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作者:独来读网      更新:2021-02-17 09:08      字数:4845
  “您说得没错,它就是刚从印刷厂出来的,您看这里,”波尔伸出右手食指按住纸面上的文字,用力一搓,油墨立刻散成了混沌状,波尔的指尖也沾上了油墨。“油墨都还没干透哩!”
  “纸质这么新,不会是赝品吧。”
  “今天我已经向《泰晤士报》编委会传真了这份报纸。他们和存档资料对照了,报纸的版式文字章节完全一致。至于纸质么,我有把握证明它是真的——尽管它是崭新的,但那一定另有原因。您别忘了,我自己就是博物学家。”
  穆勒没有理由说明这报纸不是真品,但又实在无法解释眼前的一切。他木然地回答着波尔的询问,目光总是游移于信箱和波尔之间。而波尔除了得知报纸是穆勒从信箱中取出的之外,再也问不出什么。他只好把这暂且归结为一个善意的“玩笑”,不过这玩笑的代价似乎大了些。穆勒昏昏沉沉,他只记住了波尔临行前留的最后一句话:“穆勒先生,我想您会愿意把这报纸卖给我,我出两千英镑,绝对高于古玩市场上的价格。当然您可以考虑一下,报纸我先替您保管吧,这可不是我自作主张,我是怕您又会把它扔掉,那我可就再也找不到它了。”
  临近傍晚的时候,尼尔斯的邮袋终于又一次瘪了下来,他和他的老马都已筋疲力尽。在邮局交还了马车,他步行回家。晚饭之后他想起了索菲亚,和她独处时总有说不尽的喜悦,有心去邀她散步,又怕皮尔逊那冷冰冰的嘲讽。尼尔斯就这么犹豫着经过塔桥走向索菲亚的住所,在寓所门前整整徘徊了一刻钟才下定决心进去。可偏巧皮尔逊正从里面出来,门外等着他的,是一辆华丽的四轮马车,仆人已经拉开了车门。看到尼尔斯,皮尔逊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你这无赖,又来纠缠我女儿?死了这条心吧,你连一只金丝雀都养不起,拿什么娶我女儿?我绝不会再让你见她。快滚,不然我的仆人就要赶你了!”
  尼尔斯刚要争辩,无意中抬头瞥见楼上窗子后面索菲亚那黯然神伤的眼睛,也就不再说什么,转身缓缓离去。一路上,昏黄的街灯把他的影子拖得好长。
  昨晚穆勒睡得很不好——白天的事几乎让他整夜失眠。十点整,穆勒准时来取报——那信箱现在已令他感到怪异。穆勒的手伸进信箱时,他脸上的表情凝住了,手指触到了异样的物品,那是什么东西?当他抽出手来的时候,他惊奇地发现手里除了报纸,还多了一张字条和三枚金币。穆勒急转身冲回桌前,把这些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他先看了看报纸,那又是一份《泰晤士报》,日期是1840年6月4日。头版的标题是“上帝保佑我们”,正文如下:“帝国皇家海军之利炮使清军防线土崩瓦解,舰队不日即将北上,进逼天津,直指中国之首都——北京……”最使穆勒感兴趣的,还是那些金币和字条,他看过字条,又拿起金币仔细审视。对于古玩鉴别,当编辑的穆勒的确是门外汉,他辨不清这些金币的真伪。这时,门外传来了刺耳的引擎声,穆勒从门镜望出去,只见那辆破旧的雪佛莱自远处不要命地飞驰而来,随着一声狠命的急刹车,停在了穆勒家门口。那邮差显然又喝酒了,鼻子红得像马戏团的小丑,他僵硬地钻出车子,取出报纸一甩手丢在门前的台阶上,随后上车一溜烟跑了。
  下午穆勒去了伦敦城里的古董店。店里的老板是位戴眼镜的老人,一头棕发,有些发胖。他接过金币用放大镜看了许久,又把它们丢在红木柜台上听坠落的声音,还用电子秤计量了重量。一切做完后,他肯定地对穆勒说:“这是真品,1839年铸的金镑,重半盎司,铅版,制作精细,似乎没怎么使用过。您看连女王头像的浮雕轮廓都清晰如初呢。这可算是上等货色,能值个好价钱。您愿意出售吗?”
  “如果我出售的话,它能值多少钱?”
