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记得吃早饭！”
  我匆匆忙忙地在背后把门关上，叼着圆面包跑在赶去车站的路上，脑内之前一幕的场景尚未散去，想着怎么突然有种新婚夫妇的即视感。
  然而这种微妙的幸福感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
  在苦难之中，时间总是过得特别慢。
  打工的地方离公寓并不远，虽然不是什么艰难的工作但是一整天都维持着笑脸重复同样的话确实会觉得烦，一天下来，到了临近下班的时候已经完全到了极限。
  脑袋有些重，我低头盯着柜台的台面，努力用最温柔的声音笑着问道：“请问您想要点什么？”
  “阳……阳菜？”
  什么情况？
  我打起精神来抬头，一张戴着眼镜的少年脸，看起来非常眼熟。
  认真在记忆库里搜索他的名字，但因为看惯了模特的脸所以审美也开始变得刁钻起来，虽然这样说有点失礼，可这张颇为路人的脸让我实在想不起来曾经在哪里见过他。
  “诶……请问你是……”后面没有继续排队的客人，不用担心被投以不耐心的眼神，我思忖片刻后决定放弃，直接询问道：“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啊，不该问的。
  话音未落，对方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惨白惨白的。
  他面带尴尬地推了推镜框眼镜：“我是佐藤，之前还和你在同一个社团来着。”
  社团……
  社团？！
  我记得自己唯一参加过的社团就是总共只有八名社员的转笔社，那他就是……对了！我的记忆在瞬间复苏。原来是社长大人。
  在大阪府土生土长的少年，据说学业非常优秀，跟他短暂的相处让我觉得他的性格也相当不错，和女生说话的时候总会害羞地低着头避开眼神交流。
  只是之后在退社了以后我们就没有再见过面，毕竟也根本不是同一个学部和专业。
  原本是不太可能在生活中有更多交集的关系，就算记不得名字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但是当我看到佐藤有些窘迫的脸，我也跟着觉得没过多久就把人家彻底忘记，确实有点不好意思。
  “啊！佐藤君！我记得你！”我夸张地使劲点头，“抱歉啊，我今天有点累了，大脑有点迟钝，一时没想起来。”
  在对方“没关系没关系”的谅解中，我深深地鞠躬道歉。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我还特意主动要求为他点的饮料买了单。
  我看了看时间，正正好好超过下班时间一分钟！
  双手把饮料递给佐藤，我带着勉强的疲惫笑容说：“我到下班的时间了，那……就改天学校见吧，佐藤君？”
  我欠身致意后，刚刚转身，佐藤少年颤抖着的声音突然叫了我的名字：“阳菜！”
  “诶？还有什么事吗？”
  “那个……如果方便的话，可以交换号码吗？”
  “……”
  佐藤少年立刻摆手为自己解释道：“请不要误会！只是下周有转笔社的聚会，因为社员很少，所以我在想，如果你愿意来的话，可能气氛会稍微热闹一些。”
  他摸了摸鼻梁，眼神有些飘忽：“之前就想联系来着，但是想到并没有互相留过电话于是也只能算了。现在正好碰到你，所以……”
  吓了一跳。
  原来不过是社团聚会而已嘛。
  说起来，只有八个社员的社团，听起来是有点悲凉——不对，现在应该是七个了。
  刚才忘记人家名字的愧疚感让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拿出手机递给佐藤：“没问题。请把你的号码告诉我吧，我会尽力安排时间的。”
  啪。
  递出去的手机拍在一只尺寸不太对的手上。
  顺着胳膊向上移动视线：黑色的短袖T恤，棕色边框的平光眼镜，单间时尚挎包，模特先生握着我的手机，满脸的不悦。
  身高绝对超过平均线的佐藤在对比之下显得像是矮小瘦弱的中学生。
  “在得到男朋友的同意之前跟其他男性/交换手机号码，这样真的好吗。”
