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6 节
作者:保时捷      更新:2021-02-27 01:38      字数:4768
  范秋玲精致的妆容一阵红一阵白,被噎得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她从前小瞧了夏翌雪,没想到她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如此咄咄逼人。
  夏翌雪冷哼一声:“老虎不发威,你就以为是病猫了?后宅内宫有什么好斗的!”她的眼界,向来没有那么窄。
  阿丑那日听到消息,只觉得又明白了些什么。若是夏翌雪领了兵,站到朝堂之上,范秋玲就算是皇后,也有个后宫不得干政的限制摆在那里。否则若她还只是璃雪郡主,岂非要被这母仪天下左右女眷的宿敌,压一辈子?
  倒是太后知道此事后愈发不喜范秋玲。加上夏翌雪本就是她膝下长大,更是感慨万千。
  “哀家万万没有想到,你会走了你父亲的路。但你要答应哀家,好好活着!”太后说完这番话。已经是泣不成声。
  人年纪大了,生死看淡,却经不起离别。
  夏翌雪愧疚地闭上美眸。
  建业城门口的马车里,阿丑掀起车帘,最后看了眼偌大的繁华京城。
  她听闻夏翌雪和龙钰公主要去雁门关,就央着她们带她去了。
  雁门关地处西北,是西域诸国、诛邪还有大乾的三国边界。此前诛邪绕道偷袭雁门关,给朝廷和皇上敲了一个警钟。如今他们镇守雁门关,也可以借机以牙还牙,绕道打诛邪。算是攻守兼备。而阿丑的目的地西海,就要出了雁门关再向西行,穿过西域,才是西海的东岸。
  她早就准备去西海,如今正好同路。而且可以把念心的灵柩扶回谯郡,也算了却一桩心愿。
  这次离开,她做好了再也回不来的打算。堇堂全权托付给何思峻和钱之璋,并且留下遗嘱,如果她两年没有消息,除了上善阁的三成和已经给何思峻的一成,她手中剩下的六成股份。一成给何思峻,一成给钱之璋,剩下四成给徐奶奶。
  身边的人她一个也不打算带去,田秋妹留在建业照顾奶奶,柳如玉本就是自由身,如今还在恍惚阶段。因为受的打击太大。
  阿丑其实是担忧的,比起经历巨变遭遇背叛,她更希望有温和的成长,毕竟伤痛就算愈合,也会跟随你一辈子。也会留下伤疤痕迹。
  柳如玉这样单纯直善的个性,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阿丑一声长叹。
  “你该不会打算一个人去西海吧,居然什么人都不带!”
  怔愣间的阿丑听到熟悉的声音,猛然抬头,才发现夏翌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马车里,还在悠然自得地摆弄手中的匕首。
  阿丑蹙了眉:“你不是重伤未愈吗?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西海是她自己的事,她可不想拖夏翌辰下水。
  夏翌辰右手一边转匕首,桃花眼微斜,有些轻佻地打量一眼阿丑简陋的行装:“听闻西域冬日风雪特别大,你这么轻装简行,能扛得住吗?”
  “世子还没回答阿丑的问题。”对于他转移话题这种老手段,阿丑已经见怪不怪了。
  “听说你要去找凤麟?我也是。”夏翌辰浅笑悠然。
  阿丑深吸一口气:“京城,昱王府不能没有人。你觉得太子妃娘娘,会不会因为向来和璃雪郡主不合,把昱王府都当敌人对手了?”
  “窝里斗?”夏翌辰轻笑,“听起来似乎不错,但是她玩得过我母亲吗?”
  “玩不过静宬长公主,还有范其庸。”阿丑警告。
  “说来说去你不过想让我打道回府,可是我不乐意,”夏翌辰摇头,“我去找凤麟,治好我的伤,和他们斗起来才更有底气!”
  阿丑有些恼怒,和夏翌辰吵架,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她打算置之不理视若罔顾:“世子要做什么,随世子心意,不过不要占用我的马车。”话音未落就一脚把毫无防备的夏翌辰踹了出去。
  急刹车的马鸣声传来,大部队愕然停住,看到了险险落地有些狼狈的夏翌辰,都惊讶的合不拢嘴:“世子!”
  阿丑不急不缓地掀开车帘,一副很窘迫讶然的模样:“哎呀,居然是昱王世子,我还以为遭了贼呢!”
  所有人不敢再看,都纷纷转头。
  把昱王世子当成贼,还把他踢了下去?也怪昱王世子荒唐惯了,从前吃喝嫖赌一应俱全,现在还干起偷偷摸摸的行当来,简直不忍直视!
