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节
作者:
莫再讲 更新:2021-02-27 01:10 字数:4756
我立即把电话打过去,张建国告诉我他们在夏威夷大酒店的桑拿中心,他说,快来快来,外地的一位副市长不小心撞到我们的枪口上了。我一听,手心都发潮了,这可是抖出的猛料呀,我说,你一定要等我呀,我马上就来了。
在去夏威夷的路上,的士在桑城空旷的夜里狂奔,听着车轮发出的沙沙的声音,我忽然被自己在查询电话时的那个有趣发现吓了一跳:苏琳不是隔三差五就告诉我,男朋友又来电话了,男朋友又来电话了吗?现在我把所有来电都查遍了,怎么没有看到一个陌生的来自外省的电话号码?
莫非她的男朋友并不存在?!
十二
这个疑问长久地盘桓在我心里,像春天的藤类植物一样,迅速地生长蔓延,让我理不清头绪。
现在存在两种可能性:一种是有,一种是没有。如果有,那么苏琳的男朋友为什么不打电话过来,也不来看她?另外,现在苏琳又没了工作,有的是时间,为什么她宁愿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这里,也不去和他厮守?这不符合恋爱男女的一般规律。当然,最有可能的答案是,他们的爱情出现了危机,他们试图用这种方式折磨对方,或者遗忘对方。
如果没有,那么她为什么要杜撰一个出来?会不会这只是一个孤身女孩,在选择异性同居者时的一种策略,宣称自己名花有主,等于高高举起一块盾牌,可以免去以后可能出现的感情麻烦。问题是,麻烦已经惹上了,她不仅和我同居而且还同床了呀。或者,她还爱我不深,不足以让她轻易放下手中的盾牌。
我常常这样一边抽烟一边思考,弄得头痛失眠,心焦气躁。我的心事没有躲过苏琳的眼睛,她说,你怎么回事,这几天老是神不守舍的?我说,我在思考一些问题。当时她正在跟露丝嬉戏,见我这么说,她立即放下手中的露丝,分腿坐到我身上,她说,什么问题,让我帮你指点迷津。她望着我,眼睛晶亮清澈。我觉得这有些荒谬,心中有名堂的是她而不是我,我干吗不理直气壮?我说,你在骗我,你根本就没有什么男朋友!
她望着我,表情有些不自然,她说,很好笑,你怎么忽然有了这样古怪的念头?
我说,这不是什么古怪的念头,这是现实。
她说,你真有本事,一句话就让一个大活人人间蒸发了。
我说,我要怎样你才肯跟我说实话呢?
她说,我跟你说的就是实话,如果你不肯相信,我也没有办法。
我说,那天我找张建国的电话,我把所有来电都查了一遍,却发现根本就没有一个来自外省的电话。
她一怔,忽然从我身上下来,坐在沙发上,望着屋子一隅,粗重地呼吸。她的神情告诉我,我的猜测不无道理。我望着她,曾经一会,我都不忍心继续追问下去了,毕竟,为难一个女孩不是一个有教养的男人喜欢干的事情。但我还是管不住自己的舌头,我说,我说对了是不是?你没男朋友,更没什么男朋友打电话过来。她开始流泪了,泪水从她的大眼睛里泉水般涌出。这样的局面是我始料不及的,我有点手足无措了,好久,我说,对不起,是爱情在折磨着我,我巴不得你的男朋友子虚乌有呢。
一阵哭泣之后,她说,你只说对了一半,我当然有男朋友,这没有假,只是现在他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我说,他不爱你了?她说,可是我爱他,我们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我说,如果他是一个负心人,你又何必这般苦苦思恋?她摇摇头,说,只能说我贱,我是一个很贱很贱的女人。我忽然把她抱在怀里,别说傻话了,或许你只是一个陷在爱情的泥潭里不能自拔的女人。
你打算怎么办?就这样继续等下去,等待他出现,等待他回心转意重新回到你身边?沉默一阵,我说。
她说,我也不知道。但我有一种预感,他不会出现了,永远!
