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节
作者:蒂帆      更新:2021-02-27 00:58      字数:4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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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东当然知道这个章凡在五八年因为为程璞辩护,被整成章程反党联盟,受到留党察看的处分。六二年,被周总理调到了北京。至于文化大革命中遭遇如何就不清楚了。安东这时已听得目瞪口呆,便问道:“章凡……?”
  程璞大笑道:“既然是联盟,就联到底吧!章老那时虽然日子也不好过,赋闲在家,但还能跟总理和叶帅挂上钩……”
  安东说:“这事惊动总理了?”
  程璞说:“我思忖许久,知识青年是我们党和国家的未来和希望,象这样摧残迫害知识青年的,岂止是一个王德发?!受害的又何止罗铭和李秀萍?!我觉得这件事情一定得告诉总理……”
  安东急急地问道:“后来呢?”
  程璞说:“这就在芸芸撕掉的几页日记里写的事了。她借着回家的机会,到了北京,找到了章老。章老马上就把材料送到总理办公室去了。……不到一个礼拜,由总理亲自批示的文件下达到省里。王德发立即被逮捕了。”
  安东一拍桌子:“痛快!……那个李秀萍后来好了没有?”
  程璞道:“总算救活过来了。可留下了后遗症,人的精神也失常了。罗铭当然也放了出来,听说他们已是两口子了。……”
  安东说:“多少是个胜利。”
  程璞道:“这个代价也太大了!这几年来,象这样的混帐事何止万千?又哪能件件都去麻烦总理?……请你再看一本芸芸的日记。”程璞从床下的箱子里又找出一个蓝灰色的笔记本。
  安东一看,是七四年的,眼睛里自然露出询问:“那几年……?”
  程璞说道:“王德发被逮捕之后,成跛儿和芸芸的什么舅舅,发疯似地追查是谁把秀萍的信递到北京的。他们的鼻子投有伤风感冒,很快就嗅到了芸芸身上。芸芸表现得很坚强,没有露出我和章凡这些‘黑老头子’的马脚。她被她娘叫了回去,在家里关了几年。批林批孔的时候,他舅舅把她又下放到了龙山农场……”
  安东惊叫道:“那是过去我们送劳改犯去的农场呀!”
  程璞拍拍他的肩膀:“唉!你这市委书记实在太天真。既然方绍武之类可以当省革委会委员,劳改的对象为什么不能换芸芸这些青年呢……?当然,他们的名义是很好听的,叫五七干校——又名劳动大学。哪个名字在上边最响亮,他们就挂哪个学校的牌子。”他呵呵地笑了起来,“这里面也有一些当今显贵的子弟。对他们来说,是‘大学’混个两年,就是大学毕业,就可拿五十二块五毛。可是,对别人来说只有‘劳动’。要毕业就得花大价钱。也有的就永远留级了……”
  安东又听呆了。他说:“劳动大学的方针可是毛主席亲自作过批示的呀。”
  程璞笑得更厉害了:“难道我们的党章和宪法没有毛主席的批示么?!林彪不是把毛主席的语录举得最高么……?好吧,不打扰你了。你有兴趣的话,再翻翻这本日记。我打个瞌睡,‘大梦谁先觉,平素我自知’,难得有这份福气呀!”说着,他果然朝铺上一躺,没几分钟就睡熟了。
  而安东,也随着一页一页翻过的日记,看到了又一批青年的生活。
  一九七四年五月一日
  因为是劳动节,所以比往常的劳动更加了一倍。在我们这里,劳动和大学要分开来念的,劳动和节日,当然也不能连起来念……
  大多数人劳动,少部分人过节。这少部分人,我不必提他们了。因为我是跟劳动的那部分人生活的。本来,我应该是属于过节的那部分人的,尤其是因为妈妈又被突击提拔为市劳动局的副局长了。这可是个肥缺,想上调到城里工作,只要她盖一个戳子就行了。现在的印,才真正叫做金印,一印值千金……。可是盖在无权无势、缺钱少粮的人身上的,是另一种金印。那是林冲发配时盖在脸上的金印。
  我是心甘情愿地盖上发配的金印的,免得再象在桃花潭似的,让别人以为我是“特务”。
  我公开宣布,我不是方桂芝生的。我要脱离和这个家庭的一切关系……
  无休止的,重得不能再重的劳动。回到宿舍,大家都没有话了。
  算命成了我们这一群年轻人里最风行的消遣。不!不是消遣,简直是虔诚的祈祷。
  小林刚坐到床上,还没有脱掉从水田里走回来的胶鞋,马上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副油腻腻的扑克,就在和扑克牌一样油腻腻的褥单上摆了起来。我不懂这玩意儿。只见他闭起双眼,战战兢兢的手从牌中抽一张据说是能卜吉凶的“主命牌”。只听他惊喜地叫了一声:“啊!红桃6。”
  马上有几张脸凑了上去:
  “嘻!六六大顺!”
