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节
作者:莫再讲      更新:2021-02-27 01:11      字数:4735
  贤晕宜担庋桑颐腔剐枰嵫芯恳幌拢一岚呀峁ㄖ恪U馐焙颍蠼郎系牡缁跋炝耍聪录疵厥樘鹛鸬纳簦埽形绲脑蓟嵋灰钠冢砍蠼戳宋乙谎郏宰诺缁八担挥谩N一琶φ酒鹄矗猿蠼担忝Γ易吡耍奶煸偌:贤氖乱欢ㄇ肽惴研摹N野盐业腃ALL机号码留给了楚大江。楚大江轻轻握着我的手说,放心吧,何小姐。楚大江牵动嘴角,轻轻一笑。他的笑还像在云雾山那样有一种感人的魅力。
  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离开大华公司的时候,楚大江甚至把我送到了电梯口。阳光照在酒店门前的绿地上,刚割过的草发出清新的香味,好长时间以来,我第一次有了轻松的心情,我抬头看着酒店的玻璃在阳光下发着光。我想,阳光酒店,真是好名字。
  当我回到公司的时候,我的老板正坐在我的座位上等我,我还没有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儿,我的老板已经把我桌上的东西全部扔到了地上,他咆哮着说,你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我不知所措地看着我的老板,我不明白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我离开了公司不过短短的几个小时,我的老板仿佛变成了另外的一个人。他眼睛充血,脸上的肌肉挤成了硬硬的条状,头发也一根根全竖了起来,如果不是气愤到了极点,我的老板是不会变成这样的。问题是,他为什么冲我发这么大的火?
  我本能地后退着,我的老板一点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一边扔东西一边说着很难听的本地方言,我一句也听不懂,但我知道那是骂人的话。他的带着鱼腥味儿的唾沫飞到了我的脸上。我有点害怕,我没有遇见过这样的场面,云雾山的精神病人发病的时候当然比我的老板可怕得多,但我是医生,我从来没有害怕过我的病人,不管多么狂躁的病人,我们都有办法让他安静下来。但我的老板不是病人,我没有办法让他安静下来。我已经快要退到墙边了,他还在扔东西和骂人,公司的人没有一个出来劝阻的,他们全都躲到洗手间或走廊上去了,没有人关心老板会不会伤害到我,也没有人会为了我去劝阻老板,所有的人都害怕惹自己的老板不高兴,所有的人都明白,失业是可怕的。深圳的任何一家公司都在显眼的地方写着:今天不努力工作,明天就要努力找工作。
  我靠在墙上,我再也退不动了,我的老板还在靠近我,他的手就要碰到我的脸上了,我的骨头全都在柔软的肌肉里面站了起来,我听见它们发出喀喀的声音,我暗暗握住了拳头。就在这时,我提包里的CALL机叫了起来。
  我的老板突然后退一步蹲在地上,像个遇了海难的渔民一样嚎啕大哭起来。他的哭声让办公室里充满浓浓的鱼腥味。
  CALL机上写着:何医生请你忘记我楚大江。
  我明白了。
  我的老板还在地上哭着,他边哭边说:八十万啊,你毁了我。你到底怎么开罪了楚总啊?扫把星啊!
  我对我的老板说,对不起!我这就走!
