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作者:青涩春天      更新:2021-02-27 00:57      字数:4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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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进镇城,见沿途逃亡百姓,差旗牌执旗招谕,叫他复业。一进城,拿了个倡率官民搬运家眷的李知州,一应出城家眷,俱令撤回。初四日巡城,见川兵在城上搭篷驻守,道是示弱,吩咐俱于城外扎营。又下教场阅视军马,出私财犒赏,优礼副总兵贺世贤,以示赏功。初七日,请监军陈御史、赞画刘主事、监军单副使,守巡阎参政、韩佥事,一齐至院,随即拿了向来逃将,一个是刘遇节,一个是王捷,一个是王文鼎,刀斧手俱押过来。熊经略道:“军法不严,所以人怕鞑子杀,不怕王法杀。若使军令行,战还不死,逃毕竟死,自然死战了。我想当日在抚顺,随张承胤不战而逃,随杜松又逃的,不是刘遇节么?”众官应声道:“是。”熊经略道:“这该怎么?”众官道:“该斩!”又道:“临阵背主先逃,致杜松呼恨切齿的,不是王捷么?”众官应一声:“是。”熊经略道:“这该怎么?”众官道:“该斩!”熊经略道:“铁岭城陷,充甘逃生的,不是王文鼎么?”众官道:“是。”熊经略道:“这该怎么?”单副使道:“文鼎到任一日,情似可矜。”熊经略道:“主将应与城同死,今铁岭既失,协守将皆死,他岂可独生!”就叫拿出去斩首,一会便砍了,献了头,以罚罪。遂吩咐城外设立六个坛,一坛是刘、杜总兵,一坛是潘监军,一坛是偏将,一坛是文臣,一坛阵亡军丁,一坛被杀百姓。亲行祭奠,将三将头遍献,仍大哭,吊各人之死。北关来贺,就差通官万里侯去,厚行赏赉,叫他协力同复开原。因军士缺马买马,马要料,差人买料。缺器械,招集工匠开造。沿边墩台拆毁的,尽行补葺,拨夜逃亡的,尽行召补。把军士有甲有马的,配与李总兵、贺总兵,着他防守沈阳、虎皮驿一带地方;其余衣甲器械不齐的,着柴国柱管领,暂行城守。又因李总兵贼陷开原,奸淫酗酒,不能邀其惰归,截其捆载;贼陷铁岭,奴酋与西虏夺金帛、子女相杀,不能乘机斩击;又妄报西虏合营三万,致惊辽民,疏劾,另换了李怀信。又复请器械粮饷,取讨将材兵马,把一个辽东渐渐振作起来。
  北关早又来报道:“奴酋要乘经略新任,事务未备,倾巢大举,入寇辽沈。因恐先降朝鲜将士乘虚为变,尽行杀死。”通知防备。经略回文北关,叫他赤心报国,以图犄角。自己复行挑选援兵,整备器械,上本奏讨保请麻阳、永宁、酉阳、永顺、石柱各处士兵,奏请释放缘事总兵麻承恩、刘孔胤,参将张名世,都司张神武、庄安世,游击周敦吉,前赴辽阳,以备战守。不料奴酋虚声入犯,哄我兵马,不敢轻离,他却阴图北关,先差奸细混入北关寨中,他自率精锐鞑贼五万,直抵金台失寨。金台失见奴酋势大,坚守寨栅,将中国给与火器向寨外施放,也打死奴兵众多。怎奈奴众勇猛,攀缘寨栅而入,所差奸细又自内杀出,不过半日,营寨早已攻破。金台失力战不支,为奴兵所杀,其子得力革,竟被奴掳去。白羊骨闻得奴酋来攻,也作准备,将强弓硬弩布向寨外,又加火器,只待奴兵一至施放。谁知奴兵才至,才方合围,白羊骨寨中已是火起,喊声大作。白羊骨知事不好,恐被奴酋掳去,遭他凌辱,竟将身跳入火中,自焚而死,其弟卜儿汉,为奴酋擒捉。可怜两个忠顺鞑子,竟为奴酋所害。
  三韩久矣壮藩篱,忠顺尤为世所知。一旦丹心随焰灭,边隅何胜齿寒悲。
  此时奴酋中一个奸细、抚顺秀才贾朝辅,带一个十三岁儿子、八九个家丁,诈言报效,吐奴酋处虚实,说目下先攻北关,回兵到辽沈,希图熊经略用他,就在辽阳为奴酋内应。熊经略因想:奴酋暗袭北关,怎么他能得知,皆竟奴酋用事的人。暗将他儿子一审,果是李永芳与奴酋商议,着他来的,马匹家丁还是李永芳的。熊经略竟将来人砍了,砍时贾朝辅还道:“再迟半月,我大事济矣。可恨,可恨!”