  “小林!你今年准能毕业!”
  “还是红桃,毕业后该讨老婆了。”
  于是,小林脸上自然而然地浮起一丝笑容,好象他确实已经六六大顺了。也难怪,他到这个大学己经整整六年,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
  “好!真能毕业,我一定请客!”小林把那张“红桃6”捏在手里,刮着脸上的汗,好象真能刮掉点霉气似的。
  “唉——!”那边有人长叹了一声。我一看,是小朱。他算命的办法简单得多了,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五分的硬币,闭起眼,朝上一抛,然后再用手捂在床上,带国徽的那面表示运气,反过来的一面,就算倒霉。这会儿准是倒霉。我走过去一看,果然,床上的硬币朝天的一面印着“伍分”。
  小朱也是老学生,已有七年的学历。
  我从两排上下铺双人床的夹道里穿过,那浑浊的空气已压缩到几乎爆炸的程度。
  看过一喜一悲的两种算命,我这才想起,自己到男宿舍来,是找一个人的。他是今天才分配到农场的。因为我们这里除了挂大学的牌子外,同时还保留着农场的一部分农工。这里是杂七杂八的什么人都有了。
  我并不认识那人,是留在家里的同学告诉我的,说他的名字叫赖文光。
  回到女宿舍,一个精瘦的,样子油里油气的青年站在门口,别的女同学指指我:“就是她。”那人便连忙吐掉沾在嘴上的烟头,很亲热地伸出了手,还喊起我的小名:“芸芸吗?我就是赖文光。……”他看出我的惊愕,忙补充了一句,“你认识昔霁么?”
  我点点头,上下打量着他。
  赖文光眨眨眼:“我和昔霁是有交情的。都是难友……”
  “难友?”
  “对!都是蹲班房的……”
  啊!原来他是刚释放的囚犯。因为程璞伯伯是“囚犯”,霁霁也是“囚犯”,现在我对“囚犯”这个名词并不反感……。对他那副油里油气的样子也原谅了。
  赖文光很坦白:“不过我是真犯了罪的。当过小偷。现在,有时手还痒痒的。……你到市里公安局打听打听,讲二赖子,他们都知道……”
  “二赖子?”我想起来了,程璞伯伯放出来之后,我去看他时,他讲了霁霁的许多情况,曾提到过二赖子这个人。我便问他:“你认识程璞伯伯?”
  “噢,程磨子!”他竖起大拇指,“甩在地上当当响的一条好汉!他批评我,骂我,即使捅我一刀子,我也服帖。因为他是清官——老百姓都这样讲。牢里的牢头禁子都惧他三分。因为他清,就显出我浊得没出息了。至于那些贪官,去他球,跟老子差不离。有时我还觉得比他们强。干我这一行,跟电车,跑商场,提心吊胆,一天最多开十来扇‘气窗’……嘻,真叫本性难改,说溜了嘴锣!开气窗,就是扒人家口袋。有时扒着外地出差的小干部和走亲戚的乡巴佬,看人家寻死上吊哭天嚎地的,我心里还咯噔几下。可那些贪官,坐在家里,不用出门,自有大把大把钞票送到手里。大罗马,飞鸽牌,缝纫机,电视机,想啥有啥。他们红过一次脸吗?呸!”二赖子吐了一口痰,“这次出来后,我提了两瓶沪州头曲到劳动局走了一趟,无非想图个好一点的差使。程磨子知道了,把我骂了一顿:‘你这叫改恶从善了?!吹!没出息!过去你当小偷,现在是在喂大偷。’我一听,从皮里臊到皮外。他娘的,骂得痛快!我记得收了我两瓶酒的那个什么干事,一面看着我的档案,一面哼哼哈哈:‘赖文光呀!你现在还算人民内部矛盾。以后要痛改前非,你年纪轻轻哪来这套旧社会的旧习气呀!’嘻——!他倒是新社会的新习气了。我嘴里不说,心里想,你倒把老子生活费的三分之一痛痛快快偷去了。行!……回来的路上,我又差一点把手伸到别人口袋里。所以没有下手,还是因为我想起了程磨子。因为他那双眼睛实在厉害。在他跟前,做不得幌子。是鬼装不了人。我还想做人……”
  他唠唠叨叨讲个不停,好容易我才插上嘴:“赖文光,咱俩第一次见面,你就什么都对我讲。你这个人真有意思。”二赖子哈哈大笑:“什么都讲?早呢,如果你们大学开一门社会学,请我来讲课,保险比什么批儒尊法的狗屁文章叫座。好罗!你有什么麻烦事儿找我,昔霁打过招呼的。他说你很懦弱。不过程磨子却夸你很有种,时世造英雄嘛!”他掉转头就走了。
  因为碰到了这个二赖子,今天的日记记得这么长!怪事!每一次的报告会我都没有记满十句话……!
