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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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网 更新:2021-02-27 00:52 字数:4842
“可是少纳,这是游戏规则。”
“我没想游戏,他是我理想中人。”
“可他没这个理想。道不同不相与谋,算了少纳,至少你快乐过。”
少纳掩面而去。
JAMES来找我:“少言,我要走了。”
“走好”。我很冷淡,我知道这种玩法,但不喜欢这种玩法。
“少纳最近很纠缠,我希望好合好散。”
他懂的词还真不少。
“你想干吗?”
“你劝劝她,你们情同姐妹。”
“我们本来就是姐妹。”
“对不起,我的中文不好。”
“刚够勾搭无知华人女性就算好了。”
他瞪着灰蓝色的眼睛,对,他听不懂。他只看得懂什么叫美女。
JAMES走了以后,少纳搬回家。成箱成箱的衣服,也不挂起来,就在地上扔着。晚上不睡,抽烟,听音乐,白天不起来,我有时推开她的门,只闻见烟臭。
我觉得可笑,为那种身材已经走样的外国人?他在自己国家算什么东西?能找到什么女人?少纳这么美,为他憔悴,真不值得。我很难同情她。
又过几个月,少纳有重整旗鼓的意思,天一擦黑梳妆打扮,随便拎起一件不皱的衣服就跑出去玩,回来也不会洗,还扔回原地。慢慢实在找不出可穿的衣服,就把以前送我的一件件穿回去。
她说:“少言,对不起。我习惯这样。”
我说:“没关系,YOU ARE WELE。”
少纳抓紧我的手,她只有我了,父母对她已经不闻不问。
我知道JAMES除了这一堆衣服,没留给她一分钱。这种在华人面前打肿脸充胖子的人,其实顶会算计。
有些夜里,少纳会钻进我的被窝,说“睡不着”,然后踏实地睡去。
我不喜欢浓郁的香水夹杂着烟酒味道,但她是少纳,我只有一个姐姐。
她自己的房间已经进不去人,到处都是杂物。我请了小时工来,用足一整天才收拾干净。
那些昂贵的衣服都送出去干洗,非常贵的一笔费用。我不客气地把她的梳妆台扔出去,置了新的衣柜。
少纳在家外很光鲜,穿戴时髦,隔三差五就换上最新型手机手包发型。我疑惑:“这个很重要吗?”
她严肃地点头:“很重要。”
她不会再回商务中心去工作了,她说:“我已经不会打字,至于传真复印订机票,是人都会干。”
吃喝玩乐像她那样熟练的还真少。JAMES害了她,把她捧到高处,撒手扔掉,她回复不到原位。
这期间我坐电梯般在升职,手头渐渐宽裕。其实很想搬出去住,但想只剩父母与少纳同住,他们不知要手足无措到何地步。
我也犹豫要不要借钱给少纳,但又不想助长她奢侈的作风。
休年假时,我拉了少纳去旅行。
少纳很气人,只肯住四星以上酒店,白天只肯在房间里睡大觉,晚上打扮得漂漂亮亮到酒吧里坐。我板着脸说:“你先回去吧。”
她只撇撇嘴笑。
回程飞机上,我才发现有一个身材瘦小的东南亚人与我们同行。
少纳大方地介绍:“JAMES,这是我妹妹少言。”
又捡来的这位JAMES好象只到少纳的鼻子。
JAMES是个见面熟,一路把少纳伺侯得像公主似。但对我很远,我知道自己的脸难看,我看不惯眼珠乱转的人,他看得懂什么人不吃这一套。
下飞机JAMES仍不走,我站在出租车门处瞪着他。
少纳说:“JAMES与我们回家。”
“为什么?”
“我要向你们的父母求婚,请求把少纳嫁给我。”JAMES不知学了一口什么方言的中文。
我是真的很生气很生气,后悔不该把少纳带出来玩。二话不说,拎了她们到酒店。
父母对JAMES还不错,生怕少纳砸手里的样子。我按捺不住地摔摔打打。
“什么时候又喜欢短小精干?”我讽刺地说。
少纳并不生气:“他对我好。”
“这种对你好的人到处可以找见。”
“不,少言,没有,真的没有。”
少纳摇着头,给我看手上硕大的戒指。
“我们只认识三天,他便向我求婚了。”
“怎么又叫JAMES?”