  在他这样说的同时，我分明地看到佐藤的肩膀哆嗦了一下。
  好像周围的气温一下降低了好几度。
  第31章　Q31
  气氛好像有点不对了。
  佐藤少年审视的眼神从凉太背后略过，怯怯地抓抓头：“既然不方便的话，那就算了。非常抱歉！”
  “等一下！”
  我从凉太手中抢过自己的手机，绕过柜台走到佐藤面前拽住他的领子把打算撤退了的他扯回来：“号码给我！聚会我一定会去！”
  ……
  安静几秒钟。
  “诶豆，不用勉强的，如果男朋友不高兴的话……”
  “去不去是我的事，佐藤君你邀请的人是我不是我男朋友吧。”
  哗啦哗啦。
  闪电分别从我和黄濑凉太的眼中放射，交锋两个回合，他立刻缴械投降，“呜呜”地耷拉下耳朵躲到一边画圈圈。
  佐藤少年还是很有眼力见的，见势不妙连连推辞：“别、还、还是不要了。”
  其实……如果用正常的方式跟我交流的话，不去参加这种无关紧要的聚会也没关系，但是凉太这次突然发难确实让我觉得有些难堪。大男子主义什么的，做到这个程度也未免太超过了一些。
  “佐藤君你别推辞了，本来之前退社我已经觉得很不好意思了。这次又让你看到这种场面，非常抱歉。所以为了表示我的歉意，请务必让我到场吧。”
  说的是言辞恳切的话，但由于存在着故意较劲的想法，我的语气大概听起来有些恶狠狠的，佐藤的脸都有点黑了。
  最后，我还是通过威逼的方式得到了佐藤君的号码一枚。
  我满意地收回手机，笑颜如花地对他侧头道：“那届时请务必联系我哟。”
  “是、是！”一颗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滑下，佐藤转身冲旁边的黄濑凉太毕恭毕敬地一鞠躬，我似乎还听到他小声说了句“非常抱歉”然后撒腿就跑。
  黄濑凉太撇过头做出相当不屑的表情。
  直觉告诉我他针对的对象应该是我。
  故意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到休息室换了衣服，前后时间不超过十分钟，我已经做好了他会扭头就走的心理准备。但是让人欣慰的是，虽然还是一张臭脸，他坐在距离柜台最近的位置坐着等我；见到我出来后立刻起身，双手插在兜里挎着大步往店外走去。
  冷战即将打响的气氛。
  本来就是巨大的热源还穿着黑色的衣服，在阳光下吸热效果极强，虽然已经过了日照最强烈的的时间，走在他身边我还是不停地流汗。
  跟着他的节奏对与他有二十多公分身高差的我来说本来就有点困难，一肚子闷气加上可乐的胀气让不适度更高，我索性放慢速度优哉游哉地走在五米开外的后面。
  他偶尔会用余光向后扫视，发现距离超过安全范围以后就会放慢速度等我跟上去。
  即将陷落地平线以下的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好长，前面的凉太的影子不偏不斜地落在我脚下，我幼稚地上前两步朝着“模特的脸”使劲踩了两脚。
  诶，不好。
  被刚好回头的他看到了。
  那是什么啊，嫌弃的表情！
  更用力地朝地上跺了一脚。
  ——笑？嘲笑我？
  “阳菜你超幼稚的。”
  嘛，不是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都会下降吗，这一切都是恋爱的错。
  我并没有急着反驳，反而昂着头一副“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架势。
  他停下来，向后退了两步，直到和我并肩的位置，手臂小心翼翼地碰碰我的胳膊：“真的要去吗。”
  “要去啊，都答应人家了。”
  “不能不去吗。”
  “这只是最普通的社团聚会吧，就像是……像是你和小黑子他们的聚会一样啊，我也没有不让你去吧。况且比这更过分的成年人们的联谊，我也没有阻止过你参加。”
  我自以为给出的理由非常合理。
  然而凉太却不以为然地反驳：“根本不一样。篮球部的大家除了小桃都是男生，而你所谓的社团除了你根本没有其他女性成员吧。”
  呃。
  这个问题……似乎确实是这样没错。