  五月十七日
  我一直想花点笔墨,记述一下这个劳动大学。今天难得有点时间,便写了一点,留作将来研究共产主义运动史的人,作为一种畸形的资料吧。因为它的全名叫共产主义劳动大学。
  但这和毛主席写过信的那个共产主义劳动大学是风马牛不相干的。
  作为“大学”之“大”,在世界上也是少有的。南北二十里,东西三十里,占了六个山头,穿过四条大河流。耕地一千五百六十一亩。这些数字,是在新生入学的报告会上,必定要提到的。
  除了一个挺象样的礼堂之外,找不到一间教室,看不到一张书桌,更看不到老师了。
  听说以前还在宿舍里上点文化课,自从张铁生交白卷以后,一节课也不上了。这也合乎逻辑,既然可以白卷进大学,当然也应该白卷毕业。
  春夏秋冬,唯一的课程就是“大批判加大劳动”,这是我们副校长的名言。副校长就是成跛儿。正校长据说是省革委会熊主任兼的。我们可从来没有见过面。成跛儿自己也是每逢新生开学典礼才来一次。一来便讲:什么叫大学?大学就是大批判加大劳动——肯定的,他是很为自己的这句颇有独创的警句洋洋得意的。我们在实践中,深深领教了这两个大字是如何结合的。
  举一个例子吧。去年收麦子的时候,两台联合收割机早已准备好了,可偏偏不准使用。不仅不准使用,还要我们在收割机面前开个现场批判会。说什么用机器收获不能代替思想的收获,所以非得用镰刀不可。二百多亩小麦,好不容易抢收了一多半,还没有脱粒,一场大雨,全沤烂在场上。据午收简报上评论,思想上的收获是大大的。不错,我们连着半个月尽吃用霉烂的麦子磨的面。
  历史上记载,西汉初期就发明了铁犁。那是可以从汉墓的石刻上看到的。我们的劳动,如果也有人刻成石刻,未来的历史学家一定会误认为是早于西汉的。人跪在稻田里,用两只手来拔草,还能比这更原始么?
  不知谁在大门口的校牌上添了“原始”两个字,变成了“原始共产主义劳动大学”,此案便成了建校以来最大的反革命案件。拍照,查笔迹自不必说了,居然还牵了几条警犬,跟踪追击查了几个月,什么也没有查出来,抓走了三个嫌疑分子。抓走的人除一个吓得大哭之外,其余两个暗自庆幸。因为即使误判劳改,也比在这个大学里强。三年五年,指日可待,总算有个出头日子了。
  这里原来是劳改农场。现在农场划归大学。管理人员大多数还是原来管劳改犯的干部,这也算是鄙校的一大特点吧。难怪同学里暗暗嘀咕:“苦海无边啊!”
  不过,对一些新贵们,这里就不是苦海,而是甘泉潺潺的水沟。新贵子弟们送进来,咬紧牙关(其实是舔舔舌头就行了)混上一年半载,就搭上了分配工作的跳板。混得好的还可以突击入党,出去便大小是个头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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