汗毛倒竖。
  是什么样的事才能让人发出这样的声动?又或者说,根本就不是人…
  孙才嗷的一声尖叫跳起来。廊下的两个伙计也叫着抱在一起。
  太平居里的灯一盏接一盏的亮起来。窗子门拉开,脚步声响起,人声询问。
  “孙才。你们干什么?”
  徐棒槌从楼上探头瞪眼喊道。
  院子里孙才抱头瑟瑟伸手指着外边。
  “夜鬼哭啊!”他颤声说道。
  徐棒槌瞪眼向外看,此时四周嘈杂声不断,说的笑的,哪里有哭声。
  “怎么了?”
  徐茂修已经走出来。
  因为豆腐坊的特殊,他们几个兄弟就睡在四周,分别围着豆腐坊,如果万一有事,能够最快最严密的守住。
  “孙才癔症呢。”徐棒槌没好气说道。
  “我没癔症,外边有人哭!”孙才忙喊道。
  可不能背上癔症这个名号。要不然饭碗就砸了。
  徐茂修皱眉,抬手。
  “都安静!”他提一口中气喝道。
  嘈杂说笑声顿时停下来。
  所有人都屏气噤声侧耳。
  尖利的拉长的哭声随着风声忽远忽近而来。
  院子里顿时又乱了。
  “看,有火把!”站在二楼的人喊道,同时伸手向外指去。
  火把?
  楼上的人踮脚,楼下的则涌到门边透过缝隙看去。
  漆黑的夜色里果然出现一群人,三四个火把燃烧。如同一条火蛇向这边快速蜿蜒而来。
  “是阿宋嫂!”
  楼上忽地有人喊道。
  阿宋嫂?李大勺的媳妇?
  徐茂修抬头看那人,见那是李大勺带来的一个伙计,很显然跟李大勺家很熟悉,此时他面色惊愕,似有恐惧。
  “那些人都是我们村的。抬着一个人呢!”他又喊道。
  徐茂修和范江林对视一眼,心里都咯噔一下。
  出事了!
  京城的城门未时击鼓而闭,五更击鼓而开,如今到了夏日,天亮的早,所以改为四更。
  所以当夜半三更被叫起时,城门守卫没一点好脸色。
  “吼什么吼!”他们探出头斥骂道,“夜鬼走路不用叫我们的。”
  城门前有十几个人,举着火把,冒着黑烟的火光中映照出他们惨白的脸,比鬼也好不到哪里去。
  城门的守卫见得古怪事多了,但此时还是忍不住打个寒战。
  “看。”还有一个用胳膊杵了杵同伴,“血。”
  大家低头看去,果然见火把下这些人身上染着斑斑血。
  城门守卫顿时缩了回去。
  “差爷,我们是要进城看病的!”徐茂修大声喊道,“急症救人啊!”
  法令有疾病生育丧事可享受例外开启城门。
  是急症?那怪不得。
  城门守卫又探出头。
  “有文牒吗?”他问道。
  徐茂修忙将手中里正开的文牒举起。
  城门缓缓打开,几个守卫得以近距离看来人,不由也吓了一跳。
  门板上躺着一个男人,脸已经看不出原本的相貌了,又青又肿血迹斑斑。
  这明显是击打所致。
  城门守卫意味深长的摇摇头。
  徐茂修将一把钱塞给守卫。
  “让差爷费心了,这点钱拿着喝茶。”他说道。
  看这个男人身材高大穿着简单但行事沉稳,守卫们掂了掂手里的钱满意的点头。
  “最近的跌打馆就在这条街上。”他伸手指了指说道,一面吩咐两个守卫跟去。
  虽然已经有了文牒,但这种夜半入城的,他们还是要亲自跟着去。
  徐茂修已经抬脚迈步,不知听到没听到。
  “这边,跟我快走。”他喊道,先一步向城中奔去。
  人群随后跟着呼啦啦的涌去,两个守卫摇头刚要跟上,后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