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杜一想，季沉景哪里像什么剑客杀手，那个黄昏的书房里的男子，明明有一个温润如玉
  的背影。
  她也想在和季沉景吃午饭的时候旁敲侧击地打探，无奈嘴皮子功夫实在不到家，只能用在和人
  斗嘴上，这真真需要她伶牙俐齿的地方，她生生憋不出一个托词来。
  杜一想到这层就发囧。
  沈妙音，大美女，红颜知己，季沉景，贺礼，相公，夫妻…。
  夫妻，相公，贺礼，季沉景，红颜知己，大美女，沈妙音…
  沈妙音…红颜知己…季沉景…。
  红颜知己…。季沉景…
  红颜知己…。
  这几个词语在杜一的脑子里不断排列组合筛选合并同类项，最终就剩下这一个关键词；然后好
  像被按下了循环播放一样，不断重复，重复，重复。
  连下筷子吃饭的动作都不由得慢了几拍，杜一盯着季沉景没来由的发愣了。
  季沉景面对呆呆盯着自己的杜一，眼神平静如水，该夹菜夹菜，该吞饭吞饭。
  杜一脑袋里还在神游八万里，一副错把季沉景的脸当猪排的表情。
  直到对面带着面具的男人突然朝前倾了一□子，伸长胳膊，指尖几乎够到她的脸的时候，杜
  一手里的筷子一抖挡在脸侧，愣生生的蹦出一句：“你干嘛？”
  季沉景重又坐回座位，声音平静如水地看着杜一的脸道：“脸上有饭粒。”
  杜一忙伸手去摸，果然摸到湿湿粘粘地几粒。
  “怎的吃饭也走神。”
  “啊？有吗？”
  “唤你你都不应。”
  “呃，在想该夹什么菜。”
  “不要只顾着吃米。”
  “嗯，这个。。菜都太好吃了，哈哈，哈。”
  季沉景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
  杜一自己也想抽自己一嘴巴子，这都是什么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话啊。。。
  “有心事？”
  “什么？没有。”杜一矢口否认。
  “最近可有出过山庄？”
  “没有。”
  “为何？”
  “没心思。”
  “过两天带你出去。”
  “啊？”
  “散心。”
  “不必，我心情挺好的，呵呵。”杜一尴尬，完全没注意到话题是这么转到这儿来的。
  “我连日来很忙，许多事，没有顾及到你。”季沉景给杜一夹菜，突然道。
  杜一不好意思，吞下口中的丸子：“没有，你忙你的，我在山庄里挺开心的。”
  “季氏山庄是你的家。”季沉景放下筷子，静静道。
  “…嗯。”杜一低头拨拉饭，不知道如何回应。
  家，她有把这里当家吗？
  充其量只是一个豪华客房吧。
  好端端的吃饭，干嘛提这么惆怅的话题！
  杜一在心里默默憋气道。
  一时间气氛有点僵硬。
  她没有抬头看季沉景，余光瞥见坐在对面的男子重新拿起筷子，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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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2…3…31
  ☆、二两旧人
  “姑娘这些日子下午怎的老是往外跑！”八喜收拾着桌上杜一胡写乱画后乱七八糟的鬼画符，
  瞧见杜一又要往外转，埋怨道。
  杜一扬扬手：“我去自力更生。”
  “怎么自立更生？！这个词儿八喜可是知道的！”
  杜一不跟她细说，只是暗自得意。