  不过阿丑姑娘可就遭罪了,听闻昱王世子在家门口凌迟犯人,一进军营就打人,打起仗来倒是有几分忠心,可惜有勇无谋,把自己差点都给搭进去了。如今阿丑冒犯他,还不知道有什么下场……
  那些兵将想着又看看前方英姿飒爽的夏翌雪——还好夏家出了个能干的女儿,不至于昱王府后继无人。
  夏翌辰拍拍屁股站起来,嬉笑一阵:“我这不好久没出门了,跟着你们逛一逛,谁知母亲不让,只好偷偷跑出来了。”
  “还不赶紧给世子准备一辆马车!”阿丑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夏翌辰桃花眼闪过懊恼,却又很快换上了迷蒙笑意,上了那辆马车。
  队伍继续前进。众人松一口气:大约昱王世子逃出来了,心情好,没追究阿丑姑娘的行径,否则她可不就倒霉了?
  放下车帘回到车内的阿丑,陡然间开始哈哈大笑。
  今日这一脚,出了一口恶气呀!
  晚间安营扎寨,阿丑颇有些心烦意乱。夏翌辰这样跟下去,终究不是办法,要找个什么地方把他甩掉才好。
  正盘算着,一身红妆早就褪去,换上英烈铠甲的夏翌雪走到了阿丑的篝火旁,盘膝坐下。
  “军中的伙食向来简陋,你要是吃不惯……”夏翌雪关切道。
  “我没事,”阿丑拍拍她的手,“我从前可是乞丐出身,什么东西没见过,这已经很好了。跟着你们,我倒省了请镖局的钱。否则又是护我安全,又是扶灵柩,这些事也够我头疼。”
  夏翌雪听到“乞丐”二字,神色有些黯然:“阿丑,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为什么要因为从前的事,放弃现在呢?”她握住阿丑的手。
  “你都听了些什么胡言乱语,来我这当说客的?”阿丑轻笑。
  “你还是那样聪明,”夏翌雪失笑,“其实刚才那话,我说的别扭,好像不是我说的一样!”
  “还真不是你会说的话,”阿丑掩唇,“我们说话哪会一下子来这么高深的东西?”
  夏翌雪敛去笑容:“人也是会变的,曾经的我以为直来直去就是最好的,谁知如今也要虚与委蛇起来。”
  “你是说官场?不喜欢不做就是,何必强迫自己?就算你不喜欢京城的尔虞我诈,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轻松悠闲地过一辈子,我想太后他们也是会答应的!”阿丑叹息。
  夏翌雪摇头:“那不是我想要的。躲在别人的庇护下过一辈子,阿丑,如果是你,那也不是你想要的。”
  阿丑看着眸光有些飘渺的夏翌雪,不由问道:“那,你想要的,是什么?”
  夏翌雪突然站起来,看了看清朗的天空,星辰耀眼闪亮:“阿丑,你会骑马吗?”
  “还行!”阿丑也站起来,闻音知雅。
  “走,我们骑马去!”她拉着阿丑就往外跑去。
  一阵风驰电掣的马蹄声急速而过,另一骑也尾随其后,但显然稳健许多,没前面的那样冒险。
  两人不知不觉,来到山崖前。
  “你可知我小时候时常跟着去狩猎,我和龙钰到处跑到处玩,明明箭术比那些个世家纨绔好多了,可就是没有下场的机会,不知懊恼了多少年!”夏翌雪躺在崖顶,遥望星空。
  “那后来呢?”阿丑颇有兴致地问。
  “后来,龙钰公主胆量也大了,就拉着我自己去围场,”夏翌雪顿了一下,语气多了几分哀戚,“可你猜我们在围场看到了什么?”
