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8 节
作者:保时捷      更新:2021-02-27 01:38      字数:4779
  ☆、194 尽力
  赵三嫂长叹一声:“哎,薛家自从顶梁柱获罪的消息传来,就没什么好日子过。谁让他们平日里欺压人多了,如今谁不墙倒众人推,落井下石?说起来,都是报应不爽,人在做天在看,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阿丑十分赞成:“不正是这个理?都说平日行善积阴德,那是后人的福气。我看呀,都是现世报,还是为人厚道一些。”
  “谁家没个困难的时候,都是互相帮扶着。对了薛家败了之后,俺就没听过周灵巧咋样,周婶子去了之后,她更是没回来过。”赵三嫂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
  听了这话,阿丑也没兴致去看如今周灵巧的境遇,都是不相干的人,有什么要紧的。但是,她不由得想起另一个和薛家有关的人——阳老。
  阳老如今又是什么境况?他这么大把年纪了,得意弟子却为虎作伥,实在令人唏嘘。
  这般想着,阿丑当日就进了谯郡城。
  谯郡形貌还和记忆中的一样,只是从前常去的地方如今都物是人非。开安客栈、开怀茶楼、开悦酒楼都被查封,如今冷清清毫无动静。而薛氏医馆已经关门,薛家的大宅也卖出去了。
  阿丑不禁蹙了眉,对身后血杀一挥手:“去谯郡衙门找乔知府问问。”
  知府乔知恩一看是阿丑,连忙笑脸相迎。京中的风吹草动,他怎可能不清楚?听闻阿丑走了龙钰公主和静宬长公主的路子,直接混到了御前。虽然现在品级不高,日后前途可是大大的!
  “阿丑姑娘衣锦还乡,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乔知恩恭敬道。
  “我也是路过,明日就走,乔大人客气了。只是从前的薛家,如今不知道在哪?”说起来,她还有每月一百两银子的钱拽在薛家手里,据托管此事的佟宁信所说。薛家已经好几个月没有结账了。
  不过那些如今对她来说都是小钱,不要也罢。她关心的是阳老,若非阳老当年点拨,她还不知道世上有凤麟这样的东西。
  薛家的事是薛家。不该影响到阳老。只是,世人们向来会把所有的事联系在一起。
  “薛家……”乔知恩有些犹豫,“不知道阿丑姑娘找薛家,有什么事?”
  “哎,”阿丑叹息一声,“从前我和薛家有个契约,只要我不在谯郡行医,薛家就支付每月一百两银子。如今薛家落魄了,我是想去说一声,把这笔钱给免了。就算强收。也是收不上来的,何必让他们为难,我也不缺钱花,干脆做个好人。”
  乔知恩闻言大赞阿丑仁心,阿丑虚与委蛇一番。免了这笔钱不是主要目的。主要目的是找阳老。
  于是乔知恩就派了捕快将阿丑带到一处偏僻的院落前。
  阿丑从捕快那里了解到,薛家三兄弟因为受父亲名声的连累,行医难以为继,只能干些旁的营生。家里的丫鬟仆妇都遣散了,就连姬妾也纷纷遣散或者发卖。
  薛临海在院子里翻晒草药,就看见一个锦衣罗衫的蒙面女子跟着捕快走过来,当下心中紧张起来:莫不是惹到什么事了?
  “官爷。请问有何贵干?”薛临海笑容满面,有些忐忑地看着捕快。
  阿丑在心中微微叹息:当初薛临海如何得理不饶人,如今也只能看人眼色讨生活……
  “薛大公子,是阿丑来找你,想将当初的契约,还给薛家。”
  薛临海在听到那略带沙哑的特别声音之后。不由愕然,连她后面说什么也没听进去:“阿丑姑娘,姑娘怎么回了谯郡……”
  “薛大公子,我们不妨里面说话。捕快大人,地方找到了。阿丑十分感谢,也请大人回去复命吧!”阿丑礼貌地应对完,就同薛临海进了屋。
  “家父的事我们从来不知,”薛临海微微摇头,“姑娘找来有何贵干?”
  “我不是为了令尊的事来的,”阿丑说着拿出那张契约,“这个还你们,当初也是我太过霸道,其实这个东西,我不占理。”
  薛临海看着桌上折好的的契约,百感交集。
  当初闹得最剑拔弩张的人,后来居然成了来往密切的合作者,再后来,成为他们落魄后对他们最宽容仁善的人。
  “你别多想,其实我是有事求你。”阿丑连忙解释,对于落魄贵族来说,最看重的便是尊严。所以阿丑很注意不伤他们自尊。
  “阿丑姑娘有何事?”薛临海不禁纳闷,他们如今食不果腹的情况,还有什么能帮得上阿丑?
