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作者:谁与争疯      更新:2021-02-27 01:21      字数:4796
  他的脚步立住了。这就是他朝思暮想的苏区吗?那猎猎的红旗和歌声呢?白纸黑字的标语,在风中瑟瑟地舞动着,整个苏区正在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杀戮。
  此时的赵大刀还不知道,有一支红军留守的队伍,在陈毅的带领下,在梅岭进行着艰苦卓绝的游击战。他更不知道,红军的主力部队在贵州一个叫遵义的地方召开了一次著名的会议,从此宣告了红军的未来。如果这一切,他都知道的话,赵大刀的历史也将被重新改写。
  火 种
  红军走了,昔日红火的根据地已是面目全非,到处可以看到拉家带口,哭爹喊娘的逃难人群。
  赵大刀被逃难的人群裹挟着,漫无目的地走着。他不知道自己要往何处去,更不知道自己的归宿在哪里,但只要和老区的百姓在一起,心里就感到温暖和踏实。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他都在留意红军的消息。当时,关于红军的消息就像天上的流星,短暂而又纷乱。
  有人说:红军被国民党军消灭在湖南和贵州。
  也有人说:红军就剩几百人了,逃到贵州的大山里。
  说什么的都有,归根结底都是红军的坏消息。赵大刀的心情可想而知。一路上,他都在流浪,每到一个地方就给人打零工,挣口吃的。有了这种保障,他才能够活下来,有力气去打听和寻找红军。
  半年后的一天,他来到了湖北的麻城,这里是红二十五军的根据地,一年前,也被迫转移了。没有了红军的麻城,天空都是灰的,他走在灰突突的城里,希望在这里能寻到红军的蛛丝马迹。他的脚踩在半张报纸上,报纸发出了哗哗啦啦的响声,吓了他一跳。这是半张撕开的报纸,污渍斑驳,烟薰火燎的样子。他低了头,发现了一段有关红军的消息,标题醒目地写着:赤匪入川,瓮中捉鳖。
  赵大刀曾读过几年私塾,报纸上的字虽说认不全,但意思是看清楚了。报纸上说,一股红军被国民党的部队围追堵截,已经跑到四口了,并且被川军团团围住,就等着最后全歼了。
  是否被全歼?报纸上没了下文,但至少传达给赵大刀这样一个信息――红军还在。只要红军在,火种就不会熄灭。报纸上白纸黑字地写着呢,迷茫中的赵大刀仿佛看到了遥远中的一束火光,在风雨中不屈不挠地燃着。
  九
  那天,是赵大刀最幸福的日子,他浑身又长满了力气,腰杆正一点点地挺拔起来,手心也被汗水浸湿了。他坚信,革命的火种还在,他要耐心地坚持下去,等待大火烧起来的那一天。
  不久之后,他来到了武汉。
  武汉毕竟是大城市,又是华中地区的重镇,南来北往的人和四通八达的信息都在这里汇集。在武汉的报纸上,他第一次听说红军到达了陕北,在一个叫延安的地方又开创了新的革命根据地。
  他被这振奋人心的消息鼓舞着,陕北和延安他没有听说过,但此时的延安已和瑞金、于都一样在他心里著名起来。夜晚的时候,他在武汉街头的某个角落里,寻找着天上的北斗星,在北斗星的指引下,遥望着北方。天际的一边,他仿佛看到了昔日的战友们,正在那个叫延安的地方,轰轰烈烈地打土豪、分田地,到处插满红旗,天蓝水绿的,那是令人向往的世界。
  从报童的嘴里,他不仅知道了红军的消息,还了解到蒋介石在西安被张学良和杨虎成给拿下了。那段时间,关于蒋介石的生死成了全国关心的头等大事。蒋介石在西安被抓,使武汉的街头又热闹起来,学生和老百姓走在游行队伍中,群情激昂地喊着口号。