  八喜取出件小坎肩来叫杜一换上，杜伊想了想，道：“你把我出山庄的那件男装的□裤子给
  我。”
  八喜瞪大了眼睛：“姑娘是出庄子？！”
  “不是。”
  “那好端端的穿那做什么。”
  “方便。”
  天知道她穿女装爬梯子有多辛苦，要防着脚下，要用力稳，还有注意不弄脏衣服，简直难得跟
  耍杂技一样！
  “姑娘莫不是去种地？”八喜笑她。
  “你就当我是去种地好了，自力更生！”
  “姑娘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花花草草都养死了几盆，还好意思说呢！”
  “哎呀你废话越来越多了！”
  “好好好，拿来给你就是。穿的不伦不类的，让公子撞见你没个正形的样子——”八喜说到这
  里突然住了口。
  “怎样？”杜一接过裤子往腿上套。
  “不怎样，姑娘怎么就不知道收拾自己呢。”八喜咬咬嘴唇不再说了。
  杜一晃晃脑袋，向八喜作科普状：“女为悦己者容。听过没有。我还没等到我的悦己者呢，收
  拾的花枝招展的给谁看去。”
  “公子就是姑娘的悦—悦己者啊！”八喜一听这话急的回嘴。
  感觉话说的不对，杜一转口道：“季沉景艰苦朴素，不喜欢女子莺莺燕燕幺幺娇娇，这样甚
  好！嗯。”
  说吧还装模作样的点点头。
  八喜还在咂摸这其中的意思，杜一提好裤子出门：“行啦逗你玩的，过两天带你出去好好享受
  生活去！”
  过两天老娘可就是有钱淫了！哼哼～
  杜一走在那通往止园的路上，心思兜兜转转，不知怎么的就老是想起八喜那句没说完的话。
  若是让季沉静撞见自己不伦不类的样子。。。
  撞见自己不伦不类的样子。。。
  不伦不类。。。
  又不知怎么的想到贺礼的事，杜一突然觉得自己也有点想知道这份贺礼的内容了。
  杜一突然发现，她担心的好像不是被季沉静发现自己的偷窥行为，而是另一档子事。
  不对啊。
  难道自己很在意季沉静对自己的眼光吗？！
  真是扯淡。
  抬头望望天，她把方才的心思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天天气算是不错，晴空辽远。
  不同季节的天总是不一样的，秋日的天空干净里带着些清冷，丝丝缕缕的一点点云，若有若无
  的飘絮般横在远天上，四下萧索，都是秋的颜色。
  杜一深吸了一口干净寒凉的空气，脚一跨蹬蹬蹬爬上短梯。
  当杜一朝季沉静的书房看去的时候，她内心一阵狂跳。
  自己果然是来的巧啊来的巧。
  书房的那扇窗子是开着的。
  更妙的是，今天季沉静去外头检核商事去了，他不在山庄里。
  杜一放心大胆地朝里看起来，很快，她就看见了更让她心跳的东西。
  总是理整得干干净净的紫檀木书案上，竟然放着一副半展的画卷。
  任凭杜一眼力再好，毕竟离的有些距离，她只隐约看得出是一副画卷，细部就什么也看不清楚
  了。
  杜一咬了咬嘴唇，朝四下里看看。
  附近并无他人，这是止园的偏墙，丛丛植物掩映着，即便秋天落了叶子，剩下崚嶒的树枝，放
  在这的短梯也没有被人发现不是么？
  她决定冒一次险。
  杜一蹑手蹑脚的转到止园门口，又故作镇静的毛腰蹑手蹑脚的进了止园。
  这算是知道做贼的人有多辛苦了，就冲这份心理压力她都吃不消。。。
  轻声快步转到散墨阁，杜一紧紧攥着眼睛轻轻推门。
  非常好，没有刺耳的开门声，睁开眼溜进去赶紧关上门，杜一松口气。
  书案上的画就在眼前。
  杜一紧张的咬着嘴唇，定定心神，赶紧先记住画卷的位置包括画卷打开的角度。
  画卷半露着的部分，隐隐是几笔勾出的花瓣。