  阿丑开问:“我想问问,阳老如今在哪?”
  薛临海目光变得悠远:“师祖在家父出事后,十分恼怒羞愧,所以,住进了城北的一个宅子,闭门不出了,谁请都不理睬。”他又说了详细地址。
  “你们若想再谋营生,最好还是离开谯郡,去个大家都不认识你们的小地方,再去行医,我想只要不乱花钱,能自足没有问题。”阿丑留下这句劝告,转身离开。
  周灵巧站在门边,看着走出房门的阿丑,目光生硬。
  她怎么回来了,她怎么会回来!是回来看自己笑话的吗?
  阿丑通过薛临海提供的地址,找到了阳老居住的地方。
  看了眼紧闭的大门和高高的围墙,阿丑转头对身后的血杀道:“得麻烦你们了!”
  血杀会意,纵身一跃进了院子,将院门的门栓打开。
  吱呀声中,阿丑走进阳老的宅子。
  宅子不小,却也不大,小三进的格局,外间却空无一人。
  阿丑过了垂花门,又走了一圈回廊,才在院子的角落里找到正在读书的阳老。
  “阿丑见过阳老前辈!”年纪大的人不经吓,她还是早点跑出来表明身份比较好。
  阳老果然惊愕地站起来转身,就看到阿丑和两名血杀站在院子中央。
  “阿丑?”阳老面无表情地眯起眼眸,却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他明明闭门不出,把院门全都锁好了,然而阿丑是怎么进来的?随即他的余光瞥到阿丑身后两名血杀,顿时明白了些许。
  看来阿丑是今非昔比了。
  只是他又有何颜面再见这些后生?
  “擅闯民宅?”阳老对阿丑提出了质疑。
  “是阿丑的过错,不过阳老闭门不见,阿丑也没有旁的办法,只好出此下策。”阿丑暗自吐了吐舌头:最近自己行事的确嚣张了不少,看来以后要注意了……
  “我也大把年纪了,没什么可见的。”阳老淡淡回答。
  阿丑蹙了眉,有些叹息:“其实,阿丑只是路过此地,想最后见一次故人。”
  “最后?”阳老显然惊讶于这个词。
  “不知阳老可还记得凤麟,”阿丑浅笑,“我这次路过谯郡,就是要去西海,寻找凤麟。”
  阳老大吃一惊:“你不是曾说,不相信会有那样的神物……”
  阿丑摇头,心绪微妙:“在找到之前,我仍旧不相信,可是那是我最后的希望。走到现在,那已经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也许之前的一切很不如意,也许我应该早一点发现端倪避免这灾难一般的事实发生。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当初的我的确什么都不知道,除非有先知的能力,否则我无论如何不会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
  这不仅在劝自己,也是在劝阳老:“所以,过往,我尽力了。那么现在,我不是该把责任推给谁,或者就此闭门不出自怨自艾,我只能尽力去做现在我还能做到的事情,弥补我之前的遗憾。如果什么都不做,才是真正会让我寝食难安的事情。”
  阳老有些惊愕地看着阿丑。他自苦良久,没想到却被一个后生几句话点醒了。尽力去做现在还能做到的事情,弥补之前的遗憾。
  我们不是先知,但我们能在当下努力。
  “如果阳老愿意,建业的堇堂,会欢迎您。京城,有许多等待帮助的人。”阿丑微笑着离去。
  如此,亦能算心安了吧?
  从阳老的宅子出来,一名血杀突然抓了一个妇人扔在阿丑面前:“姑娘,这女人从薛家就开始跟着你。”
  阿丑面纱下挑眉,低头瞥了眼这少妇,才发现是个老对头:“周灵巧?”
  周灵巧只觉得全身都疼,捂着胸口恨恨道:“没想到你如今排场这么大!”
  “跟着我想做什么?”阿丑浑不在意地问。
  “我就是不甘心!”周灵巧指着阿丑,“不甘心你如今高高在上,我却……”
  “你却,”阿丑叹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走到今日,多少靠了点运气,但是也缺不了努力。努力,不是女人勾心斗角,那样不为社会创造生产力!只可惜这样的道理你不明白,永远也不能明白。踏实过日子吧,我的忠告就这么多。”
  周灵巧看着阿丑离去的背影,失声痛斥:“你根本不了解我的生活,根本不知道我的为难!你只看到你的发达,什么时候理会过旁人的感受!”