  ps:
  ☆、192 缘由
  “你们看到了什么?”阿丑是下意识问出来的,因为她的脑海中,已经多了一幅图画。
  一个容颜英俊的少年独自在围场中间,对着箭靶,一箭,又一箭。他颤抖的左手一直不放弃,额上沁出的,是冷汗。
  她清澈的双眸有些黯然,可黯然着,又变成了纠结。
  “我哥出事的时候,我没有亲眼看见。但是后来在围场,我看着他那样艰难地练习,那画面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夏翌雪秀眉微蹙,“我哥看似随意,其实骨子里很倔强。他认准的事一定要做到,可是这一件,他无能为力。”
  “郡主,其实你不用说下去了,”阿丑盘膝坐在岩石上,看着远处的远山,“从你今晚找我开始,我就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既然跟你来了,就是想把话说开,而不是逃避。”
  夏翌雪怔愣地转头,望着阿丑米色的面纱,不知该说什么好。
  阿丑叹息一声,把话题继续下去:“其实他的事我都清楚,可正因为清楚,才不能害了他。”
  “为何是这样一个字眼,‘害’?”夏翌雪有些茫然。
  “郡主,守着一个容颜尽毁的人,该如何度过此生?他是昱王世子,皇上的外甥,就算是纨绔,可也首先有身份有地位,才能成为纨绔呀,何况他不是。不是我从前如何,我这个人向来不看重出身,而是我现在如何,正是我现在如何。”
  阿丑看了看天边一弯新月,在夜色中解开面纱:“昱王世子娶了一个平民,并不是什么要紧的。只要这个平民展现出来的气度见识比得上大家闺秀,那也没什么。可昱王世子娶了一个容颜其丑无比的人,就会成为大家的谈资笑料。气度见识可以进步,容貌却无法改变。”
  夏翌雪坐起身来,惊愕地看着毫无掩饰的阿丑。
  从前她以为阿丑只是其貌不扬罢了,没想到……
  她以为不过是来当个普通说客。谁曾想……
  “我想,就算本身没有怨言心平气和,相对日久了,别人的嘲笑多了。心境也会变化的吧,也会后悔,也会厌恶。”阿丑淡然道。
  阿丑知道夏翌雪是有接受能力的,因此她不怕夏翌雪就此远离她害怕她。
  夏翌雪也的确不会,她美眸含泪:“对不起,我不知道……”
  “郡主,你只说,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阿丑轻声问。
  夏翌雪将心比心:“我只怕会和你一样,甚至比你。还要……”
  阿丑握住她的手:“所以,你如今能理解我了吧?”
  “我理解,我明白,”夏翌雪哽咽地握了她的手,“但我还是觉得心疼。”
  “不要疼。我觉得上天是公平的,它为你打开一扇窗,就会关上一道门。兴许这就是代价,”阿丑顿了一下,“但是无论如何,我不希望你哥跟我去西海。”
  “他去西海,不只是因为你。更因为他自己,你不要把责任都归结为自己。”夏翌雪劝道。
  “不是因为这个,我相信每个人都有追求生活的更好的权力,在不伤害别人的情况下。可是你哥的作用举足轻重。如果太子没有他,会失去臂膀;如果静宬长公主没有他,后半生又要怎样过下去;如果昱王府没有他。就生生断了传承。他不能去冒这个险。”阿丑严肃地说。
  夏翌雪犹豫了片刻:“他不能冒险,那你就可以了吗?你也是太子的肱骨,还有堇堂,你确定你就能冒这个险?”
  “我如果不冒这个险,还有谁能够去?”阿丑叹息。“我是最好的人选,我最多就是个出谋划策的,没有我一样有旁人出谋划策。何况我有无穷无尽的生命力,受伤可以自愈,若不是毁灭性的灾难,我一定能活下来的,所以你们放心。”
  夏翌雪没有言语。
  “你知道,我如今最不愿意看到的是什么吗?”阿丑清澈的双眸中有淡淡哀伤,“是牵累旁人,我牵累的人已经太多了。我希望,最后的这份责任,由我自己一个人完成,不要再牵累旁人。”
  “你没有牵累,你做得很好,你已经做得很好!”夏翌雪发自真心地说。
  “谢谢你,”阿丑深吸一口气,“但我知道我自己。”
  “不,我不是安慰你。若果你是我,我相信你会比我做的更好。你知道衢州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吗?”夏翌雪闭上双眸。
  阿丑看着夏翌雪:“关于这个,你哥他们都很担心你。”
  “可我一个字也没有说过,”夏翌雪语气自责,“我只是不想让矛盾激化。”
  阿丑有些愕然:矛盾激化,那是什么矛盾?
  夏翌雪缓缓开口:“当初我追到衢州去,我曾经向他表明自己的意思。他的回答,让我意想不到。”
  “是拒绝,还是?”阿丑好奇地问。
  夏翌雪没有正面回答:“从前虽然不会抛头露面,但我也算太子麾下的人,因此经常帮他办事。我以为他起码是重视我的,否则怎么会把这么多事交到我手上?可是,他的意思就是,我是臣。”她慢慢低头,似乎在叹息。
  “殿下,只有君臣之谊?”阿丑揣测。
  “殿下就是这个意思,如今是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