“巧合罢了。”
父母竟然要JAMES到家里来住,我冷眼看着她们跑进跑出办结婚的事。少纳抽空不会忘了教我道理。
“你不要那么冷淡,生活还是要戏剧化一点才好。”
“我心脏病。”
“你算了吧,你只是胆小,我告诉你,不怕受伤害,就不会受伤害。”
“你小心,听说他们国家的人可以娶很多老婆。”
少纳打了我一下就跑了。
我想她是有JAMES情节的。上天对她不薄,从JAMES处跌倒,再从JAMES处爬起。
少纳走时,父母哭得很厉害,少纳也是,我仍然不忘打击她:“那地方热得要死。”
少纳狠狠地抱着我,在我耳后说:“我最怕冷了。”
JAMES结结巴巴地说:“爸爸,妈妈,小姨,我会好好照顾少纳。”
少纳搂着他窄窄的肩膀,像扶着一株被砍断的小树。
我抢了两人的护照去办手续,才发现JAMES根本不叫JAMES。我拉住少纳问:“搞什么飞机?”
“我一定要管他叫JAMES,他说没有问题。”少纳还在抹眼泪。
回家,我到少纳屋子里坐了半晌,那些漂亮的衣服一件没有带走,看着那些裙裾,想起少纳曾经神采飞扬的样子,想起她眨着眼对我说:“不怕受伤害,就不会受伤害。”
我和少纳是双胞胎。但不知道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把我们认错。也许相由心生,我是太冷漠了。
人说双胞胎有心电感应,我们之间也有相处的规律,就是所有的态度都是相反的。她喜欢的我讨厌,反之亦然。
我希望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因为她嫁给JAMES,我很难过。
是不是我一直难过下去,她就会一直欢喜下去?如果是,那么没有问题。
两生花
怀恩背上有块青色胎记。
在靠近肩的位置,不算大,像被人拧的。
怀恩一直不知道,即使每年夏天都会去游泳,直到高三那年南茜问她是不是被父母体罚,她才扭头照了照镜子。果然,一块淡青赫然在肩,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随口问了母亲一句,母亲淡淡说:“是啊,是有一块,反正不是红色的,看不大出来。”
怀恩有时候把右手自左肩上摸下去,按一按那块青,总觉得隐隐地疼。
怀恩与母亲的疏离缘自她的感情生活。她16岁开始恋爱,母亲气急败坏找到学校与老师商议,怀恩被残酷镇压且觉得丢脸,甚至想与小男友私奔算了。
成人后,她从不与母亲谈及感情事,而母亲总是冷眼看着她一次一次沉默不语地往家搬回些衣物,那时母亲泰半也知道她又失了恋,不好问,问了她也不答。
怀恩恋爱的迹象就是时常不回家住,搬回来后住的最长时间是一个月,然后又经常不回来住。母亲很有些恼火,怀恩情史已有十年,看在邻居眼里算怎么回事?
怀恩大大咧咧,日记本常在枕边放着。母亲趁她不在的时候偷偷翻过,惊异地发现怀恩这些年来一直在与一个男人来往,不断吵架,不断和好。和好的过程,日记本里记得不清楚,头一天还在日记里骂骂咧咧,第二天又情深一往了。
母亲好歹欣慰了一下:到底女儿不是那种随随便便滥交的人。
怀恩的房间很小,一只衣柜,一只小桌,一台电脑,连椅子都没有,她只坐在一张大床上作设计。但这样狭小的空间里,却有一个异物。
那是一盆花,而且是那种极俗艳的花,牡丹。
母亲未见怀恩像其他花痴那样,绞尽脑汁呵护施肥,她不过偶尔浇一浇水,也没有特别拜托母亲在她不在家的时候照顾,但那盆牡丹花始终怒放。
旁人很少能进她的屋子,每次拿回来的衣物都装在手提袋里,也不拆开,就在地板上摆着。母亲常像工兵一样蹑手蹑脚进入到怀恩的私密空间。有时候她会觉得房间里有人注视,猛回过身,却并没有人,只有那盆巨大的牡丹,静静地开着。
怀恩以前还肯朝九晚五,或者她从来没肯过,形势所迫。现在她已成为业界翘楚,自己置了电脑,基本上只在家工作。怀恩工作起来手脚麻利,母亲知道她只是想早早干完活跑出去玩。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男人这样令她牵挂。
日记里显示不出来,怀恩的日记只用来发泄情绪,并不肯记叙事件,是啊,怀恩又不是作家,日记也不是写给母亲看的。但母亲在这些颠三倒四的情绪里,依然觉得那男人不好,好人谁会翻来覆去与怀恩纠缠?