  是的,她不了解。
  可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自己的困苦,首先要自己解决。
  ☆、195 辞别
  永昌十一年十二月二十八,雁门关。
  风雪翻滚了整整两日。
  阿丑暗暗感慨,这时节跑到北方来,的确不是好时机。
  但如果再让她在京城呆下去,恐怕又要缠身于新事件,难有跑出来的机会。
  “我们的意思是,你不如过完正月十五再走,那时候天气也稍微好一些。”龙钰公主劝道。
  阿丑摇头:“我还是初五就走吧,否则在这呆着,我心里不踏实。”
  龙钰公主拍了拍阿丑有些冰冷的手心:“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固执,和翌雪一个样!”
  阿丑不禁笑了:“每个人都有他执着的事,不限于谁。殿下爱恨分明,若是执着起来,也是八匹马拉不回来的。”
  龙钰公主听着,不禁有些伤感:“阿丑,答应我要活着回来。”
  “我答应,也要看天答不答应。但是我会尽力,我还要回来医治奶奶。”阿丑坚定地说。
  送走龙钰公主,阿丑回到营帐,提笔叹息。她真正的计划,是今晚就走。
  说是说初五,然而她不想拉着那些血杀一起死。且不论培养一个血杀要花多少银钱,那也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她无意再拖累旁人。
  昱王世子启
  临世不过两载,光阴似箭。然回想当初情状,却又如同隔世。人生无常,今日之局孰能料想?汝觉可歌可叹可泣者,而置之悠悠红尘千年,不过沧海一粟昙花一现。若为此沧海一粟昙花一现,丢弃抱负罔顾天下,非吾所欲见也。一人死生比之万民福祉,孰轻孰重世子自有计较。
  吾此生虽短,所见所感良多。而见感之后,唏嘘之余,惟愿问心无愧而已。他日若闻得天下大安。相识乃至相知者平安喜乐,纵使天上地下,亦毫无遗憾。沧海桑田非吾等人力所能及,而身侧亲人佳友乃可能可即之事。时移世易。泰然处之,笑泪泯然。
  苍生无永别,但愿人长久。
  阿丑敬上
  当夏翌辰看到这封信时,阿丑已经站在西海沿岸。
  静宬长公主听到夏明前来禀报寰宇居几乎快被砸烂的时候,急忙忙赶了过来。
  夏翌辰盘膝坐在地上,身边全是碎瓷木渣。他披散的黑发垂下,遮去所有神色。
  “我的儿……”静宬长公主一步步跨过废墟,走到夏翌辰面前蹲下。
  “母亲,我现在才想明白,她当初是下了毒的……”一滴清泪散开在光滑的磨石地面上。“她不想我跟着她去死,也不想血杀跟着她去死,”夏翌辰拽着信封中晶莹剔透的白色水滴玉佩,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失声痛哭起来。“可是我不想她去死!”
  静宬长公主朝天眨了眨眼,把泪意忍下去:“你既然知道她的苦心,就该明白她不愿意看到你如今的模样。人们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经历那样多苦难,上天会垂怜她让她平安的。”
  起初知晓了儿子的心思,静宬长公主很是苦恼。
  就怕夏翌辰随了他父亲,在感情方面太偏执也太荒唐。
  然而后来。静宬长公主也看得清楚明白,阿丑的为人,是她可以放心的。
  但他们之间太多阻碍。
  太多,阻碍。
  “母亲,我不相信上天,但我相信她。”他是从来只相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人。怎会相信变化莫测的上天。可他清楚,她也是相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人,因此,他相信她。
  阿丑,我会派人去西域打听你的消息。你不愿让人陪你去。那我就在那里等待你,年复一年。
  一队骆驼走出绿洲,向西行进。
  领队的商人中原话说得并不太好,有些结巴,但还是勉强可以交谈:“我曾经,去过洛阳,最远洛阳……这一片来得更多!”
  阿丑骑在双峰骆驼上,一身龟兹衣衫,因为面纱的缘故,反倒更像西域人了。
  这里已经是西域腹地,再穿汉服太扎眼。
  她笑言:“这一片不是快到西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