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节
作者:随便看看      更新:2021-02-27 02:03      字数:4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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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惜朝摩挲着那支箫。那温润光滑的感觉摸起来很舒服。绿,绿得有些妖异。“夜深露冷,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一,二,三,四,五,六.顾惜朝面上依然挂着笑意,心中却暗叫不妙。看这六个人的身法,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以自己武功,要以一敌六,时间长了,终究不支。心中恼怒,望着来人笑道:“何必蒙面?咱们又不是不认识。林大管家,连你也出手了?看来我的命,还不算是不值钱。”最后走进来的确是林岩。他取下面罩,缓缓道:“宁远侯,王爷不想杀你,但他必须杀你。为什么原因,他并不清楚,而我知,你也知。如果你想好好上路,那就放下剑。”顾惜朝道:“我知?我知什么?如果我要死,你也告诉我为什么,不要让我糊里糊涂地上黄泉!”林岩摇头:“你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你在府中翻寻那些卷宗时,你便已知道了。”顾惜朝笑道:“那也不能成为你要杀我的理由,还望总管大人赐教。”林岩凝视着他,沉默良久,道:“你进了王府,便是最大的错误!”一挥手,六人齐齐攻上。顾惜朝一手剑抵六人,若非怕他湛卢锋锐,不敢硬接硬碰,早已不支。六人联手,威力惊人,顾惜朝额头已见汗。心中暗想,林岩竟叫了六名高手来杀自己,其实有三四个人已足够了,如此慎重,为什么势必要杀自己?看来,自己的猜测是事实了。一个疏神,已露出了破绽。林岩见机,抽出长剑,这一剑可谓快、准、狠!就算没有六人联手,顾惜朝在一对一的情况下,要抵挡他这一剑都需全力回击,此刻腹背受敌,如何还分得开身去招架?一时间万念俱灰,林岩长剑直指向自己咽喉,不由得长叹一声,湛卢剑已垂下。人在死之前一刹那应该想些什么?顾惜朝不知道。即使在当年金殿对决,戚少商一剑劈上自己肩头时,也没有如此感觉贴近死亡。这一刻,自己想的是什么?他笑了,自己想的是戚少商。他想,自己是后悔了,应该在那一刻握紧他的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握不住,就两个一起摔下去吧。毂则异室,死则同穴。我想的,偏偏一样都没有做到。当我发了疯地想要名要利时,我没有得到,反而失了晚晴。当我想要跟戚少商一起策马江湖,快意恩仇时,我又执著于我的固执,我的骄傲,还有我的仇恨……于是,我就让机会一次又一次地从手中溜走,就像连云寨上从我手中滑落的那把黄沙。我后悔了,我应该握住你的手的。那是我的幸福。不过,幸福于我而言,是那么遥不可及。我的血,我想,是不洁的。剑尖已划到咽喉。已可感到那逼人的剑气。我后悔了,我宁愿,两年前,死在你的剑下。一道红影一闪,叮地一响,架开了长剑。顾惜朝睁开眼睛,一管鲜红如血的玉箫。是赵佚的兵器。他无意识地笑了笑。最后,你还是不忍杀我。当一个人,违背了他自己的原则的时候,大概,就离死期不远了罢。你,赵佚,也不例外。“王爷!”林岩长剑已落地,赵佚一挡之力,非同小可,已震得他手臂酸麻。