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节
作者:一意孤行      更新:2021-02-27 01:29      字数:4996
  跋锋寒却是一副惊讶模样,“真想不到小陵也能有如此勇气!”他拍了拍徐子陵的肩膀,温言道:“若是师仙子为此坏了清修,但从此与你伉俪情深,携手游遍天涯海角,人生至此,亦是了无何憾!”
  徐子陵茫然道:“我会否很傻?但她说会好好考虑。”
  龙葵惊讶地看向他,“好好考虑?原你已经说了啊!但那师妃暄又有甚么好的,即便是她考虑了、同意了,你也说了肯定不会有结果,她拍拍手转身返回慈航静斋,小陵你却要重情地多,多半要伤心一场!要我说你是真傻。”她同情地看着他,“爱情这种东西都是绝对的、双方的,容不得一点瑕疵,若你同她一开始便知道是场不会有结果的苦恋,反倒因那预知的悲剧结局而不知不觉投入更多的情感,在我看来,完全没有必要。”
  “是吗?”徐子陵顿时有些无措,“但我说出来之后真的很快乐,事实上我对她的要求很低,只希望她不怪责我或给脸色我看就行。不知是否因身在异域,以前在中土的种种压抑顾忌,在这里全失去约制效力,想干点刺激有趣的事。我确有点失常,不过她似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
  跋锋寒皱眉:“感情本就不是可以苦苦压抑的,不若释放出来,既她也比你好不到哪里去,那努力尝试一下许是会轻松许多。”
  龙葵托着腮,仔细看了看徐子陵,“哎,你当真那么喜欢她吗?”
  “应当说是一种比喜欢要复杂的仰慕。”徐子陵似是冷静下来,思索道:“就像我有自信与她进行一场纯粹精神上的爱恋,因即便是情浓的时候,面对着她脱俗的玉容也很难会有旁的心思。”他说到这里有些尴尬,“因妃暄在我心中是不可亵渎的,即便是爱慕着她,却也不觉得我能配得上她。”随即又黯然道:“她告诉我此番事了后,立即返回静斋,以后不再出来,也再不涉入争霸天下的大事。”
  “嗯?这样就有些复杂了。”龙葵道,“不过,我向来信奉的一点是,喜欢的就不要放弃,抢也要抢过来!”
  徐子陵愕然。
  跋锋寒看向她,“勉强而来的感情又有甚么用!”
  “勉强?”龙葵站起身来拍了拍深红色的裙摆,“感情这种东西,或许我真的不懂。”她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漠然,想起昔日蓝葵跳入铸剑炉时的刻骨之痛,想起她在魔剑之中深入骨髓的恐惧和伤心,想起她千年不变的思念与情感,那种东西,她真的不太懂。
  但是,却觉得有些可怕,那种深浓的情感,似是能把人的理智统统淹没,即便没有蓝葵那千年的记忆,她也眼见着任性刁蛮的雪见心甘情愿地抱着魔剑跳进铸剑炉,绽开无比绚丽的神树之花,她亲眼看着紫萱以身封塔,从此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很久很久以前,她从不知感情能够到那种地步,直让她望而却步。即使是作为旁观者,已是让她心悸。
  龙葵转身想要离开,却忽然被一只手抓住了手臂,紧紧抓住。
  回过头去,却望进一双深邃明亮的眼,她勾起一抹笑,看着他皱起的眉间。
  “你怎么了?”他问,语气却是笃定的。
  龙葵挑了挑眉,“我能有甚么事?”
  跋锋寒的目光微冷道:“不想说便罢了!”
  龙葵却感觉到了他竭力隐藏的关心,心中一暖,却也似是明白了一些他所说的“这世上再无旁人比我更了解你”,自己只是一点情绪上的变化,他也能轻而易举地发现。
  “跋锋寒。”
  他似是被烫到一般松开了手,“嗯?”
  她却靠近,轻笑道:“难道你一直在看着我,否则怎会连我在想甚么都知道?”
  跋锋寒冷然道:“你莫要自作多情!”
  徐子陵看看跋锋寒又看看龙葵,无奈地悄然叹息,因他知道,没到这种时候,不论是谁都插入不了这两人之中,若说他们没有特殊的感情,又让人如何能信?