我说,那就等于他死了吧,死在一个爱他的女人的心里。
她说,死是一种解脱,我觉得我的日子也不会长了。
我捂住了她的嘴,又说傻话了不是,事实上谁都是这个世界上的过客,生命是短暂的,我们不必为难自己,我们应该快乐地生活。
她摇头,心事茫茫。
忽然,她的身子在我怀里颤抖起来,我环抱着她,手在用力,我说,忘掉那个人吧,有我呢,我会使你快乐的。
她的泪又流下来了,她说,我不值得你爱,爱我对你来说是一场无尽的苦役。
我说,即使是一生的苦役,我也心甘情愿,没有办法,我已经死心塌地地爱上你了。
她说,你是一个好人,我不想欺骗你的感情,更不想伤害你。
我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不在乎你的过去,何况我也不纯洁,我都让小扣怀过两次孕呢。
她说,你说到哪里去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说,不是这个意思又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你不爱我,和你的那个消失了的人相比,我一文不值!
不是不是不是!她搂着我的脖子,用吻堵住了我的嘴。我有力地回吻着她。她紧闭双眼,身体绵绵地倒在我的怀里。她的舌头温热柔软,在我的嘴里调皮地动弹着,我的欲望倏然澎湃起来……
我知道她是爱我的,只是她还不能忘怀那个负心的人,这让我既烦恼又兴奋。忘掉一个人需要时间,我愿意等待,即使这样的等待很漫长。苏琳老是一个人呆在家里,孤独的人容易胡思乱想,我必须让她出去散散心。那是一个周末,阳光很好,我说,苏琳,我们逛街去。以前我也提过类似的建议,但每次她都以种种理由拒绝了,这天她却答应得十分爽快。我们出门,她挽着我的手,整个身子都快吊在我的胳膊上了,这是我们一同外出时她首次表现出这么亲热。我很激动,头昂得很高,沿途我还不时地跟一些点头之交打招呼,她也报以亲切的微笑。
路过一个美发厅时,她捋了捋头发,忽然说,周洲,我剪短发会是什么样子?她是长发,齐腰长,乌黑发亮。睡在床上,她的长发常常飘在我的脸上,我喜欢那种痒痒的感觉。我说,别吧,剪了怪可惜的。她说,现在满大街都是短发女孩,我想剪短发。她扭头看着我,不像是一时冲动,我就不再坚持了。美发师是一个染黄发、戴耳环的时尚小伙,他对苏琳决定剪掉那头漂亮的长发也表示出了真诚的惋惜,他建议苏琳稍事修理,然后来一个彩染。苏琳说,你们都别劝了,我只是想改变改变自己嘛。时尚小伙见风使舵,马上改口,其实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剪什么样的头发都靓。
几剪子下去,苏琳的长发纷纷飘舞下来,我立即弯腰捡起。我说,我得留着,等你白发苍苍的时候,再来缅怀你的美丽和青春。
苏琳笑了,你别酸了,像个风花雪月的文人。
我说,你说对了,大学时代我还写过诗呢。
她说,这不奇怪,年轻人都喜欢为赋新词强说愁。
我说,哪里,我的诗都上过《诗刊》的头条呢,弄不好胜过北岛顾城海子西川了。
她说,后来怎么不写了?
我说,诗不能当饭吃,我得生活,所以转到做新闻上来了。
她说,现实击碎了你的诗人梦。其实现实击碎的又何止这些?停了停她又说。
苏琳的头发剪短了,不是一般的短,是那种男孩似的短。走出美发厅,她冲我笑着,怎么样,酷不酷?我说,你也太新潮了一点吧,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她说,换一种发式,不知能不能换一种心情?我说,难怪你执意要剪了,原来是削发换心情啊。
剪发足足消磨掉了两个小时,但离吃饭时间还早,我说,前面就是塔克堡,我们到那里吃点东西。她说,塔克堡是什么地方。苏琳足不出门,对这个城市不断涌现的新事物总是表现出可爱的无知。我说,一个闲人聚集的地方,喝咖啡喝洋酒喝茶,还可以吃西餐听音乐。塔克堡的广告词也很新颖:如果他不在家,就在塔克堡;如果他不在塔克堡,就在去塔克堡的路上。
她说,你请客?