  我绕开蹲在地上嚎哭的老板,踩着我的老板扔在地上的东西走出了办公室。头都没有回一下。
  阳光还像刚才那样明媚,但我的心情已经完全改变了。我失业了。
  我没有告诉我的老板,楚大江是我在云雾山治疗过的病人。我想,生活的戏剧性不是每个人都懂得的。
  七
  就在我失业的时候,我的丈夫如愿升职做了部门经理。为了庆祝他的升职,他在盐田港海边的一家海鲜馆请客。他对这次请客很重视,为了这次请客,他特意给我买了一套露着肩膀的晚装裙,裙子是在西武商场买的,价格很昂贵。我的丈夫显得非常的开心,他对我表现出了少有的温柔和关心。他帮我脱掉我身上的旧裙子,然后把黑色的晚装裙从头顶套下去,替我拉上背后的拉链,把我转到镜子前。我从镜子里首先看见的是我丈夫的表情,他得意地笑着,他说,亲我一下!这是我们在云雾山时候的一个游戏,每当他画了一幅让自己满意的作品,他都会对我说,亲我一下。那时候,我非常乐意用我温润饱满的嘴唇去亲他的眼睛,他的脸和他的同样柔软感人散发出迷人气息的嘴唇。那样的吻,让我心醉。可我立即从镜子里看见了我,穿着露出肩膀的黑裙子,睁着一双枯萎的眼睛,脸上有一种说不清楚的风尘感。我在镜子里看见了一个陌生的女人。而我的丈夫,他居然喜欢我这样一种样子。我飞快地脱去黑裙子。我说,不!我不喜欢这样的衣服。我丈夫脸上的笑像突然被冻硬了一样,显得很滑稽。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的丈夫没有笑,他闭着眼睛把一口恶气艰难地咽了下去,用尽可能平静的声音对我说,我奉劝你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
  晚上,我和我的丈夫出现在海鲜餐馆的巨大包房里。我穿着露肩膀的黑色晚装裙,像任何一个贤淑的妻子一样挽着我丈夫的手,对任何一个陌生的人微笑。我不知道我的丈夫从哪儿找来这么多的人,其中有我丈夫的小学同学。我丈夫的小学同学比以前更胖了一些,开的汽车也换成了奔驰,看来性病诊所的生意比以前还好。他老远就对我伸出手来,他说,不错啊!发达了。我就说嘛,一来就敢炒老板,有魄力。现在在哪儿发财?没等我回答,我的丈夫就抢着说,我太太比我有出息,她现在在地王集团做事,已经做到部门主管了。老兄你谅解点,我太太这个人啊,从小被他爸宠着,惯了一副坏脾气。我丈夫的小学同学哈哈大笑起来,他说,将门虎女嘛。我那小庙哪容得了你太太。我的丈夫把双手在胸前抱成一个拳,说,见笑了,快请进。
  我被我的丈夫搞糊涂了,地王集团可是深圳有名的大集团,有港资背景的。而且,我的父亲,只不过是一家军工厂的工人,什么时候成了将军了?我把我的丈夫拉到门外。我对他说,你们说的是什么?我怎么越听越糊涂?我丈夫温柔地说,什么事回家再说,别闹,一屋子客人呢。懂事啊!说完又重新挽着我回到包房里,加入到谈笑风生的人群里。我丈夫在酒桌上表现得很出色,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热情洋溢地劝酒,尽量照顾到每一个人的情绪,还不时穿插一个不知从哪儿听来的黄段子,引得客人们一阵阵大笑。
  我不知道我笑了没有,我看不见自己的表情,我也听不见自己的笑声,在别人笑的时候,我感觉我脸上的肌肉也被牵动得改变了位置,但我不能确定我是在笑。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但我确实坚持下来了,我有几次都以为要晕到了,但我没有,直到把客人都送走了,我才蹲在地上吐了许久,连胆汁都吐出来了。
  我的丈夫对自己安排的聚会感到十分满意。他回家以后,非常耐心地伺候我喝水、洗脸和更衣。等我躺在床上的时候,我的丈夫充满温情地坐在床边,看着我。他把我的手握在他的手里,他的手很热,手心有点潮乎乎的。他说,刚才你要问什么事情,现在说吧。可我的脑袋里像挤满了各种颜色的奶油一样,混乱得理不出头绪,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说,刚才,什么事?我的丈夫说,吃饭的中途你拉我到门外,不是有事吗?