  眼角瞥到寇仲已到了门口,只是鬼鬼祟祟地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针锋相对却又偏生暧昧至极的举动。
  不禁抿唇而笑,方才的些许烦恼似乎在身边这些友人身旁被抛去了,心下也轻快许多。
  找跋锋寒或龙葵在诉苦讨论感情的事绝非智举,但他们却也实则解了他心中最大的担忧,其实,也不错。
  “寇小仲,你在那里鬼鬼祟祟地作甚么?”龙葵却忽然侧身将目光从跋锋寒身上投向那厢门边,笑盈盈地道。
  寇仲缩了缩脑袋,嘿嘿笑道:“不打扰龙大小姐与老跋交流感情。”
  徐子陵不禁被他那古怪的口吻逗笑了,站起身来,洒然道:“多谢。”
  一时院内四人皆因这温暖的气氛而感到十分愉悦,皆相视而笑。
  主仆
  寇仲、徐子陵、龙葵与跋锋寒驾着别勒古纳台兄弟的手下术文供应的小舟,戴上竹笠,在蛛网般交织穿插于房舍树木间的小河灵巧地滑行,一座又一座的石桥在头顶上掠过,就像一个接一个的梦境。而笔墨纸砚四卫则驾另一小舟,跟在他们身后不远处。
  愈往城南划去,行人渐少,感觉愈是宁静。自抵有小长安美誉的龙泉上京后,他们尚是首次有机会感受这座位于大草原东北的奇异城市,更体会到拜紫亭争霸草原的野心。
  四人交换一下这一日一夜的情报,寇仲讶然道:“那猗公主与尚秀芳乃是认识的?”
  “不仅是认识,我看应是熟识。”跋锋寒纠正道。
  徐子陵瞥一眼寇仲古怪的神色,皱眉道:“我劝你最好不要去见她。”
  寇仲苦笑道:“不怕有失礼数吗?”
  徐子陵叹道:“你是在自寻烦恼。在乐寿时为避开楚楚,没觉好睡的连夜起程,现在又要自投罗网的去投降,算是哪码子的一团事。”
  寇仲哈哈笑道:“我真的投降哩,不过是向你投降,不去就不去吧。”
  跋锋寒道:“我也觉得仲少不应去见尚秀芳,不为其他,他若看到猗公主与尚秀芳的亲热劲,恐怕要忍不住妒火,但我们如今与猗公主尚有一笔重要的生意要做,仲少即便要找他算账也要晚些再说。”
  寇仲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已经说了不见了老跋何必还要打趣于我!”
  龙葵在鼻子附近扇了扇,“好浓重的酸味,应该说虽是不曾见到,寇小仲已是满腔酸醋,喂,难道你喜欢这尚秀芳,却不爱那宋玉致吗?”
  “不,我从心底敬爱倾慕着玉致,这一点我从不怀疑。”寇仲皱眉道。
  跋锋寒拍拍他的肩膀,“但对于尚秀芳,却又忍不住受她吸引,我明白,尚秀芳那样的女人确是世上少有男人能抗拒,特别是当她对你表现出爱慕之意的时候。”
  “呿,男人的劣根性。”龙葵不屑地撇嘴,“喂,老跋,若那尚秀芳爱慕的是你,你会否也像寇小仲这般失魂落魄?”
  跋锋寒假作思考片刻才道:“哦,对于过分爱好和平的女人,我会感到有些头痛的,需知我这人见惯了鲜血与杀戮。”
  “咦,老跋与龙大小姐何时变得如此友好亲密了?”寇仲故作大讶。
  徐子陵忍笑道:“仲少你是嫉妒了吗?”
  寇仲嘿嘿笑道:“怎敢怎敢,我无论如何也不敢同老跋抢龙大小姐啊,龙大小姐的强弓长镰可是让人心有余悸!”
  龙葵毫不在意他们的打趣,反倒半靠在跋锋寒身上,侧目道:“若在你们三人中挑,寇小仲太花,小陵太软,倒只有老跋还合我几分心意。”
  寇仲强自辩道:“说小陵软倒也罢了,他一向心软得很,但说我花却是为何,我心里爱着的一直是致致!”
  龙葵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这话便只是骗骗无知的小丫头吧!”