  “大概每枚6000英镑。要是您愿意,我现在就可以付款。”老头儿说着掏出支票本。
  “不,您先别忙,我还需要考虑一下。”
  “那……也好。这是我的名片,您随时可以和我联系。价钱么,也还有商量的余地。”老头儿似乎很舍不得那些金币。
  “我一决定就立刻打电话给您,再见。”
  回到家里,穆勒对着字条和金币冥思苦想。以前也听说过时空隧道之类的奇闻,但作为一份经济杂志的编辑,穆勒对此一直抱审慎态度,只把那当成纯粹的消遣,可这两天以来发生的事他实在难以理解。有人和自己开玩笑?可谁又会使用价值两万多英镑的“道具”呢,莫非自己的信箱真的能通往过去?穆勒决定自己试一试。他坐到电脑前,连上网络,进入大英图书馆,调阅了历史文献中关于鸦片战争的详细记述。果然他看到有段记载提到英国政府确实计划在1840年6月6日派遣第二批远征军作为增援力量,但由于清军不堪一击,英军损失甚微,故而临时取消了该计划。穆勒看着这些,心里有了主意,脸上荡起笑意。
  尼尔斯再进入墓园的围墙时,休斯已经焦急地等在那里了。他指着信箱对尼尔斯说:“又得麻烦您了,今天早上我一来就看到信箱里面有张字条,所以还得请您帮忙取出来。”尼尔斯半信半疑地走过去,信箱底果然有张字条。他取出字条,又把报纸放进去,然后回到休斯身边。休斯接过字条轻声读道:“我是天国的幽灵,终日与圣·约翰为伴,得以往来阴阳两界。你的问题已有神谕,你将不会离开英伦,东方的战争进展顺利,很快就能结束。”休斯的神态迷茫,不知神谕能否实现。
  看到休斯的字条果真有了回音,立即就有一位绅士效仿,那是皇家科学院的神学家索斯比。他写好字条,同样请尼尔斯放进信箱,当然,也附上了三枚金镑。十点整,那只手又伸了出来,在人们惊惧的眼神下,摸索着把信箱里的东西抓起,缩回档板后面不见了。
  今天,穆勒接到了银行的电话转帐通知,波尔的2000英镑已汇入了自己的帐户。不过今天从信箱里取出的字条更令他着迷,自然还有那三个金镑。另外一件事则几乎使他高兴得叫起来——他昨晚投入信箱的字条已经不见了!
  “琼斯先生,我是大英帝国皇家科学院的神学家索斯比,近些年来,不断有人尝试制造各种机械想凭此翱翔天际。我相信这种妄图僭越上帝神圣权威的的行为注定是无法实现的。现在请您以神的名义晓谕我们,以使那些愚昧的人杜绝那种荒唐的念头。虔诚的索斯比
  1840年6月5日”
  穆勒拿着字条,真的有种神灵一般凌驾一切的感觉。看来自己的信箱真的是一个时空奇点,从前曾有人提出这种理论,说时空平衡在某些条件下会被打破,产生时空奇点,通过它可以穿越时间,回到过去或走入未来。但奇点出现的条件和规律几乎是人类现有科技所不能揭示的。从前穆勒对这种光怪陆离的说法付之一笑,可现在它却发生了,而且是如此巧合地出现在自己的信箱里!穆勒认为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他走到电脑前坐下来,手指开始飞快地敲击键盘,随着激光打印机的启动,一张字条出现了。穆勒拿起它,满意地笑着,把它轻轻地折好,投入了信箱。
  早上九点半,尼尔斯刚跨进琼斯坟墓的围墙,休斯就兴冲冲地上来和他打招呼——按计划他本该今天出发的。可他告诉尼尔斯,增援计划已被搁置,东方战事顺利,前方的5000英军足以应付,清政府的官吏们已表现出妥协的意向,也许不久之后远征军就会胜利班师,自己可以继续和家人过快活的日子了。除了尼尔斯,休斯还向在场的每一个人讲述幽灵预言的灵验,所有的人都深信不疑。尼尔斯走到信箱前,投入报纸,顺便把索斯比先生要的字条取回。索斯比看过字条惊叫一声,字条落在了地上。休斯拾起字条,尼尔斯也伸过头去。字条上的字并不多:
