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她坐在沙发里，思绪如风中的雨丝般、漫无目的地飘散开去：
  “毕业时和安伟分手后，他到外地去上大学，而我也有了一个不错的工作。那时追我的人挺多，只是我太挑剔，而且那些人我都不喜欢。我知道他们帮我办事、对我言听计从都是有目的的，我要是嫁给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就会失去其它的任何几个，这太得不偿失了，我只是想多几个追我，多几个人宠着我，多几个人帮我办事，反正他们的条件也都配不上我，直到我遇见了他……”
  梦妍这辈子也忘不了遇见陆青的那一天。
  “那天我在马路上等车，一辆红色的本田突然停在了我的身边，一个大眼睛的男人对我说：‘小姐，我能带你一段吗？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看着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衬衫平整，指甲修剪得也很整齐，一看就是个体面而整洁的男人，他微笑地看着我，目光诚恳而专注，又不那么咄咄逼人，体现出良好的教养，让人无法拒绝这个礼貌而体贴的邀请，当时我的脸红透了，但我还是上了他的车。”
  这个叫陆青的男人比梦妍整整大十岁，是个新加坡籍的华人，在后来的日子里，他满足了梦妍除了婚姻以外的全部要求，浪漫的爱情，舒适的房子，奢侈的生活，出入的都是豪华的场所，接触的也都是像他这样教养良好的有钱人，而梦妍也为此付出了代价，她失去了童贞、身体也变得很糟糕，不仅仅是因为那几次人工流产，而是她渐渐地失去了一个正常女人的正常心态，陆青使她的虚荣心极度膨胀并且变成了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
  “我为什么会歇斯底里？是陆青的教养，他永远都是那么彬彬有礼、体贴周到，永远都是那么地gentleman，上、下车的时候给你开门，吃饭的时候给你拉椅子，什么时候都忘不了恭维你……你一定会说这是一件好事，是呀，这是一件好事，和这样的一个男人在一起，你会永远觉得自己是一个公主，但最让我受不了的是，他并不是只对我一个人这样，而是对所有的女人都是如此，他对所有的女人都体贴入微，周到细致，这让我感觉不到在他的心中我和别的女人有什么不同，虽然他每次都会像别人介绍说我是他的女朋友，但我每次都会觉得我只是她众多女人中的一个，毫不起眼的一个。”
  陆青经常会在不经意间地说一些我不喜欢女孩子这样、我喜欢女孩子那样等等的话，这些看似漫不经心地话却左右着的梦妍的思想和行为，她太在意陆青对她的看法了，她也太想博得陆青的欢心了，这往往让她不知所措，最后倒不知道该怎样做了。
  陆青身边有许多女孩子，她们都很喜欢他，有的还很爱他，执着地追求他，说什么非他不嫁，这些女孩儿不是会吹拉弹唱的才女，就是电影小明星之类的佳人，长得也都很漂亮，这让梦妍感到压力很大。
  “有时候我就会想陆青为什么会看上我，而且虽然他一再地跟我说除了我他不爱任何人，但他对她们的那些行为举止却让我难以忍受，尽管他说那只是礼貌，可我还是受不了，有时候我甚至想我宁肯要一个不懂礼貌的人做男朋友也不要一个绅士，渐渐地我发现，以前陆青身上所有为我所欣赏的东西现在都变成我最不能忍受的。而且，他开始限制我的自由，有一天我无意中发现，他竟然派人跟踪我！我怎么也想不到，他彬彬有礼的绅士风度后面竟然隐藏着这么卑劣的行为。
  我开始和陆青吵架，每当我和他吵架的时候，他从来都不发火，他只是用一种奇特的目光看着我，那是一种不解的、审视的、继而又有几分怜惜和厌倦混合在一起的复杂的目光，在他这种目光的笼罩下，我就有一种要发疯的感觉，如果这个时候他说：“梦妍，你怎么会这样，以前，你是个多么温柔的女孩子……’那我就会抑制不住地大声尖叫，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说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我才会变成这样的……”
  “梦妍，梦妍，你怎么了？”安伟在一边推了推她，问道。