我说,当然,我们早就应该把那个所谓的同居协议撕毁了。
她笑笑,未置可否。
塔克堡在一家大型超市的旁边,因为刚过圣诞节不久,门外还有圣诞树,那个用塑料吹起来的圣诞老人立在冬日的阳光下,笑得有些疲惫。我们走进去,穿过两排藤条做成的吊椅,来到大厅。大厅中央摆着一架白色的钢琴,一位身着淡紫色拖地裙的女孩,正在弹着舒曼的曲子。我们在大厅一侧的吊椅上坐下来,服务生过来了,问我们要什么,我说,咖啡,你呢?我问苏琳。苏琳说,那就咖啡吧。不一会儿,咖啡端上来了,是埃塞俄比亚咖啡,磨碾的,芳香扑鼻。我环顾四周,看有没有朋友,而苏琳则用小匙轻轻地搅拌着。许多朋友喜欢在这样的地方打牌,或者带一些女孩子玩,但今天没有。我回过头来,说,味道怎么样?她小口地抿一下,点头称好。
我忽然冲她一笑,她问我笑什么,我说,某天早晨醒来,一睁开眼睛,看见一个陌生的女孩睡在身边,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她意识到我在说什么,摸摸她的短发,说,怎么,我不像我了?我说,是的,我担心我会发生错觉。她说,可是,你揉揉眼睛会很失望,因为身边这个女孩不是小扣,也不是别的什么女孩。我把手伸到对面,用力地压在她的手背上,我说,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你别故意抬杠了。
信不信?她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说,原来我还想过要整容呢。
我说,为什么?还嫌自己不够漂亮吗?
前一阵子,报纸上不是在炒作人造美女的新闻吗?中国第一人造美女郝璐璐,就是花四十万巨资打造的。而娱乐圈里的大美人,也大多是人造的,包括日本的饭岛爱、韩国的金善喜、台湾的李玟、美国的麦当娜。据说麦当娜的脸部胸部臀部,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没有动过刀子,用于给她缝合刀口的线,足足有一公里长呢。我说,何苦去遭那份罪呢!她说,你不觉得我的鼻子太尖?我认真地看了看,说,没有呀,很挺拔很有型很洋气。她说,你不觉得我的嘴唇太厚?我说,嘴唇厚才性感呀,瞧瞧人家舒淇,就是靠那两片肉嘟嘟的厚嘴唇,不知勾去了多少男人的魂。她说,还有下巴,也太圆了点,没有个性。我说,你又不准备去当明星,干吗对自己这样吹毛求疵?
她说,我知道我的想法很荒诞,我总想变成另外一个人,从此谁也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谁。我说,这的确是个荒诞的想法,能说说理由吗?她忽然盯着我,眼睛里波光粼粼,她说,你别刨根问底了,有一天你自然会知道答案的,不过我要感谢你,真的,你已经让我放弃这个想法了。
十三
春节前的一个午后,我采访完一个会议,正准备赶回报社,张建国打电话过来了。他说,忙些什么?我说,还不是老样子,为了饭碗疲于奔命。他说,你把那位副市长害惨了,回去他就丢了官,一查,还查出了许多经济问题,据说金额不小,都上百万了。我说,你把话说清楚,害他的是你而不是我,你们不抓他的什么嫖娼,哪会惹出这么多事?他说,可是你把这事往报纸上一曝光,等于广而告之,把性质搞得严重了。我说,哎,谁也别怪了,怪只怪他是个倒霉的家伙,霉运来了挡都挡不住的。
我们就唏嘘,感慨命运的无常。
我说,你打电话过来,该不是准备和我探讨命运的吧,又有什么猛料要抖?他在电话那头笑了,你们记者是狗,嗅觉就是比别人灵敏。我兴奋起来,问什么事,他说,事不大,却有点意思,你来了就晓得了。我立即让的士掉头,直奔张建国所在的公安分局。
推开张建国的办公室时,他正在打电话,用的是蹩脚的普通话,样子是在与外地的同行分析一个什么案情。他一只手握话筒,一只手丢过来一支烟,示意我坐。我坐下来,环顾四周,发现墙壁挂满了各种锦旗,上面尽是感恩戴德的溢美之词。但办公室的装修十分豪华,庞大的真皮沙发,宽广的老板桌。
他的电话啰里啰嗦打了一支烟的功夫,等他放下话筒,我说,你可是大忙人啊。他说,这不,刚才说的就是那个案子。我说,说说看,有点什么意思。他说,赚了稿费你可要请客。我说这没问题,你快说。
于是他把案情简单地说了一遍:一个年轻的女大学生,在老家把突然变心的男朋友杀了,然后抛尸河中。事后她潜逃至桑城,隐姓埋名地生活了近一年。今天上午,她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