怀恩每天跑出去看房。
那些从不拆封的衣物都是为了直接拿走的。她不想再与家人同住的理由很简单——东西放不下了。那种老式的干部楼,所有的墙都是承重墙,拆谁也不行,所以怀恩只好离开。
看房这些事,她从不与小曹商量。她知道商量也没有用,那人不懂得生活。
怀恩只拉住思蔓同去,思蔓自己买房吃了亏,所以很懂得怎么给怀恩出主意。
思蔓也问:“小曹的意思呢?”
怀恩闷声说:“我第一,他第二。他又不掏一毛钱,凭什么问他的意思?”
“那你还跟他一起?”
“聊胜于无。”
“嘴硬吧你。”
朋友们都知道,怀恩与小曹说分手的话不能信,说过的次数将近三位数,没有用。
但也只有怀恩知道,每一次吵架,虽然看起来结果一样,都是又在一起,但每一次的磨损只有他俩能体会得到。这么多次,以前说分手,小曹还会哭,但现在他很平静。怀恩回去,他甚至不多问一句,因为惯性,料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小曹小小个头,小小的脸,很清秀。与他共同成长的人岁数越来越显在脸上,只有小曹,跟头些年没有太大区别。旁人就笑,说:“小曹,你看怀恩越来越憔悴,你却还这样年轻,你到底用了什么方法……”
小曹就会看怀恩,想:果然不一样。当年怀恩还圆嘟嘟的脸,烫一头长长卷发,每日浓妆艳抹,穿得随随便便。现在的怀恩,一张素脸,短短的直发,人变得瘦削,穿得仍然很随便,但这随便是设计出来的,很贵。他知道每次吵架后,怀恩都会去购物,两个人越吵,怀恩就越光鲜。有时候他觉得怀恩打扮得实在漂亮,转念一想,又实在是吵了太多次,立马儿颓废下来。
终于那天怀恩说:“我付过首期了。”
小曹问:“在哪里?”
“天赐良缘。”
“那又是在哪里?这么土的名字。”小曹不禁笑起来。
怀恩就带他去看了。
小曹吓了一跳,他没想到怀恩这么有钱,居然买了一套复式。
毛坯房。没有可以坐的地方,小曹就掏出烟来,到露台上去抽。有点风,烟被吹进屋子里来。他回头看她,天已经暗下来了,她模糊地站在那儿,很倔强的样子。
小曹与怀恩一向经济分开,他从没想过两个人要共同负担什么,现在怀恩买了房子,他想怀恩一定手头不宽裕,但这也绝不是他能帮得上忙的。他只好说:“这房子格局不错,你要怎么装修?”
怀恩简单地答:“这里是客厅,这里是卧室,这里是客房,这里是书房,这里是餐厅。”
小曹终于还是忍不住:“你的钱够吗?”
怀恩说:“够。”
小曹似乎听见她长抒了一口气。
小曹最近很苦恼。与怀恩的关系,随着争吵不断,变得越来越小心翼翼而压抑,有时候他觉得酒吧里的艳遇,倒是令人轻松的两性关系。
怀恩没有提过一个字将来要小曹搬来与她同住。小曹知道她是那种把怨气积攒到可怕的程度才爆发的人。
小曹仍然与父母同住,他觉得那样很方便,早上出门还凌乱的房间,晚上回来就收拾得干干净净,那当然不是怀恩的功劳。
接下来的日子,见怀恩的机会越来越少,她偶然的出现,也是灰头土脸。怀恩身体很差,一疲劳就会全身浮肿,头发也好久没剪了,有点邋遢相,小曹呆呆地看着她,想起她从前的俗艳。
小曹喜欢从前的怀恩,身上有种浑不吝的市井气,像一个旧枕头一样温暖熟悉,也像旧枕头一样任人揉搓似的。小曹对怀恩的日益紧逼很挠头。
母亲在怀恩搬走那天见到了小曹,她很失望,不明白怀恩看上这小个子男人的哪一点,如果给左邻右舍看到,还以为她们家怀恩所谓有品味的设计师完全是浪得虚名,否则怎会在对男人的选择上,让人大跌眼镜。稍感安慰的是,小曹待人接物很有礼貌,一口一个“阿姨”,专拣重的东西搬。
搬到那盆花的时?