  熊经略既斩贾朝辅,传令李如桢、李光荣、贺世贤三个总兵,各带本部人马,扬兵抚顺,声言捣巢,使奴酋分兵回顾巢穴,不得尽力攻北关,也是救他一策。三个总兵得了令,也各各整备兵马器械,前至抚顺。奴酋得知,果然先发数千来抵敌,恰好在抚顺关外遇着。此时贺总兵名下兵,还曾经战阵,自己家丁,都是降夷,也有本事,故此见贼到,奋勇相杀。这两个总兵,他部下听得鞑兵到,都扎在林子里,再催不上前来。喜得鞑兵见林子内有旗有尘,道是有伏,不敢杀人。贺总兵因是孤军。恐难挡抵,也不深进。两下各自退回,竟也济不得北关之事。
  穷边属虏望旌旗,寨上貔貅怯鼓鼙。饱食不堪撄一战,诸君何以答君知。
  当日沿边属夷,南北两关是王台子孙,最忠顺,有心为国的,今日为他所破。还有个宰赛,虽无心为国,却恃强与他相抗,开原失时,他领兵来,要夺奴酋掳掠的金帛子女,大相攻杀。宰赛蠢,奴酋狡,被奴酋劫寨拿去,把他名下有谋勇的将官杀死,独留宰赛作当,放在地窖里边,使人与宰赛狼子说:“若助兵同攻天朝,方才还他。”更有西虏炒花一支,他又着人与他联合。从此河东一带,再没一个为他后患的,他越得领兵深入,恣意侵扰了。但说他回兵攻辽阳,熊经略虽是赤心为国,只是外边没了为我的属夷,里边又是那些怕鞑子不怕朝廷的一班班官、一班兵士,如何振肃得来,如何保得辽阳、还得为复开、铁张本!
  杨经略经理于辽祸方始之时,熊经略经理于辽事极坏之际,而杨竟败衄,熊犹固辽年余,虽有小衄,未至大败,久任未必无成。即其信赏必罚,实心任事,可云不愧乃职,卒令罢去,殊有遣恨。
  中国有叛将逃官,而金台失、白羊骨能死,是中国不如夷也。
  第六回 振南出奇毒虏 芝冈力固全辽
  将星炯炯明吴地,中有奇才崛然起。学书不成耻作儒,短衣挟剑三韩市。
  千金结客岂言贫,肘后玄符泣鬼神。腹里山川轻聚米,时将兴废问苍。
  醉来夜虎清河堡,虏骑纷纷秋叶扫。英雄直令夷夏闻,微官何惜供潦倒。
  新来经略当道熊,双睛闪烁初日瞳。便从行伍拔豪杰,与君戮力成奇功。
  丈夫埋没每如许,今日成虎昔为鼠。乘时且展爪牙威,用洒丹必献当宁。
  从来豪杰无种,将才偏不在世禄之中。人道世将皆竟身亲战阵,黄石家传,不知习于富贵,意气易骄,又且重视身家,贪生怕死,不如草泽英雄,贫寒炼他骨骼,困厄发他心思,颠沛励他志气,没个依,没个傍,劈空跳出一个身来,自能为国家立功业。如韩信出在逃虏,武穆出在行伍,宝剑在匣,利锥处囊,何尝不露出锋颖,但是知者会得风尘识英雄,愚者直待岁寒知松柏。
  当日辽左有事,人见将星照在杭州,所以要募浙兵,取浙将,不知这应将星的,早已在辽东了。自古道山西出将,这将官原也系籍山西。他祖姓毛,名玉,因做盐商,寄籍杭州府钱塘县。生子毛伟,是个监生,娶同乡沈氏,生有三子,长名文龙,九岁丧父,母亲抚他,为他娶妻,别号振南。年少也有志功名,博习百家,只是运蹇,这两句文字,屡试有司,不得进取。一日喟然叹道:“丈夫当取功名如拾芥,怎年纪三十,困于名场!”便抛却书卷,习骑射,也百发百中,又系书生,心极灵巧,理极透彻,所以武经将略,一览无遗,便有志边防。恰又母舅成进士,官拜耿方,他把寡母托与妻子,别了兄弟仲龙、云龙,持沈兵部书,驰入辽东。他平生胸怀倜傥,挥金如土,以此一至辽东,凡是知名文士,雄略武臣,无不与他交游,又时常备了粮糗,遍游河东西地方,山川形胜,无不历览。一日在寓所,偶然神思困倦,便伏几而睡,只见信步而行,忽然见一座宝塔:
  瓦耀千鳞浅碧,栏摇一抹微红。琅琅铃铎响西风,宝顶青霄直耸。
  这毛振南看了,道:“我在此许久,不曾见这塔,且随喜一随喜。”走到塔边,塔门正是洞开,毛振南抽身入去,旁边白玉坡级,振南便步将上去,不见一人。复上一层,见一官上坐,对振南道:“将军此来不易。”振南与相揖了,求看上边,这官也不阻。直至五层,见一官朱衣幞头。振南又与他揖了,与他在塔中观玩下边光景:
  渺渺天连野,森森树接山。微青禾遍地,纤白水成湾。