赵佚手执玉箫,静静站在那里,注视着顾惜朝,他的眼神很复杂,复杂得仿佛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王爷!……”赵佚低声喝道:“退下!我的事,由我自己决定。”林岩动了一下嘴唇。他知赵佚心意已决,既然他亲自出手,就决不容别人再动顾惜朝一下。挥了挥手,与几名刺客退了出去。顾惜朝不再有笑容,道:“赵佚,你比我想的还狠。”赵佚淡淡道:“如果我够狠,你现在就已经是个死人!”顾惜朝不语,他知道赵佚说的是事实。“如果你命人杀我便是为了来救我的话,你现在一样可以动手。”握了剑,便欲追出。赵佚道:“你想干什么?”顾惜朝道:“这林岩不杀我是定不甘心的,他武功甚高,对我也是个不小的威胁。”赵佚盯了他一眼,道:“你放心,他已告老还乡,这次来杀你本是他离去之前最后一件事。他也想安享晚年,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了。”顾惜朝唔了一声,道:“既然王爷这么说,我也就信了。”赵佚审视地打量着他,半日,慢慢背转身去。“我明天登基,我也遵守承诺,封你为宁王。而且你也应该知道,你非皇室中人,封爵到此,已是少有的破例了。我不知道你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但,我希望你考虑清楚,人生在世,不过百年,弹指一挥间,如此而已。你不尽情享乐,一味追忆过往,有何意义?” 他回眸,眸中竟有浓浓的怜悯沉淀,“逝者,如斯夫。聪明如你,难道当真不懂?”赵佚往门口走去,走到门边,顿住,缓缓道:“惜朝,不要逼我杀你。”顾惜朝冷笑道:“王爷此举,本来便是嫌我知道得太多,杀人灭口而已。”赵佚冷然道:“你心中明明知道,你是在强词夺理。你为何,我不知,也不想知。或许等到我知道的那一天,也就是你死于我手中之日!”顾惜朝道:“虽然这句话很俗,但我还是要说。赵佚,咱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赵佚猛然回头,直视着他道:“那好,咱们就来斗斗法。不过,虽然这句话也很俗,但我还是要警告你。你要知道,那个输的人,必然是全盘皆输,一无所有!”顾惜朝道:“我本来便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可输掉的?不过是这条命罢了。”赵佚嘿嘿一笑,道:“只怕到了那时,你这条命也不是你的了,是我的。”一转身摔门而去,门扇在风中左右晃动。顾惜朝望着他背影消失,慢慢坐了下来,衣衫已被汗水湿透。赵佚,我们就来斗斗法。严命难违,我也是不得已。你不该,是拥有那管凤血凝的人。我已失去所有,我还有什么好失去的。顾惜朝拈起一颗白子,慢慢放了下去。输赢成败,又怎由人算。我尽力,由天定罢。
  时年,京城沦陷,徽钦二帝为金所俘,北宋灭,移师南京,建南宋。赵佚称帝,史称高宗。23淡淡轻雾,弥漫于碧池之上,仿佛连雾都被映成了碧色。柳叶在翦翦轻风中瑟瑟而动,浑没了春时的风情万种,飘拂之中,只有薄薄寒意,轻轻怯意。一阵轻风拂过,满树黄叶,飘然而下。赵佚一手扶在树干上,心想一定要多种些终年常青的树木,这风雨飘零的景象,他不想看,也不忍看。雨丝绵绵,给他的发上铺上了一层细细水珠。南京本为行宫,不及京城富丽,但数月来穷尽人工,自也是别有一番风韵。顾惜朝摇摇头,在这一点上,他实在不明白赵佚的想法。国已沦丧,他要这般一个小朝廷,有何意义?总不至于是为了赌那口气吧,这,杀了他,他都不会信的。赵佚一身黄袍,负着双手背对着他。顾惜朝脸上露出一个冷笑,也不跪下。赵佚回过头,笑道:“你看朕当了皇帝,不顺眼是不是?还是朕这几个月不让你乱跑,你心中不快?”顾惜朝哼了一声,不屑道:“偏安于一隅,沦大宋江山于外族铁蹄之下,当真是苟安!