  “天空属于上帝,但他并不吝把它赐于人类。1903年,美国人莱特兄弟将会造出飞行器——飞机,为人类插上双翼,自由飞翔在天宇之间。”在字条下面,印着一架古怪的机器,它有着鹰一样宽长的翅膀,通身泛着银灰的金属光泽,在湛蓝的云天中飞行。透过它背部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似的东西,可以清晰地看到一个人类(尽管他戴着头盔)在操纵机器。这让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他们想像不到在几十年后人类的飞行梦将会如此实现,更无法接受这种僭越上帝权力的行为。特别是尼尔斯,本以为只是一场闹剧,但不料这幽灵真的能通晓未知。尼尔斯也萌生了向幽灵询问的念头,因为他急切地想知道自己和索菲亚究竟会不会有结果。尼尔斯向休斯借了纸笔,写好字条,又小心翼翼地从贴身的衬衣口袋里凑足了三个英镑——那是自己后半个月的饭钱,把它们和字条一起装入一个信封,放进了信箱。今天还有六个人请尼尔斯代投字条。十点整时,幽灵之手足足取了三次才把它们拿干净。尼尔斯直到看见所有的东西消失在档板后面,才忐忑不安地离开墓园。
  穆勒今天险些发了狂,因为他从信箱里取出了六张字条和十八枚金镑,外带一只信封。那六张字条中,有一张是休斯的,内容是感谢“琼斯”灵验的预言,全是颂扬赞美之辞;其余五张则是寻求昭示的,而那些所谓的“昭示”,任何一个二十世纪的人——只要他会使用网络,都能准确无误地完成。倒是那个信封引起了他的注意,因为信封里的三镑除了一个整镑,剩下的都是些零钱,多是先令,居然还杂着几枚便士。这说明投信封的人一定是个下层社会的市民。正因如此,穆勒特别关注信封里那张字条。
  “亲爱的琼斯先生,我已经看到了您的本领。我只是一个无人重视的邮差,收入微薄,可我偏爱上了珠宝商皮尔逊的女儿索菲亚。他的父亲鄙视我,也没有人认为我会有希望。可……我真的爱她,为了她我会付出一切,甚至我的生命。我乞求您告诉我,我和她是否会有结果,最终将会怎么样。希望您明示。对了,那女孩叫索菲亚·沃顿。衷心祝福您。尼尔斯·菲尔 1840年6月6日”
  看到索菲亚·沃顿的名字时,穆勒不禁全身一震,这女孩的姓氏竟和自己相同!祖母活着的时候,曾对自己讲起过,祖上曾出过一位在伦敦颇有名望的珠宝商,穆勒一时记不得他的名字,只知他姓沃顿。后来,他的女儿,也不知是祖母的第几个祖母了,和一个穷小子——穆勒也不知他是干什么的和姓甚名谁——私奔了。那小子对那女孩感恩戴德,并将他们的儿子冠以其母的姓氏。难道这其中和自己有什么关联?穆勒想起了阁楼上祖母的遗物,那里有一本家族的世系谱。祖母在时总是捧着它如数家珍般讲给穆勒听,可惜当时穆勒对那些陈年旧事根本不感兴趣。穆勒快步跑上阁楼,一阵乒乒乓乓的翻拣之后,穆勒带着一身尘土走回卧室,手上拿着那本族谱。找到关于珠宝商的记录足足费了穆勒半个小时的工夫,所幸上面的字迹尚未漫漶,依然可辨:
  “……索菲亚·沃顿,生于1820年5月14日,皮尔逊·沃顿之女,其父皮尔逊为伦敦望族,经营珠宝生意。索菲亚于1842年6月19日同本城一名叫尼尔斯·菲尔的邮差私奔,并于1845年4月23日生下儿子,尼尔斯建议采用母姓,于是儿子便姓沃顿……”
  看到这些已经足够了,穆勒从这些熟悉的名字已经能够断言这是怎么回事了。这位尼尔斯先生果然是自己的先祖,尽管其人已逝去多年,穆勒甚至不知他葬于何处,但自己对他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
  又是一个晴朗的上午,尼尔斯照例来到墓地。他从信箱里取出六张字条后发现箱底躺着一只信封,上写着“致尼尔斯·菲尔”,信封沉甸甸的。尼尔斯没有声张,他悄悄收好信封,把字条分给询问者,照例聆听完他们敬畏的议论,就匆匆离开了公墓。
  天黑下来以后,尼尔斯到邮局交还了马车,回到家里才打开信封,里面有一张字条,还有昨天投进信箱的三镑,原封未动。字条上的话尤其令他激动和兴奋:“你的问题圣约翰已有晓谕,你不必担心自己的前途,你和索菲亚会有美满的结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由于你的虔诚我很喜欢你,今后你可以经常和我说话,不必付钱。只要有机会,我一定会帮助你。”
  接下来的两个月里,穆勒和尼尔斯通过字条保持着联系。穆勒一直关心着尼尔斯的情况,穆勒开始喜欢这个职位卑微却志向高远的小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