  那段日子,中国的命运正处在风雨飘摇中。
  蒋介石该杀还是不杀,成了人们议论的焦点。日本人大兵压境,长驱直入,跨过山海关,大摇大摆地向中原腹地挺进,大半个中国都沦陷到日本人的手中。抗日成了全民族同仇敌忾的大事,蒋介石不抗日,却调集百万大军围剿陕北的红军,打内战,弄得狼烟四起,不得安宁,仅凭这一点,蒋介石该杀。但让人没想到的是,没几日蒋介石就被放了,而出面调庭的就是红军的军委副主席周恩来。这一消息令百姓不解,赵大刀更是弄不明白了。在瑞金苏区,周恩来的名字家喻户晓,是红军五人团的领导核心,权力在毛泽东之上。赵大刀不明白,周恩来为什么不杀这个红军最大的仇人,难道红军不革命了?赵大刀肝肠寸断,百思不得其解。
  不久,从报纸上他看到了这样一条消息:国共两党合作,全民抗日。昔日的红军被改编为八路军
  一时间,抗日的烽火燃遍了大江南北。不久,著名的淞沪保卫战打响了,然后是武汉保卫战,战斗打得持久而又猛烈,几场保卫战下来,国民党部队损失了几百万人,元气大伤。当然,这一切都是后话了。
  这次国共合作,给赵大刀的命运带来了新的转机。国共宣布合作不久,八路军便在全国许多大城市成立了办事处,负责和国民党的联络事务,同时承担着招兵买马的工作。
  那时的八路军在陕北已经日益壮大,革命的歌声动人又响亮,许多有识之士和热血青年,从四面八方历经艰辛,投奔陕北,加入到革命的阵营中。
  赵大刀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湖北八路军办事处的。接待他的是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男子穿着灰色军装,和当年红军的服装没什么两样,不同的是,昔日红军头上的八角帽换成了圆顶的,上面是青天白日的徽章。
  他走到八路军办事处门口,犹豫着时,是工作人员的微笑让他鼓足了勇气,走进了八路军办事处。
  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就是以前的红军?
  工作人员点点头。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赵大刀的心一热,鼻子一酸,眼泪就流了下来。仿佛漂泊的孩子,又找到了家,赵大刀此时就是这样一种感觉。他举起右手,声音洪亮地向办事处的首长报告:红一军团三团十三连连长赵大刀,向你报到。
  说完,赵大刀放声大哭了起来。
  他一边哭,一边在心里喊着:赵大刀终于回来了!
  奔向延安
  赵大刀和十几名青年学生一同出发了,他们的目标是革命根据地――延安。那时,从全国各地投奔到延安的进步青年不计其数,延安就像燃亮在黑暗中的一座灯塔,人们奔着那亮光,前赴后继地涌去。
  他们的第一站是西安,那里也有八路军的办事处,到了西安,延安也就不远了。一路上,日本鬼子和伪军设了许多道封锁线,日本人早知晓了延安在中国的影响,他们要封锁中国的红区,不让抗日的烽火蔓延。铁路两旁的交通要道,也雨后春笋般地立起了鬼子的炮楼。想通过敌人一道又一道的封锁,任务还是很艰巨的。
  从武汉办事处出发时,他们被编成了几个组,毕竟十几个人在一起,目标太大了。有时他们也会化整为零,分头行动。路线是办事处的人早就设定主好的,每到一站都有当地的交通员接应,那些交通员就像在进行一场接力赛,一站站地把他们传递下去。
  赵大刀和赵果分在了一组。赵果的样子有些瘦小,穿在身上的衣服大了一号,看着像个稻草人。赵大刀一看见赵果就笑了,在赵果瘦弱的肩头上捣了一下道:你小子长成这样,还想当八路,能扛动枪吗?
