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节
作者:随便看看      更新:2021-02-27 02:03      字数:4927
  楚怜云一怔,再一思索,已知其意。暗叹一声,道:“皇上不必急,我去就是了。”
  铁手自觉功力已在一点一滴消失,知道此番无望,只求能够救得这两人。他跟戚少商事先已在宫外备好马,立即上马疾奔。
  他给戚少商服了一颗丹药,护住心脉。问情,太毒,能解的办法只有一种。顾惜朝被赵佚一掌打得太重,早已昏迷过去,戚少商无奈,抱着他同乘一骑。
  这一战,拼得实在太惨烈。戚少商体内也有铁手的功力,他知道,铁手能在短时间内出手,必是用了万念俱灰的大法。用了此,离死亦不远。这一场,又是谁赢,谁输。弄出了顾惜朝,却要赔上自己跟铁手的命,这是为了什么?
  赵佚武功太高,高过他们的想象。三大高手合力一掌,竟然弄到两败俱伤的地步。铁手觉得奇怪,赵佚的武功也就罢了,大概是请了高人所授,但唐门暗器,向不外传,赵佚却是哪里得来的?这确实是个谜。
  戚少商看了一眼怀中的顾惜朝。他昏昏沉沉,赵佚那一掌必已打得他五脏移位,这条命能否保住还是个问题。而戚少商自己的左臂也早已无知无觉,若非他受伤最轻,功力尚在,早已被唐门暗器要了性命。
  两匹马疾驰而去,乘着夜色,停在一个小小院落门口。
  一个老者开了门,见到三人神气,也吃了一惊。忙左右一顾,把他们让了进去。
  老者伸手在门后一按,一个暗门打开,一条地道通往地底。铁手道:“秦老,你务必小心。”
  姓秦的老者道:“铁爷放心,我们受诸葛先生大恩,誓死护你。”
  铁手道:“目前皇上自己也是重伤,不会亲自来搜寻。以这机关的巧妙,想必还应付得了。一旦他自己来,便无能为力了。所以,我们得在他恢复元气之前,尽快离开。”
  戚少商扶着顾惜朝走进地道,他忽然想道:赵佚既然有唐门最精妙的暗器,必然身边会有唐门高手。他也不想说出来,现在众人生死未卜,说那些恐怕都是多余的。
  三人在地室中坐定,铁手伸手搭了搭顾惜朝的脉。微微摇头,道:‘下手太重了,皇上心也真狠。要不是他底子好,已经没命了。他当时真气已涣散,等于以十余年功力生生接了一掌。”
  戚少商伸手把顾惜朝放在膝上。“没救了?”
  铁手微微一笑。“你不先问问你自己,有没有救?”
  戚少商苦笑道:“唐门暗器,还能有救?”
  铁手骤然出手,点了他的穴道。戚少商一惊,道:“你……”
  铁手笑道:“没有解药,却有解法。”
  戚少商已隐隐想到想法为何,心中一凉,道:“不……”
  铁手淡然道:“我已用了万念俱灰的大法,功力渐散,命不久矣。我剩余功力,还能救他,你的问情,只有让他来救了。”
  把顾惜朝拉起来,让他坐好,铁手双手抵住他背心,内力源源不断送了过去。
  晚晴,这是我对你许下的誓言。
  第一个愿望,第二个愿望,都没有实现。这第三个愿望,我绝不会再让它像那柳叶般,随风飘走。
  双掌催动,内力送得更快。
  35
  顾惜朝轻轻嗯了一声,慢慢睁开眼来。他呼吸却已不似刚才细如游丝,已逐渐均匀起来。
  “你听好,我用了万念俱灰,已再无生理。戚少商中了皇上的问情,只有你能救他。”
  “怎么救?”
  “一命换一命。”
  “那你何必救我?”
  “我说了,救不救,在你。”
  “……先告诉我,如何救。”
  “我已将他体内毒质逼到伤口,你将毒血从他伤口内吮出,再把你自己的血给他。”
  “我不能另外找人来替他吸毒?”
  “何谓问情?问情就是,问你对那个人的感情有多深。制出问情之毒的,本是女子。想来,她是为了试相爱的男子是否对她情深?”
  “我不明白。难道不能让别人替他吸毒,再把血给他?”