  振南道:“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待又上去,那朱衣人道:“君且止此。”振南不从,复往上行,复往上行,过了第六级,至第七级,却是一个神人在上:
  脸如蓝靛点微斑,两发朱涂喷火光。头顶金冠红映日,手持铁杵气难降。
  大喝一声道:“哪里走!”竟舞手中铁杵来打振南。振南急用手格时,早为杵挺于壁间,死力要挣脱时,不觉惊醒,已在床上。振南自想道:“我的功名,应不能到绝顶了,却也不是以下之人。”以此自负。
  后来在辽东做了个旗牌,因斩获西虏有功,曾任阳守备,至此时加都司衔,管辽东失骑营兵马,每日参谒熊经略。经略见他体貌伟梧,举止儒雅,常问他些事,对应颇是详明,问他守备地方形势,答应了了。经略知他是个有才干人,一日叫他近前道:“你曾任守备,久在辽东,我看你是个有心机,有胆量,有作为的人,你沿边地方形势,可也晓得么?”毛都司道:“沿边形势,小将也曾略知。”经略道:“这等奴酋入犯之处,你可料得来么?”毛都司道:“奴酋入犯,人必要水,马必要草。零星入掠,可不择地;其大举,必从多水草之地进发,这地方都可定得来。”经略又叫近前道:“我有一事差你,你敢去么?”毛都司道:“凡是国家公事,爷台军命,敢不竭力!”经略悄悄的道:“我想下策斗力,上策斗智,如今沈阳虽有柏世爵,虎皮驿一带虽有贺世贤,清抚一带有柴国柱、李光荣,但兵少且弱,不堪与虏对敌。我意欲遣你在沿边一带有水草之处,撒放毒约,倘他入寇,亦是不战而胜之策。闻你熟于地形,你须不避艰苦,为国立功!”毛都司叩了两个头道:“小将就去。”出了经略府,便差心腹人买了砒霜等毒,北自清河、抚顺,直至镇江,昼伏夜行,凡是有水有草处,都藏放毒药,以待奴酋兵至。到镇江时,适值朝鲜咨文与镇江游击戴光裕,道奴酋有意攻朝鲜,戴游击因与毛都司两个相度地形,道:“镇江是辽沈左臂,朝鲜登莱咽喉,金复海盖门户,须得添兵,与朝鲜犄角。”申文三院。毛都司已知镇江是个要地,也尽知镇江虚实。事毕回话,熊略重赏了毛都司。果然奴酋哨探零骑到边上的,都中了毒,说是水土不服,不敢大举深入,也是熊经略奇谋,也见毛都司勇于任事。经略曾在援将劳苦异常奏疏上荐他道:
  管铁骑营加衔都司毛文龙,弃儒从戎,志期灭虏,设防宽,凡夷地山川险阻之形,靡不洞悉,兵家攻守奇正之法,无不精通,实武弁中之有心机,有识见,有胆量,有作为者,岂能多得,应与实授都司。
  经略又因兵力不支,粮饷不继,从众议聚全力保守辽阳。看得代子河水可以引入城壕,还有支流筑坝壅水可以环流,经略督率兵士开筑,毛都司都首先效用。逡巡过了冬,经略因天色温和,兵饷略足,道:“向日开铁失陷,奴兵既去,我兵不往守,却被西虏占做牧地,如今沈阳只以些少兵守,恐不能做辽阳屏蔽。”复于沈阳增修城郭,挑浚池壕,壕外砍合抱大树多枝的,交互纠结三五层做鹿角,这番沈阳有可守之势。辽沈大势可守,使兵渐逼贼巢,示他一个要进兵的意思,贼还敢来。且又不时遗书札与道将,勉他忠义,叫他体恤兵士,整备器械,严固防守。又因标下左翼营游击陈伦不理军务,不恤军士,饮酒宿娼,戒谕不改,一日已将他嫖的娼妓田四儿驱逐出城,陈伦又私自出营去嫖,熊经略大恼,即锁娼与陈伦到院,又着人去搜他寓所。经略还无意杀他,只是在寓中搜出他克减兵粮银有五十二个半元宝,共计三千二百四十两,又看他家书,寄回银有五千多两,审是每月逃故空粮三百分,都是他收,又每哨逼下程,每月三百五十两所致,经略大怒,将来斩了示众。部下将官,哪一个敢不留心军务,还敢克扣军粮。
  六月初四日,熊经略见辽沈大势已定,又巡视沿边城堡,以便增改。自奉集堡起身,次日到威宁海,一路都是山路,登岩度岭,过涧盘溪,军士下马步行,熊经略也步行,直至阳、宽奠。沿着鸭绿江一带,直至镇江城。复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