  说起来我当初究竟为什么要去参加这种一听就知道是御宅少年大集合的社团呢。一定是高中时代的舞蹈社被拍照上传到网上这一悲剧给我造成了极大阴影的缘故，所以才会想要参加一个绝对不会被注意的、安全在室内进行部活的社团。
  结果反而好像造成了更大的麻烦呢。
  我咳嗽两声，“那跟漂亮模特们一起参加的联谊要怎么说？全都是性感成熟年上的姐姐们，对于本来取向中就带有年上倾向的你来说很有诱惑力吧。”
  “那是事务所的安排，很难拒绝啊。”他哭笑不得，“况且取向中带有年上倾向是怎么回事，谁会有那么诡异的倾向啊。”
  喀拉。
  有什么东西碎了。
  我正陷入深深的忧郁之中，他的语气却突然一改之前的郁闷，恍悟了什么似的爽朗：“难道说阳菜对我的事还是挺在意的吗？”
  一听到这个语气中满是疑惑的问句，一股小火苗倏地蹿起来：“怎么可能不在意！在对女朋友抱有诸多要求的同时，你给我有点身为男朋友的自觉啊。”
  “我哪有——”
  他刚打算激动地捍卫自己“男朋友的自觉”，但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
  “请问……”是一个柔弱的少女音，顺着声音的方向投去视线，是两个高中生模样打扮的少女，在凉太转过头的时候，其中一个还掩着嘴努力压抑着尖叫了一声，一边使劲拉扯同伴的袖子，语气有些夸张：“是黄濑君吧！是黄濑君没错吧！”
  这种场合我已经挺久没经历过了，但是久别重逢的如今，过往的回忆瞬间变得无比清晰。
  “诶，我是黄濑凉太。”
  “能给我们签名吗？”口中这样询问着，有个性急的少女已经开始翻起书包找笔和本子。
  我往旁边挪了两步；
  咖啡厅外的露天花架黑白相间，明亮而简洁；从没关紧的门缝中渗出的冷气吹拂过我的皮肤，是非常舒服的清凉感。
  完成两个签名的速度很快，在凉太把本子递回给少女们时，一人突然拉着他问：“黄濑君，那边那个女生是你女朋友吗？”
  ……
  他抱歉地朝她们微笑：“并不是，只是邻居家的姐姐而已。从小一起长大的。”
  少女松了一口气地拍拍胸口，对旁边的人说：“看吧，我就说不是。”
  “那，黄濑君要加油哦！”
  “我们会一直支持你！”
  她们做了一个“FIGHTING”的动作，然后满脸通红飞快地跑走了。
  邻居家的……姐姐？
  嘛嘛，这也是很正常的，本来和艺能界沾边的工作就是要完全杜绝和谁交往的消息传出的；哪怕模特和真正的偶像之间存在着一些区别，但大概在这些守则方面有着惊人的相似吧。
  嗯，没什么好生气的。
  心里虽然这样想，但行动却好像不受理智控制似的，脚步移动得越发的快。
  抬手叫了一辆出租车，昂贵的价格这类问题早已被我抛在脑后。
  背后的凉太等到那两个女高中生消失在马路对面以后才急匆匆地追上来，对司机大叔报了地址，隔着车窗我看到他在路边停了一下——偶像剧中追着车子跑的场景并没有出现，我透过前排后视镜的反射画面中看到那个人有些凝滞住的背影在夕阳下有些落寞。
  不知道怎么的，明明之前胸口压着一股无名火，但是看到这样的黄濑凉太，那股火气随着出租车计价器上数值的不断增加而减弱许多。
  都是夏天的错吧，脾气不可抑制地和刚开瓶的可乐中的气体一样迅速膨胀起来。
  当时听到“邻居家的姐姐”这个称呼的时候，我还有干脆直接回家的想法，幸好忍住了。回想起来，这还是确认交往以后第一次爆发到这种程度的……也不算是吵架，只是郁闷而已。虽然自己也努力想做一个善解人意的女朋友，但是任谁听到正在交往中的对象说自己只是“姐姐”的话，都不会无所谓地轻松接受吧。
  所以，这次就姑且算是平局了。
  网络调查说明：一直长时间的发脾气或者冷战是影响感情向恶化发展得第一因素，在回家推开门之前，我深吸两口气再缓慢地吐出，将所有不高兴的回忆扔在外面。
  一刻钟后，我听到了钥匙开门的声音，回头看到凉太低沉着眉眼站在玄关处，好像是犯了错误的巨型犬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主人的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