  水灵灵的色泽，许是桃花吧，杜一想。
  不再多犹豫，她打开画轴。
  随着杜一的手展开的这幅卷轴，让杜一在接下来有了不止一瞬间的失神。
  这是一幅女子的肖像。
  画面上，横斜的桃花枝下，一袭鹅黄衣裙的女子探着身子伸出手，纤纤玉指似乎是去触地上一
  地的花瓣，仿佛是有人叫了她一声，她抬头浅笑。
  美人如玉，翩若惊鸿。
  杜一愣了，不由得仔仔细细的去看画面上的那一笔一画，收放自如的笔锋，恰到好处的勾勒出
  一个妙龄女子，好一场春色惹人怜。
  一旁没有署名，没有印章。
  不对，应该说有，恣意十足的运笔，一个好看的“季”字，堪堪的落进了杜一的眼。
  杜一的心有那么一瞬间咚的一下。
  杜一立马想到苏子安告诉自己的那段故事，那段关于季沉景和他的小师妹的故事。
  兴许，不，很可能，这幅画上的女子，就是那个聪明伶俐的小师妹呢。
  杜一想到这儿，又忍不住把画细细地看了一遍。
  这才想起来干正事儿。
  她是来帮苏子安打探季沉景送什么生辰贺礼的，不是来这儿臆测人家情史的。
  杜一咬咬嘴唇，要这么说，说不定这画上画的是那名妓沈妙音呢。
  杜一仔细看看纸张，这幅画看起来不像是最近画的，因为纸张已然有些泛黄，但是可见主人还
  是悉心收藏，除了自然的纸张发黄以外，保护的很好。
  那就又不对了，既然不是最近画的，那不应该是季沉景送的贺礼，再说人家过生日就送副画
  ———你又不是吴道子王羲之齐白石张大千之流，未免太小气。
  但是也说不准是季沉景早年为那沈妙音画的呢。
  早年。。。他画的出来么，再说没听谁说季沉景画画的好啊。
  杜一又在心里推演一番，还是觉得这是季沉景用来睹物思人的。
  轻轻将画卷恢复到原来的位置，杜一抬眼扫了扫季沉景的书房。
  她走了几步，站定。
  大概就是这个角度吧，那天夕阳里看到的人，就是背对着她站在这儿。
  能看到什么呀。
  杜一抬头，看见的就是一壁的书，书架占据了杜一右手边半段墙壁的长度，在墙角处一转，又
  朝杜一对面延伸出一截。
  书架的一端不再放书，而是做成有柜门的小壁橱。
  光滑的漆制柜门上隐隐约约印出窗外的景色。
  杜一耸耸肩，季沉景那天应该就是发愣而已。
  杜一想伸手去开那个柜门，无奈那小格柜却是有些高度，杜一掂了掂脚也没够到。
  又不能搬动椅子来够，这样动静太大，怕被发现。
  墙外那截短梯子倒是刚合适。
  杜一无聊的这样想想，撇撇嘴准备撤退。
  又用眼将季沉景的书扫视一圈，杜一已然心满意足：今天收获不小，不但可以对苏子安有个交
  代，连下次刘总管那里的盘问，也算是有说法了。
  真真是人不风流枉少年呀！
  杜一最后扫一眼桌上的画卷，咂咂嘴退出散墨阁。
  回到一心居的杜一面色如常，心里却总是不自主想到季沉景书房里的那幅画。
  一下子似乎很多事都有了再合理不过的解释，只是杜一没想到，季沉景看着冷冰冰的，心里这
  么痴情。
  怪不得他不大搭理楚灵儿，心里的那个人都思念不够，哪里再腾出地方让别人住进去。
  一个表妹一个师妹，同样都是妹妹，一个活在他身边，一个活在他心里，这待遇还真是不一
  样。
  杜一撇撇嘴。
  不过自己该感激才对，幸亏她假扮的是那个活在身边的，生命和情感都有了充分的自由，按她
  的逻辑，拿命去换一个被铭记一辈子的虚头，没意思。
  当然黯然离世肯定也不是小师妹自己愿意的。
  想到这里，杜一赶紧双手合十默默拜了拜那些在她心里连地方都摆不对的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