这种皇帝,有什么意义?连京城都丢了!”赵佚却不动怒,道:“我软禁你,是为你好。前段时日时局动荡,我不想你卷入。”顾惜朝一晒道:“我知皇上前些日子忙于登基之事,无暇顾及于我。今日大局已定,是不是要来治我的罪了?”赵佚脸上一冷,道:“治你的罪与否,那个以后再说。今日宣你来,是有件事情要你办。”顾惜朝望着他,赵佚道:“你也知道,徽钦二帝连同各妃嫔,公主,都被带往金国了。”顾惜朝立即省悟,赵佚虽不愿徽钦二帝归来,也不在乎其余之人,但,其中却有他亲生母亲,他再冷血,也不能无动于衷。赵佚道:“还在路上,你快马赶去,应该截得上。别人都不必管,把我母亲带回来便罢。”顿了顿,又道,“金兵人多,如果实在勉强,不必硬闯。机会多的是,我不想你送了命。”顾惜朝笑道:“皇上放心,我很珍惜自己的性命的。”赵佚道:“你若救出了我母亲,金人必不会干休。你若得手,可调兵马护送。”顾惜朝讥道:“皇上,倒看不出你还是个孝子。”赵佚淡淡道:“我不曾派兵去解救徽钦二帝,大概已便会落得个千古骂名了。更多的,我担不起。”
  顾惜朝骑在马上,远望着那绵延数里的金兵大账。可怜那些金枝玉叶,如奴隶般被带至金国,一路上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客死异乡。趁着夜色,顾惜朝悄悄寻至那颜妃帐前,却停住了脚步。怔了半日,顾惜朝暗自咬了咬牙,轻轻掀开帐门,走了进去。颜妃正在灯下发怔。离顾惜朝初见之日,她憔悴多了,颠沛流离的生活看来确实不好过。见了顾惜朝,颜妃惊道:“是你?”顾惜朝笑道:“不错,是我。”自腰间抽出那支水龙吟,道:“娘娘,您还可否记得这支箫?”颜妃面无表情地道:“当然记得,可是佚儿赠给你的?”顾惜朝轻叩箫身,道:“那娘娘可还记得另一支?”颜妃脸色一变,却不回答。顾惜朝笑道:“娘娘可否听我说个故事?”也不等颜妃回答,自顾自地在毡毯上坐了下来。京城二十年前,最著名的寻花问柳之地,便是嫣然阁。里面只接待高官,贵族,至少也得是一掷千金之人。你见过那钿头云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的景象吗?是了,便是那般……只见那秋月春风,等闲而度。只见一张张娇美的春意浓浓的脸,脂粉之下却是苍白与疲惫。我就出生在那里。从我记事那日起,我就没看过我娘笑过。她很年轻,最多也不会超过二十岁。她很美,可是,她苍老得好快。人家的一年,恐怕是她的两三年。五岁那年,有一天,我躺在她的膝盖上,听她吹箫。那天,我还记得,在下雪。下得整个世界都如同琼楼玉宇般。她的手指白得像半透明似的,映着白雪寒梅,和她鲜红如血的衣裳,鲜红如血的嘴唇,黑得像乌鸦的翅膀的头发,像一幅画,凄艳的画,美得触目惊心。她的箫也是鲜红如血的,上有天然的凤形花纹,血红晶莹,栩栩如生。她曾经告诉我,那管箫是我父亲送她的,叫凤血凝,是稀世奇珍。我问她,娘,你为什么反反复复吹这首曲子呢?她笑了,笑得比梅花更美。她说,这首曲子叫慕颜曲,是父亲送她的定情之曲。那一瞬,我在她脂粉之下的憔悴的容颜上,看到了深深的甜蜜,对往昔的怀念。我不懂,我正想再问,忽然我听到有人在门口哼了一声。那时,我不明白这一声冷哼为何让我不寒而栗,当我年纪渐长,我才慢慢体会到,那冷哼中所含的恶意,鄙夷,以及恨意。那是一个女人,蒙着厚厚面纱的女人。她衣着很华贵,气质也很高雅。我娘看到她,愣住了。那一刻,她的脸色像个死人。那个女人扬扬手,一个人过来把我抱起来便往门外走。我娘哭着,喊着,甚至扑倒在她脚下,说,不要带我儿子走。我什么都认了,只是,求求你不要带走我孩子!女人冷笑,即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