  “不能。只有有情人才行,所以,这种毒,叫问情。否则,我自己就救他了。”
  “……我跟戚少商……有情人……铁二爷……我怕你是在开玩笑吧……”
  “如果不是,你就算按我说的做了,他的毒质也决不会转到你身上来。他仍然是死,你仍然可以活得好好的。”
  “……好奇怪的毒……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我怎么听起来像神话……”
  “是真是假,一试便知。如果你对他没感情,对你是不会有任何损失的。如果你对他有感情,那么你就得考虑清楚,你会赔上你的性命。”
  “……你如此相信我会救他?”
  “我相信,因为你再怎么样也是个人。你一样,有七情六欲。你过不了,情这一关。你是,我也是。”
  铁手双掌缓缓离开顾惜朝背心。油尽灯枯便是此时的感觉吧。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我本身也已命不久长。
  铁手微笑着倒下,晚晴,我总算可以毫无遗憾地到黄泉里来找你了。
  你不会再责怪我没遵守承诺了罢。
  戚少商无法动弹,无法开口,听着铁手倒下的声音,眼中已蕴泪。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用命来换我跟顾惜朝的命。
  为了义气?为了你所爱的晚晴?
  为了一个承诺?
  你叫我,情何以堪。
  你让我,愧对所有的人。
  由始至终,错的都是我。引狼入室的是我,次次放手不忍杀他的是我,累了无数朋友之命的人是我。为什么,现在还要让我再加上一道愧疚?
  你是可以毫无遗憾地去见晚晴,我又怎么有颜面去见我那些为我慷慨赴死的兄弟?!
  顾惜朝调匀呼吸,胸口的剧痛已经好多了,铁手的内力果真是非同小可。回头望着戚少商,戚少商也在看着自己。
  是救,还是不救?
  顾惜朝叹了口气,缓缓走到戚少商身前,将嘴唇凑在他左臂上的伤口上。
  怎可能不救,这是根本就不用考虑的问题。如果有别的方法,哪怕千山万水,我也会陪你去试,可是,问情,只有一种解法。我别无选择。
  我可以下手杀你一次,但,我不能看你死。
  我已经痛过了,在那一刻。电闪,雷鸣,狂风,暴雨。你的震惊与不可置信的眼神。我那与雨水交织在一起的苦涩的泪。溅出的红得触目惊心的血。
  那次,我收回了手,没有抓住你。这次,我不会再让自己后悔。
  我不能,我不能再感受一次当时的痛楚,那是把心都撕碎的痛。那是心在活活泣血的痛。比那一针针刺在我背上时,还要痛!那一刻,天崩,地裂,日落,月昧,星沉。天地归于黑暗,万物化作虚无。
  我就是用这双手杀了你。不管你有没有死,至少,在我,是杀了一次。
  我不愿再尝那种痛,锥心泣血之痛。
  你不是要报仇吗,那这次,你活吧,我死。
  “我知道,你再也不会原谅我。我不要你领我这个情,我只是为我自己这样做。我杀了你一次,我不能眼睁睁看你第二次死在我面前。”
  “戚少商,我知道你对我的好,你对我已违背了自己的原则,甚至良心。可是,我也是。我们本来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永远走不到一起。”
  “我这段日子过得很苦,我总在想我们在连云寨的日子,那时,我想我是快乐的。原来,快乐本来是在你手中的,是我自己放开了。是我的错。”
  “我死了,你不用再为我头痛了。不用愁如何对我,不用害怕对我的感情。你还是戚少商,九现神龙,戚大侠。你还是义薄云天,完美无缺的大英雄。顾惜朝会给你的完美带上个污点,让人对你不齿,我死了,那些就都不存在了。”
  “我们本来不该相遇的。是老天错了。”
  又甜又腥的液体一点一滴流进口中。比最毒的蛇毒还毒吧。你知道吗,你说我是妖魅,蛊惑了你。可是,我从第一眼见过你,你也蛊惑了我啊。你也是我的毒啊,你比我身上的罂粟还毒。罂粟只能毒我的身体,你却迷惑了我的心。
  逆着夕阳,你的身影如山岳,金红色的光给你披上了一层灿烂的外衣。
  你的微笑,温厚而亲切,像太阳的光,能熔化万年的坚冰。
  虽然你的光不止照射在我一个人身上,你的微笑也不止对我一个人。你有兄弟,有朋友,有爱人。
  可是我的心,还是被你的微笑所熔解,像春风吹过结冰的溪流,就那样,开始潺潺流动。
  你像带着花香的风,轻轻拂过。而我,就像那闻到香的蜂,就那样,醉了。