  “我？我没怎么，可能是有点儿累了。”梦妍从回忆中挣脱出来，她看着身边的安伟：
  “我爱他吗，我真的爱这个男人吗？在陆青以后，我还会再爱上什么别的人吗？当我再一次见到安伟的时候，我的感觉好像是一只飞倦了的鸟，终于有了一个能栖息的窝；这个男人，他永远都对我那么好，百依百顺，不管我做错了什么，他都不会怪我。他对我只有爱，没有要求——任何要求，他只要和我在一起就行了。我应该嫁给这样的男人，我和陆青的恋爱实在是太累了，我不想再爱下去了，我只想找个疼爱我的人结婚，而且他那个时候的事业也很发达，比上学的时候出息了许多。可是，连他都拒绝了我！他说他还不想太早结婚，这根本就是推托之辞，最让我受不了的是，上一次他居然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让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像个傻子似的被人嘲笑，当时我真觉得所有认识我的人都在嘲笑我，真是太没有面子了。如果不是因为他，我后来怎么会匆匆忙忙地嫁给那个男人，又怎么会落到今天的这个地步。
  现在，他又回来了，却要和另外一个女人结婚。那我怎么办？我已经离了婚，又有了个孩子，将来还能不能找到一个真心爱我、对我言听计从、百依百顺的人？即使找到了，他的条件会不会比安伟更好？可安伟现在还爱我吗？每次我提及这个问题的时候，他都顾左右而言它，也许是我上次的做法让他不敢再爱我了吧？但我总是觉得他心里对我还是有感情的，要不为什么还会和我上床呢？而且我每次提出一起吃饭什么的，他都不会拒绝。其实他对我还是挺好的，跟从前没什么分别，他这种人，即使他不爱我，也会对我好。所以，我还是应该……”
  梦妍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安伟对她来说是目前最好的现实选择和感情归宿，其实她现在已经无路可退了，只有抓住安伟，她才可以重新过上以前的那种生活。
  “梦妍，你真的不要紧吗，怎么脸色这么难看，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看看？”安伟关切地问。
  “不用，我休息一下就好了。”梦妍对着安伟微笑，一边在脑子里飞快地思索着，她一时还没有想好应该怎么办，毕竟这件事地她来说，来得太突然了。
  过了一会儿，梦妍说：“安伟，你今天有事吗？如果没事，能不能陪我多呆一会，我想和你聊聊天。”
  “事倒没什么事……”
  “那晚上一起吃饭吧，我请客，就算提前祝贺你的新婚之喜了，好不好？”
  “干嘛这么客气。还是我来吧，你的身体不要紧吧。”
  “不要紧。”
  八、平静的一夜
  十七
  门铃响起的时候，陈心茗正写到安伟他们的婚礼，她写道：安伟在新婚之夜提起了李瀚尘，他说“可惜今天瀚尘不能来，算起来他也是我们俩的媒人，如果没有他，就没有我们的今天……”这个时候，门铃响了。
  陈心茗愣了一下，她以为她听错了。她这里很少有人来，即使是蓉蓉和安伟，来之前也会先打个电话，这不仅是礼貌，而且已经成为了一种规矩。
  陈心茗静静地听着门铃“叮叮当当”地唱着，那是一首美国歌曲《铃儿响叮当》，这个门铃还是那年圣诞节的时候，李瀚尘帮她装上的，只有他来的时候，才喜欢按这个门铃，听它“叮叮当当”地唱个没完，有时人都坐在屋里了，它还响着，直到唱完最后一个音符为止。“不会是他来了吧。”陈心茗这么想着，明知是不可能，心里还是蓦地紧张起来。
  门铃第三遍响起的时候，陈心茗打开了门，看着门外的不速之客，她苦笑了一下，不是李瀚尘，是一个女人。
  梦妍坐陈心茗的小屋里，开门见山地说明了她的来意：“我是安伟的女朋友。”她说，“我知道你们马上就要结婚了，所以我今天才来找你，我想让你离开安伟。”
  陈心茗打量着梦妍，觉得她不是自己以前想像的那种神经质的女人，她给人的印像倒和安伟的母亲有点儿相似，瘦、凌厉、谈吐和举止都很得体，却让人怎么也亲近不起来。