  我的头很痛,五颜六色的奶油,在我的脑袋里摇晃起来,我闭上眼睛想了几分钟,终于想起了一点什么。我说,我的父亲不是将军,他只是个军工厂的工人,如果让你觉得丢脸,你可以不提起他。还有,如果让人知道你老婆失业是丢人的事情,你可以找别的女人陪你去。
  我的丈夫大笑起来。他笑了很久,浓浓的酒味从他的笑声中散发出来,被我吸进我的肺里,引起我新的一轮呕吐。
  笑够了,我的丈夫才对我说,我的傻太太,这是深圳,每个人都在虚构自己的过去。来这么久了,你怎么就不明白,怪不得你要失业。深圳是一个不问来路和去向的城市,没有人会相信你说的话,你也不必去相信别人的话。今晚的客人,个个都有重要背景,谁知道真的假的?这就是深圳的魅力,你今天可以是一个遭遇不幸的倒霉蛋,明天可能就是一个有着某种背景的重要人物的后人,全凭你的心情。
  我的丈夫,在他忘记了自己是一个艺术家以后,迅速地深入到深圳生活的本质中,掌握了成功的密码。而我,直到今天也没有搞明白。
  从那以后,我的丈夫再也没有带我参加过任何性质的聚会。我隐隐约约听人说,陪我的丈夫参加各种聚会的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很会唱歌,很会娇媚,也很善解人意,很为我的丈夫争面子。
  这件事情,我从来没有问过我的丈夫,自从成为“全职太太”以后,我已经变成了一个识时务的人。
  八
  我独自呆在红荔花园的大房子里,失去了对时间的感受。
  我的回忆变得混乱起来。我是因为我的丈夫才到深圳来的,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是一个艺术家,他一心想挣到开一次画展的钱,那时候我崇拜他,我毫不迟疑地放弃了我在云雾山的工作跟他到了深圳。可当他挣到足够开好几次画展的钱以后,他扔掉了所有的画,他用这些钱买了房子和车,然后开着车去挣更多的钱。他说,我一定要在四十岁以前买上自己的别墅。我问,然后呢?他说,然后,把车换成宝马。他现在开的是一辆凌志。我问,然后呢?他说,然后……他突然失去了耐心,冲我大叫起来,然后等着下地狱!我笑着说,别不好意思,我替你说,然后换老婆,换一个年轻小妞。然后再想办法壮阳。我的丈夫看着我说,你真无聊!我依然笑着说,怎么是无聊,我是在帮你畅想美好未来。我冲着我丈夫发胖的脸打了一个酒嗝,把一股浓浓的酒气喷到空气中。我的丈夫厌恶地皱起眉头,由于发胖,他皱眉的时候,额头上那条很深的沟壑没有了,看起来好像他的皮肤变厚了一样,其实是因为皮肤和肌肉之间隔着一层厚厚的脂肪,肌肉的运动不能很有效地到达皮肤上了。我突然大笑起来。其实我并不想笑,但是酒精在我的血管里燃烧,我控制不了我的表情。我的丈夫愤怒地说,你这个酒鬼!
  然后,我听见我的丈夫摔门而去。
  我的丈夫从外面打电话给我说,他要陪一个客户去香港。从那以后,我已经十多天没有见到他了。
  我并不想和我的丈夫吵架,我厌恶争吵。但是,事情就是这样,以我不喜欢的方式进行着。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因为我喝了太多的酒。
  我已经记不清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喝酒的。也许是从我发现我的血液在血管里流得太慢的那天吧。我只想让酒精烧一烧我的血,它真的流得太慢了,我怕它凝固在血管里,再也流不动了。我的血在酒精的燃烧下,的确变热了,也流得快了,而且,我发现,酒精越浓,我的血液就流得越快。
  我真喜欢血液在血管里奔跑的感觉。
  我从来不到公共场所去喝酒,我总是一个人躲在家里喝。刚开始的时候,喝上一点红酒我的血就在血管里奔跑起来。后来,我发现白酒让血液奔跑得更快,于是,我喝上了二锅头,65度的红星牌二锅头,北京牛栏山酒厂出产的。
  我并不想让我的丈夫知道我在喝酒。自从成了“全职太太”以后,我非常照顾他的心情,我不想做任何让他烦恼的事情。如今我已是一个中年女人了,我明白我的处境。况且,我的丈夫虽然有着各种各样的弱点,但他是一个有责任感的人,他把红荔花园的房子登记在我的名下,他还给了我足够生存下去的钱。我周围的人都对我说,这样有责任感的男人已经不多了。认识我的人都羡慕我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连当初激烈反对我嫁给一个穷艺术家的母亲也早已经原谅了我,称赞起我的丈夫来。
  所以,刚开始喝酒的时候,我非常小心,我总是在丈夫回家之前让自己清醒过来,并洗澡换衣服,给房间换好新鲜空气,把空酒瓶拿到外面去扔掉,把酒仔细地藏在我自己的书柜里,那是我的丈夫绝对不会动的地方。
  有好长的一段时间,我的丈夫都没有发现我喝上了酒。而且由于喝过酒,我的心情发生了改变,在我丈夫回家的时候,我往往表现得很温柔可人。我的丈夫对我的表现很满意,我和我的丈夫之间仿佛建立起了一种新型的融洽的关系。
  可我丈夫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他回家的时间变得毫无规律,我越来越放松了警惕。而且,我喝的酒度数越高,清醒过来需要的时间也越长。终于有一天,我的丈夫回家的时候,看见我右手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