  也就是从那时起,赵大刀发现赵果这孩子爱脸红,不管说什么话,都先红了脸,两只眼睛水汪汪地盯着人看。赵大刀就用两只大手,爱抚地摩娑着赵果的头说:你小子,不是当兵的料,我看唱个歌、跳个舞啥的还行。
  赵果听了,自然又红了脸道:我能行,不信咱们到了延安比比看。
  赵大刀就笑了,笑过了,就拍着胸脯说:兄弟,我可是老资格了,当年在苏维埃,我参加过的战斗数都数不过来。
  这时,他又想到湘江边无名高地的那一战,一个连的弟兄壮烈牺牲的场面,他不再说话了,眼里有晶莹的东西在涌动。战友们永远地留在了无名高地上,只剩下他一个人。他觉得他是代表着十三连的弟兄们,一起在寻找主力部队,他经常做梦,每次都会梦见阵亡的战友们,站在他面前,一声声地问他:连长,我们啥时候归队呀,我们想红军主力呢。
  十
  每次做这样的梦,他都会流下热泪,从梦里哭到梦外,醒来后,他就呆呆地望着天上的星星,在心里铿锵地说:弟兄们,放心吧,我一定带着你们归队。
  一路上,赵大刀的心情兴奋而又迫切,他不断地催促着身后的赵果,跟上他的脚步。赵果看样子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苦,气喘嘘嘘,小跑地跟着这十几人的队伍。赵大刀不时地停下来等赵果。在这之前,赵大刀早就把赵果身上带的干粮和一个布包背在自己身上,就是这样,他还要不停地等赵果。
  赵大刀就说:兄弟,要不我背你一程吧,你的小身板,我看快不行了。
  赵果人小志气高,他听赵大刀这么说,小脸又涨红了,汗珠晶亮地挂在额头和鼻翼上,他赌气地说:大刀哥,别小瞧人,我行。
  赵果自从认识了赵大刀,就一直把他喊作大刀哥。因为俩人都姓赵,彼此间就多了一份亲近。赵大刀称赵果兄弟,要么就叫他一声“一家子”,赵果爽快地答应了。
  几日之后,赵大刀就了解了赵果的一些情况。赵果在投奔延安前是汉口一家师范学院的学生,别看他长得小,每次的抗日游行,他都是组织者之一呢。在学校读书时,就参加了大学的进行青年诗社,油印小报宣传抗日的思想,还被警察抓去过。
  赵大刀听了赵果的经历,就伸出手指头在赵果的鼻子上刮了一下:你个小鬼,还不简单啊。
  赵果也向赵大刀打听红军队伍上的事。跟着赵大刀一起出发的学生们,这时已经知道赵大刀曾经是红军的连长,对他都是一脸的敬仰。提起红军和红色根据地,赵大刀的话就收不住了。每次休息的时候,赵大刀都会声情并茂地给他们讲述红军和苏维埃。讲这些时,他似乎又看到了满眼的红旗,还有那一张张生动的笑脸。他一遍遍地描述着,似乎在完成一次又一次的思念。他又讲到了湘江西岸无名高地上的阻击战,还有他那些牺牲的战友们。学生们倾听时都噤了声,一脸的崇敬与肃穆。
  赵果是个感情脆弱的孩子,赵大刀每次讲到十三连六天六夜惨烈的阻击战时,他都会流泪,眼泪顺着脸颊无声地流下,然后“吧嗒吧嗒”地掉在了地上。
  赵大刀一年岁赵果的眼泪,心就软了,有一股温暖的东西在他身体里弥漫着。他想张开手臂,把赵果拥在怀里。他自己也不说不清楚,为什么为会有这样的感觉。自从认识了赵果,他就对赵果有一种天然的亲近,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赵大刀冲赵果说:兄弟,等到了延安,我找到部队后,你就给我当通讯员吧,那样咱们就不会分开了。
  赵大刀无疑是这十几个人的精神领袖,他有时走在队伍的前面,有时走在最后。过敌人的封锁线时,他总是率先冲过去,把赵果带到安全地方,然后再回来接其他的人。一趟一趟的,总是有惊无险。这里的交通员早就摸好了情况,有时还打通了伪军,那些伪军不过是鬼子的走狗,给当官的塞几块银元或是点鸦片,伪军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朝天上胡乱放上两枪,装模作样地从炮楼里追出来,然后骂骂咧咧地回去向日本人交差去了。
  即便是这样,这些学生还是受惊不小。没参加革命前,无数次地把革命的浪漫想象过了,然而现实却并非如此,单调而又惊险,革命的过程是用一双脚,一步步地走过来的,这也就有了许多的艰辛和苦难,甚至是流血和牺牲。这是青年学生在参加革命前没有想过的。
  到达北同蒲线铁路之前,交通员就反复强调过铁路封锁线的危险。包括赵大刀在内,他们都没有把通过一条铁路想得有多么难。不就是一条铁路嘛,打一个冲锋,憋口气,一闭眼,说过去就过去了。
  他们到北同蒲铁路线时才明白,日伪军早已在此设下重兵。北同蒲线是山西的命脉,日军军火的供给,都是通过这条铁路线源源不断地输入输出。在这之前,有抗日武装曾破坏地铁路,让日军损失惨重。以后,日伪军增派了大量兵力,铁路沿线炮楼林立,堑壕纵横交错;车站上也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巡逻的日伪军走马灯似的地晃来晃去。
  在通过铁路线之前,赵大刀一行在铁路线十几公里的一个村子里住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