  “我知道我这么做很不礼貌，我想安伟可能也和你说起过我们的事。”她询问地看着陈心茗，陈心茗也看着她，不置可否。“我们分手是因为误会，我们的感情一直很好……我知道我没有理由要求你，但我这么做也不全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你好……安伟的家庭是不会接受你这种人的，要是安伟知道了你做的事情，他也不会原谅你的……我知道你并不爱他，为什么还要和她结婚，你不嫁给他，一样可以过得很好，可我……我现在不能没有他。”梦妍变得有点儿语无伦次了，陈心茗的沉默对她来说是一种很大的压力，她在来这里之前已经做好了和陈心茗争吵的准备，可现在，现在面对陈心茗的沉默，她倒有些不知所措。
  陈心茗还是没有说话，好像是在等梦妍重新整理好思绪再来说服她，她的心里一直在想：这个女人是怎么找到我家里来的。
  “如果你离开安伟的话，我可以帮助你。”梦妍又说。
  “帮助我？”
  “是的。”
  “你能帮我什么？”
  “帮你出书，你不是在写小说吗？我二姨就是出版社的社长。”
  “你好像很了解我，你还知道些什么？”
  “很多。”
  “是吗。这算什么，交易吗？”
  “可以这么说。”
  “如果我不同意呢。”
  “你应该同意，你写小说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出版吗？我保证不用你自己出一分钱，给你出一本小说集，你应该知道像你这样没有名气的人，要出书是很难的，有时候自己有钱也不行，更何况你的经济也不是很宽裕，要不然我想你也不会做那一行。”
  “哪一行？”
  “咱们心里都明白，你非要我说出来吗？”梦妍的神情变得傲慢起来，她看着陈心茗，眼睛里是几分居高临下的轻蔑。
  陈心茗笑了一下，她觉得很奇怪，眼前这个喜欢装腔作势的女人一点儿也没有激起她诸如嫉妒、怨恨、气愤之类的情绪，相反，她倒是有几分同情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或许是经历了李瀚尘死后自己过的那段地狱般的日子以后，陈心茗的心里，对女人有了一种天然的恻隐之心，不是对哪一个女人，而是对天下所有为了爱情求之不得、辗转反侧的女人。
  “陈小姐，我的一个朋友曾经是你们公司的客人。”见陈心茗不说话，梦妍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的公司叫‘梦之侣’对不对？”
  陈心茗点了一根烟，她觉得这个女人知道得太多了，虽然她并不害怕她的威胁。
  “你说的事我不感兴趣。”陈心茗说，并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平静一些，“即使感兴趣的话，我也不会同意，因为我不喜欢你的方式，我挺讨厌别人威胁我的。”
  “对不起，我没有那个意思，我知道我这么做你会生气的，但我还是想请你仔细地考虑一下我的建议，这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梦妍的口气一下子软了下来。
  “不必了，你现在可以走了，我很忙。”
  “好吧，如果你执意如此……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我还会来找你的。”
  “请你别再上这儿来了，结婚后我会搬到安伟哪儿去，有什么话你可以去哪儿说，最好当着安伟的面儿说。”陈心茗面无表情地看着梦妍。
  梦妍走了。
  十八
  蓉蓉从香港来了两个朋友，本来说好一起去玩儿，可陈心茗一见到那两个男人就倒了胃口，吃饭的时候她正啄磨着怎么脱身，林子杰的电话正好给她解了围。
  陈心茗上了林子杰的车，那是一辆红色的野马跑车，很漂亮，坐在里面，陈心茗觉得自己的心情好多了，她点了根烟，对林子杰说：“你甭说，好车就是不一样，现在我觉得舒服极了，而且我的虚荣心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好像自己也变成了美女，名车配美女。可惜，这车不是我的，更可惜的是，我也不是美女，唉……”
  “别唉声叹气的，明儿我有钱了送你一辆，不就是车吗。”林子杰说。
  “谢谢，有你这句话我就知足了，听着就高兴，咱们去哪儿？”
  林子杰没说话，好像在想什么心事，车子开得飞快。陈心茗打开录音机，邓丽君的声音飘了出来：那晚风吹来清凉，那夜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