  跋锋寒却看到一旁小小的泊岸,扭过头去道,“不若去吃响水稻吧,我们尚有四个客人在。”
  等到停舟靠岸,寇仲才在徐子陵耳边悄悄道:“老跋这是害羞了。”
  徐子陵无语地看向他,望了望前方跋锋寒依旧挺直的脊梁,实在无法想象这样一个人会害羞。
  寇仲却嘻嘻笑着,笃定道:“定是这样!”随即又回头看了看那艘跟着他们靠岸的小舟,讶然道:“不知这些世家中的贴身侍卫会否都如此厉害,竟连操舟亦是做得如此熟练。”
  不知是否错觉,徐子陵因寇仲的话而感到跋锋寒的耳根有些微红,但他仍是坚持寇仲不过是在胡说罢了,这小子本就满口胡话。
  跋锋寒当然非是害羞,只是在龙葵靠过来的时候,他又闻到那股淡淡的幽香,龙葵从不用那些胭脂水粉,亦是不用甚么熏香,只是靠得极近的时候,身上自有一种特别的香味,他忽然想起晨间的那个吻。
  他知道她只是在挑逗他,或许只是单纯的戏弄,但是在那个时候,他吻上去时,并未想那么多,似乎只是遵从了心底的意愿。
  这个想法太可怕,更让他感到复杂的是,即便是事后,即便是到现在,自己也丝毫没有后悔之感。那样的亲密,连在梦里也不敢想,因已经恨了太久,他一向是个执着而坚定的人,从不犹疑,从不动摇,恩怨分明,睚眦必报。
  生平第一次,不知道拿这个女人怎么办才好,若让他全然忘记几年前的仇恨,但那种恨已是深入骨髓,偏生每每记起她,当初第一次见她背着光带着笑而来,那身翩然的红衣便似是刻在心里,无比清晰。
  “寇仲!”徐子陵忽然叫,寇仲回头看去,一艘比他们二舟大上一倍的小艇正从不远处驶来,两人锐目扫去、摇橹操舟者是个回纥大汉,坐在艇上的赫然是寇徐昔日故人段玉成和适才与他一道的大明尊教中水、火两妖女。
  那艘小艇迅速接近。段玉成和两女朝他们望过来。寇仲掀起竹笠,露出脸容,目光往三人扫去。段玉成明显地躯体轻颤,却没有开腔呼唤,两女的美目同时亮起来,为寇仲仪容所慑。
  寇仲把竹笠取下,那艇经过他们泊舟之处,距离迅速拉远。两女仍不住回头张望,段玉成却像忽然变成岩石般,一动不动。
  徐子陵苦笑道:“这次草原之行当真事情复杂得很,就像落入一个诡异的漩涡里,既危险又容易搅得人晕头转向。”
  寇仲叹气,“我的娘!即便是在中原,都没有这么让人头痛,大不了就是被李小子追着打罢了!”
  “会否有人特意在对付你们!”龙葵道。
  寇仲耸了耸肩,“这世上要特意对付我和小陵的人,似乎不少。”
  “仲少,我们不若去探一探周老叹。”徐子陵忽然道:“大明尊教的人从那个方向来,是否会出事?”
  寇仲一震道:“不错,总要先去看一看!唉,老跋,怕是不能陪你与龙大小姐吃饭了!”
  跋锋寒混不在意地摊了摊手,“那晚些再见,我等吃完了饭,便将他们四人送到王公子那里去,顺便与他谈一谈之前说好的生意。”
  于是寇仲与徐子陵与几人道别,锋笔忽然道:“想不到寇少帅是这般风趣的人。”
  玉砚道:“不错,徐公子看上去也很温和。”
  烟墨道:“在一些地方,寇少帅的名字也能吓得孩童夜哭哩!”
  檀纸道:“世上传言多有谬误。”
  四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很多人需要亲眼看了方才知道,自花林王猗与寇仲、徐子陵相交一场之后,便对这二人赞誉有加,但笔墨纸砚四人乃是此次方才见到二人,虽眉宇依旧带着羞涩而腼腆的笑,却添了一抹几不可查的隐忧。
  看来,并非是好对付的人吧?公子他,究竟在想甚么呢……
  待得六人吃过饭,便往跋锋寒打听来的尚秀芳落脚的地方去,方自赶到便见门口套了一辆精致华丽的马车,显然主人正要出行,又见可达志正面无表情地抱着刀站在马车旁,脸色并不如何好看。
  不多时,穿着素淡的尚秀芳从门内出来,长腿秀丽的粟末女武士宗湘花替她披上连帽斗篷,一旁的王猗已是换了一身衣衫,只简单的深色衣袍,别无一点坠饰,样式也是寻常,长发只在身后束住,插一根寻常的白玉簪,即便是这样普通的衣着,也无法掩住他周身优雅高贵的风华,微微带着笑的面容仿佛天生便是聚光处,极其吸引人的视线。
  他与尚秀芳联袂出现在门口的时候,街上的行人皆是朝那厢投去视线,不得不说,尚秀芳这样的绝色美人与王猗这样的世家公子确是相配至极。
  怪不得可达志的脸色这般难看。跋锋寒思忖,也幸得小仲不曾来,否则脸色也绝好看不到哪儿去。
  “公子!”四人齐齐唤道,清秀面容上露出一抹喜悦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