  最后一口毒血吸出,顾惜朝眼前一黑,再也支持不住,整个人一软,倒在戚少商身上。他勉强拿起湛卢,割开了自己的手腕。用力捏开戚少商的口,腕上的鲜血如泉般涌出。
  耳边,回旋的是当年在旗亭酒肆时,从自己指尖流泻而出的音乐。乐声渐行渐远,支离破碎。如同水晶碎裂时所发出的清脆的响声,如同杜鹃在死前的泣血的啼鸣。如同……对,暴雨之前的闪电、雷声之后,那一刹那的天地间的奇特的宁静,仿若是永恒的瞬间的宁静。宁静得让人感觉到温暖,仿佛浸在温暖的水中,浑身的所有毛孔都张开,接受这暖洋洋的喜悦,全身心舒展开来去接受的喜悦。
  一切都结束了罢。
  你不要忘了我。恨我也好,什么也罢,不要忘记我。
  问情,问情。要问我对你的情有多深吗,我真觉得好笑。我对你有情,或是无情?若是你死,便是无情。若是我死,便是……不,我不要承认,若是我死,就什么也没有了。管它是情是爱是怨是恨,一切皆是空。
  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36
  穴道终于冲开了。天下事是不是都是如此,如果早一刻能冲开,或许结局就会不同。我们都可以选择的,我们放弃了选择的机会。最后,上天,又让我们错过。
  我宁愿,死的是我,活的是你。
  顾惜朝就倒在他的怀中。手腕还在流血,一点一滴,流掉的,是你的生命。把我的心,也活活地揉碎了。不,不,不。我要的结局,不是这样的。你曾说,你为我们设想了无数个结局,却没想到会是那样。我也为我们设想了无数个结局,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你用自己的命换了我的命,你却倒在我的怀中。
  为什么,就像那天,你纵然双手血如泉涌,你还在笑。你现在脸上还带着那个凝固般的笑意,你满足吗?就这样死了,你满足吗?
  不,不,不!不要睡,我求你,你不要睡!太多人在我眼前死去,我的心早已碎,今天,却要被你踏成粉末!
  你要我记住你一辈子?需要这样吗?如果我已经把你藏在我心底最深处,如果我已经把你的影子烙印在灵魂里,我需要再记住吗?
  戚少商伸手去抚摸他的脸。他的手在发抖,这双握剑的手永远都是坚定的,如今,却在颤抖。触手冰冷,你的生命已经在一点一滴地流逝吗?你知不知道,我的心,都在一点一滴地冰冷,不,比冰还冷?
  问情?问你对我的情,究竟有多深?我不需要证明,感情不需要这么幼稚的证明。存于我心,便足矣。何必说,何必问?
  戚少商把头埋在他衣襟里。
  不,我不是要这样的。你把生留给了我,你留给我的是什么?是终生的愧疚?你要我怎么活?
  你为何如此残忍?!
  猛地将怀中人一阵乱摇:“你不准死!你欠我的太多,你就凭这一死就可以还?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你身上有那么多血债,你一条命不够还!你给我醒来,醒来!”
  顾惜朝慢慢张开眼睛,居然眼中还有笑意。
  “旗亭酒肆一夜……永生难忘……我真想……再回到那时候……重新选择一次……”
  “……好。我答应你,我们回去,我们从头再来一次。让我们重新选择一次。这三年,就当不曾有过,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们回到那时,重新来过。让我们,再喝一次炮打灯,再尝一次杜鹃醉鱼。我再为你舞一次剑,你也再为我抚一次琴。”
  “没有连云寨的覆灭,没有所有所有的人死。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存在。”
  “只有那一夜,漫天飞舞的黄沙,清明如水的月光,烈得让人心仿佛都在燃烧的炮打灯,纵横的剑光,急促的琴声,还有……你最真心的微笑。”
  原来,那一切,从来都是沉淀在你心底的。你从来没忘过,即使身处血海之中,即使你在谈笑间剑光与血影交织,即使杀气纵横,即使利欲熏心,即使仇恨蒙了你的眼睛……你也没忘过。
  如果,当年,在那仿若地狱的鱼池子,我真心实意地回答你第三个问题,一切是不是会不同。你是否,就不会用剑指向我。我们,是否就可以不在金殿上对决。我就可以不逼疯你,我们是不是可以有另外的路走。
  你问我,最初见面时,我是不是把你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